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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画物成真

  

一碗冰酪已经吃完。

  相比于江涉,猫格外爱吃这种羊乳的东西。

  白天这猫儿见到什么都新鲜,嗅着一路上的树叶和野草,叼着山里的虫子,遇到蝴蝶或是什么新鲜东西,警惕地扑上去。时不时还要扭回头看人在干什么。

  一条三四百丈的山道,猫能走五六百丈。

  到了晚上,累得不轻,这猫就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了,尾巴时不时晃一下。

  江涉环顾一周。

  月色下,元丹丘正跟着道观里的道士们说话,交流金液铅丹之法。三水和初一正在和司马承祯低声说话,一脸兴奋,浑然不知自家的老底全都抖了出来。

  李白不知去了哪里。

  不必掐算,江涉就仿佛知道了什么。

  他笑了笑,继续读着书。

  前有吴道子,后有陈闳,都是名满天下的大画师,是这时代最俊杰出众的人物。点睛一事,虽是陈闳无意中手痒加上去的。

  但现在想来,落笔可通神。

  也是有趣。

  江涉把心中的念头梳理了一番,蘸墨,提笔,渐渐写下去。

  ……

  不知不觉中,月色升的更高了。

  清风吹过背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月光照在庭院里,像是下了一场雪。

  万籁俱寂,月光格外明亮。

  三水和初一一个时辰前就困得不行,与老道长分别,回屋睡觉。元丹丘也打了个呵欠,与道友告别。

  他看向太白。

  “你去哪了?”

  李白一身露水,刚推门回来。

  他若无其事道:“我在外面逛了逛,听人提起,同在这道观里的,还有玉真公主。”

  元丹丘早就知道。

  他论金液丹的时候,观中道友就说持盈法师之前也曾炼药,丹书上写,“以金液和黄土,内六一泥瓯中,猛火炊之,尽成黄金。”

  持盈法师便是玉真公主名讳。

  可惜没有炼成。

  元丹丘知道,玉真公主这两年都在天台山清修,不仅如此,今日还来了王摩诘王家子,两人下了半天棋。

  元丹丘在月色下打量着起来,直到对方稍有不自然。

  他捋了捋长须。

  元丹丘自觉,隐约品味出几分。

  他仗义道:“你要寻个官做,现在也是好时机。明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李白笑笑。

  “丹丘子你想多了,不过是听说到趣事,回来与你说说罢了。”

  “如今得见大道。”

  “什么人会去做官?”

  元丹丘瞧他,一身皱巴巴的白衣,依旧意气风发,说起官职时满不在乎,眉眼恣意潇洒。

  半晌。

  点了点头,“那行。”

  元丹丘困得不行,又打了个哈欠。

  他与李白说今天的收获。

  “我刚与观里的道友说炼丹法,他们这里的金液丹同我之前见过的不同,下回我们再炼一炉瞧瞧……”

  李白奇怪。

  “你不是说有先生炼丹在前,不再尝试炼丹法了?”

  元丹丘摆摆手。

  “那不一样,先生不做草木丹,也不做金石之法。我就是试试,你且放心,自己并不服用。”

  说着说着,他看过去。

  “先生在写什么……”

  两人声音都很轻,连猫也没吵醒,免得打搅吵到江涉。

  李白打量了一会。夜里看不清江先生都在写了什么,只觉得那小案上的纸,看来看去,似乎……

  “怎么好像没有字?”

  元丹丘眯着眼睛,借着月光,仔细看了又看。

  树影照在上面,被风吹得不住晃动,他也看的不大清楚,像是有字,也像是没有字。

  总觉得好似有些熟悉。

  看了一会,元丹丘也没瞧出什么,倒是眼睛生疼。他困得不行,扯了一把李白。

  “算了,别瞧了,时辰也不早了。”

  李白也生出困意,刚打听到观中访客,傍晚又喝了点酒,被元丹丘接二连三的呵欠传染,他按了按脑袋。

  “说的是,睡觉吧。”

  元丹丘又看了一眼。

  江涉依然坐在树下,天上一轮明月,地上清风吹拂。

  不知写的什么。

  “明天起来问问先生就是。”

  李白也这么想,明天一觉醒来,就算有再多东西,先生也该写完了。明月高升,两人互相扶着走去室内。

  ……

  ……

  江涉好像听到了一些杂音。

  但他没有理会。

  此时他的心神,已经全然被笔下这些字牵绊住了。

  整个人陷入玄之又玄的妙境。

  笔墨越写越顺畅,不知道什么时候,砚台中的墨已经干涸了,他便用随手取来不知道哪家读书人的墨,继续补上。

  耳边许多人声、鸟声。

  江涉一时都没有细听。

  他回想着三四年前在兖州见到吴道子的经历,从袖中取出昔年吴生赠画,参悟起来。

  再加上,画师陈闳的那两次点睛经历。

  也是妙趣。

  在心中梳理过几番,删删改改,最后只剩下百十个字。江涉吹干墨迹,打量着上面的潇洒的字迹。

  该以何种命名?

  江涉无端在心里生出一种促狭念头,想起了上辈子见过的故事书神笔马良……

  他笑着摇摇头。

  想了想,提笔写下四字。

  “画物成真。”

  落笔时,整张纸都跟着晃动了动,院子里风响动起来,江涉按住那张纸,不让它跑掉。

  写成后。

  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青晕,渐渐恢复了平常,除了上面的好字,就像是一张寻常的纸。

  江涉把它同之前另外写下的两种术法收在一起,揣入袖中。

  再望向天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一只山上的雀鸟停在他的肩头,用衣裳沾到的露水梳洗羽毛。

  鸣叫清脆,浑不怕生。

  难得心中起了兴致,江涉又取来一张纸。

  他想了想,回想在兖州与他们同住三年的一窝耗子,试着在纸上画下一只。黑白二色,简单勾勒,画的歪歪扭扭……

  停笔。

  那纸上的耗子忽地动了起来。

  像是在嗅什么东西,须子长短不一,耳朵一大一小。

  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和真正的耗子有着相同的习性。

  见到这耗子有从纸上跳出来的意思,江涉见状不好,连忙伸手一点止住,免得让人家道观里闹耗子,打扰道士们清修。

  他对着这张粗糙的画,端详沉思。

  有些满意,又有点遗憾。

  满意在于,画物成真。

  遗憾在于,他画技颇差,最终的成品……好像还不如剪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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