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张生问卦
赁下了宅子,在长安也有了长久的住处,天色也不早了,几人回到暂居的邸舍。
张果老同他们告辞。
骑驴而行,慢悠悠回他中条山睡觉去。
路过一户官员之家的时候,张果老多瞥了一眼,抚了抚驴儿的头,让白驴停顿了下,听了几句屋里传来的声音。
天还未彻底黑下来。
张家灯火通明。
家里人仰马翻,婢女小厮乱成一团,到处洒了艾水,让家宅清净一些,处处熏香,想要掩盖住那股难闻的气味。
他们请来了大夫。
张十八郎的母亲啜泣,抹着眼泪,用帕子掩住口鼻。低声问大夫:
“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如此?可是齿龋?齿龋怎么会有这么大气味。”
她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什么东西腐败烂臭了似的。
赵老大夫沉吟不语。
他也奇怪,拿定不了主意。
张十八郎的母亲,李夫人心里一阵恼火,她又瞪着儿子,呵斥道。
“都是在外头喝酒喝的,我让你崇玄馆好生读书,你不肯,快及冠的人了,连四经都没背下来,成日就知道跟几个狐朋狗友厮混!”
“以后月钱减半。”
“我看你还能吃出去喝酒?”
他娘越说,张十八郎脸色越白。
李夫人忧心忡忡。
她已经给儿子在崇玄馆里告假了,但也不能一直在家里待下去,总要回去读书的吧?
这气味到底是怎么来的,她问那小子,怎么也不肯说。
张十八郎嘴里嚼着丁香。
张家下人已经快要把长安的牙粉每样都买回一个了,但他嘴里却真如那老头所说的,臭气熏天,气味丝毫没有变小,整整一下午,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话。
张十八郎面色惨白。
耳边亲娘的怒斥,父亲的叹息,还有老大夫问的话,一时他都不怎么能听到了。
他心里不断想着那几句话。
“公子所言臭气熏天,今日赠酒一杯,正好让口气与言语相符。”
“若是嚼用丁香或是牙粉,十年可除此气。若是食……三月可除。”
张十八郎脸色煞白煞白。
要是早知道那酒楼里的老翁就是张果老,他定然不会说出这种话。张十八郎回想自己说的那些,说此人咒死岐王,心胸狭窄,道貌岸然……
他哪想到,全都应在了自己身上。
心中又忧又惧。
他不会真要这么臭气熏天十年吧?
李夫人抹着眼泪,担忧地看向赵老大夫,“我儿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可有解法?”
赵老大夫忍着恶臭,想到这一趟的诊金,才坚持下来。
他道:
“我已经看过了,并无不妥之处。”
“公子牙齿整洁,肾气足,齿为骨之余,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这没由来的恶臭……”
赵老大夫还真不知道。
他抚须想了想。
“我这几日有个病人,便是长安盛名的邢和璞邢先生,此人推断极妙,说来也巧,也是崇玄馆的先生,如今正在家中修养。”
“有昔日师生之情谊在,郎君夫人没准可去请上一卦。”
“自然,如今邢先生病居家中,元气恢复起来还要一段时日。”
“总要等人修养好再去请卦。”
“公子这口气也只是难闻些,并不影响身子康健,还是可多缓些时日。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事,医术也浅薄,能说的也便是这么多了。”
李夫人和丈夫对视了一眼。
“果真?”
赵老大夫苦笑:“也只是个不算法子的法子罢了。”
权贵宅中,求医热闹。
张果老笑笑,一人骑驴,在夜中独行。
“这后生都不敢和家里人说啊,怎么却敢骂出来……有趣,有意思。”
……
……
第二天,邢和璞卧居家中,迎来一位客人。
这人上门拜访,身后小厮从马车里搬下许多门礼。这家人不知道从哪听说上党参好,还特意从药铺高价买来一支参给他补身体。
听出来意,邢和璞从病榻中坐起来。
“恶臭扑鼻?”
那官员苦笑。
他道:“他在外面胡闹惯了,我又是公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看管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得一嘴臭气,问他,也只说不知道。”
官员叹息。
“我不瞒邢先生,若那小子不是我儿,我早就把人扔出去了。那味道……比市集里的臭鱼烂虾还要恶上数倍。”
“真不知是从哪招惹来的。”
“邢先生,您在崇玄馆讲学,我儿也是您的学生,不知……”
邢和璞看到,官员沉稳的脸上浮现出痛苦。
这事有意思。
邢和璞乐不可支,他用袖子掩住脸上的笑意,看到对面官员脸上难为情,他才咳嗽了两声,正色下来。
“那便算一算吧。”
邢家仆从觑着,提醒说。
“郎君,你如今大病一场,身子恐怕吃不消?”
邢和璞浑然不在意,“躺了这么些天,骨头都僵了,就是越算人才越灵光。”
这点小事,也不用上竹算了。
邢和璞说完,随手掐算起来,他指头在手上点着,时不时打量着官员的脸,很快就有了推断,朗笑道。
“你不该向我问卦的。”
官员心有敬畏地看着,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请教道。
“这是何意?”
邢和璞笑道:“来龙去脉如何,令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无非是不与你们说罢了。”
官员腾地站起来,又惊又怒。
“果真?”
“是否相信,自然任君。”
官员绕着转了两圈,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里,赔罪一声,叉手道:“是我有些心急了,方才失礼,勿怪。”
“不知邢先生可否多说几句,万一那不肖子回去编个假话,我也有对应。”
邢和璞敲了敲榻上的凭几。
他戏谑道:
“你问他,昨日午时二刻,是否得罪了人。”
“让我想想……好似还是一位老丈。”
“语出不敬,开罪了对方,小小惩戒一番……欸?京中有高人啊。”最后这半句,邢和璞声音轻了很多,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官员忐忑不安。
“您刚才是在说什么,我未曾听清。”
邢和璞摆摆手。
“你回去问吧,令公子是怎么冒犯的人家,这恶臭如何解,他全都知道,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官员压着火气,低声道谢。
他又问:“那解法……不知可能赶上圣人的千秋节?”
邢和璞语气随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回去自己问去,若是赶不上,换一人赴宴便是。”
官员留下门礼,怒火中烧地回去了。
等人走后。
邢和璞才憋不住,扑哧大笑起来,笑的直咳嗽,他对左右仆从道:
“也不知是谁这般有意思,能想到让人口中恶臭十年。也不知这张公子是否会食夜香,哈哈哈……”
他端起茶盏,笑得几乎端不稳杯子。
仆从没听懂,看着笑的发抖的术士,有些心里发虚。
“郎君?”
邢和璞笑了好一会。
他饮过水,懒散靠在凭几上,惬意喃喃自语。
“让我看看那高人是谁,总觉得身边好像还有一人旁观……这人也是个促狭的,竟然也未曾阻拦。”
那两个狭趣的人,想来是隐居长安的高人。
邢和璞心想,随手掐算或是心算想来是算不出来的。取来竹算,也好更准确一些。
这么想着,他放下心中隐约的一丝熟悉。
看向仆从。
“把竹算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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