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听松坡前听松涛
“杀啊!”
“铛铛铛!”
“嗤嗤嗤!”
天色彻底亮了起来,听松坡军营内已经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战场,上万军卒簇拥在山坡上下混战厮杀,刀光剑影中有无数鲜血飞溅。
并不只有军营外围遍布松树林,就连营内两侧的山坡上也都是粗壮的松树,捉对厮杀的身影在密林中随处可见,肆意喷洒的鲜血将树干染得透红。
前些天刚好下了一场雪,山中还有不少积雪尚未消散,白雪与鲜红的血迹交相辉映,共同织出一幕沙场的惨烈。
镶鹰旗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第四军六千之众并未放弃,依旧在奋力抵抗,惨烈的厮杀景象在战场中随处可见:
一名出自阙州的老兵都尉接连劈死了三名逼近身前的羌兵,但却被敌人从背后偷袭,一枪戳中大腿,踉跄着跪倒在地。
“死吧!”
还不等他起身,四五杆长枪从四面八方齐齐捅来,全都贯穿胸膛,枪尖纷纷从后背捅出。了,老兵都尉浑身一颤,手中苍刀光挡住坠地,再无半点呼吸。
还有一名军中校尉,正与羌兵千户激烈肉搏,却被一支冷箭正中后背,当场毙命。
一棵粗壮的松树之下有三名相貌年轻的第四军步卒,三人尽皆负伤,背靠背挤在一起。他们并非陇西老卒,而是大军进入奴庭之后吸纳的三州青壮,三人乃是同乡,一起从军,一起上阵杀敌。
数十名羌兵将三人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枪尖随时会捅入他们的身躯,将他们搅成一团碎肉。
“大哥,今天咱们估计是活不下去了。”
“哥几个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挺好!”
“他娘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居中的年轻军汉怒骂一声,双眼血红:
“拼了!”
“来生再孝敬爹娘!”
“杀!”
……
惨烈而又悲壮的场面在战场中持续上演,面对数以万计的西羌悍卒,第四军没有出现半点溃散迹象,所有人都在奋力死战。
这股顽强的韧劲连羌兵都觉得心惊胆战,他们已是从草原各部抽调过来的精锐步卒,难以想象他们面对的是怎样一群敌人,这些陇军的脑子里好像没有恐惧两个字。
“卫远山!”
“末将在!”
随着陈听松的一声怒喝,卫远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羌兵早有埋伏,阙州卫也被阻拦在战场外围,攻破听松坡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能突围。”
陈听松环视战场,目光狰狞:
“你率部突围,我带兵断后,只要能杀出营门口,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陈听松不明白羌兵会知道己方的真正攻击目标,但身为主将,此刻他必须替全军将士的性命考虑,不能全都死在这!
能看出来营门口一线的包围最薄弱,因为外围就是骑兵交战的战场,羌兵觉得不需要太多兵马堵在这,但对第四军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生机!
“不行,我来断后!”
浑身是血的卫远山立刻摇头:“将军带兵突围。”
“混账东西,服从军令!”
陈听松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我陇西边军从成军以来每逢死战,必是主将断后!先死主将,再死副将的道理你不懂吗!”
“可是将军……”
“闭嘴!”
陈听松没给卫远山继续说话的机会:
“老子还活着就轮不到你来断后!我可以死,第四军不能死绝!带兵突围,立刻!
别逼老子揍你!”
卫远山眼眶通红,咬着牙一抱拳:
“将军保重,末将必拼死突围!”
“跟我走!”
看着卫远山带兵一头扎进战场,陈听松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浑身杀气缭绕:
“龟儿孙们,来吧!”
“给我杀!”
……
土坡之上,百里天纵负手而立,喃喃道:
“镶鹰旗两万精锐也做不到一口吃掉六千人,陇西边军之悍勇确实天下罕见,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第五兄,你可知道曾经陇西三州边军孱弱,萎靡不堪,他们为何能在短短数年之间成长为一支铁血雄师?”
“臣不知。”
第五长卿微微躬身,目光怅然,心中默念了一句:
“我真的不知啊。”
……
“给我杀!”
“铛铛铛!”
“嗤嗤嗤!”
激战依旧在持续,不过可以看出第四军已经分成了两拨人,一拨由陈听松带领,呈一条散兵线拼死阻击羌兵,另一拨跟着卫远山猛打猛冲,已经杀至营门口附近。
随着半数军卒突围,留下断后的兵马已经陷入浪潮一般的羌军包围中,不断有人被乱刀砍死,成为一团碎肉。
“杀,杀!”
“拼了!”
陈听松奋战在人群中,手中苍刀已经砍断了两把,身边亲卫越发稀少,渐渐全倒在了血泊中,只剩他一人被羌兵团团围住。
整片战场似乎安静了片刻。
朔风卷过听松坡,裹胁着浓重的血腥气,吹动了陈听松染血的甲胄与散乱的黑发。他拄着苍刀,立于一片狼藉之中,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一夜的激战已经让陈听松的身上多出了好几道伤痕,尤其是右腿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血肉外翻,鲜血淋漓,看似他还能勉强站立,实则右腿一直在不断地发抖。
数百名西羌精兵呈半圆形将他层层围住,冰冷的枪尖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寒芒,如同死亡的钩锁,步步紧逼。羌兵脚踩在血泊和散落的松叶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听松背靠着一棵粗壮的老松,树干上刀痕累累,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如同怒放的红梅,又似泣血的残阳,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环视周遭,亲卫们已尽数倒卧在地,再无一人站立。他咧嘴笑了笑,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滔天的战意和决绝。
他猛地将手中苍刀往身前一顿,刀镡撞击在冻土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战鼓最后的余音。
“来啊!上来!”
他嘶声怒吼,声震松林:
“陇西陈听松在此,谁敢上前一决生死!”
凛冽的寒风掠过林间,四周羌兵愣是无一人动弹。
包围圈从中间分出一条通道,百里天纵与第五长卿二人缓步行出,平静地注视着已成孤勇的陈听松:
“降了吧,徒劳赴死,毫无意义。”
“呵呵,陇西边军,岂有投降的道理?”
陈听松目光狰狞,嘴角带笑:
“都说草原有百万铁骑,可你们终究踏不碎我边军的铮铮铁骨!”
四周羌兵心颤,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这么勇吗?
第五长卿静静看着陈听松,似是要将这位仅见面两面的面庞牢牢刻在心底。
“唉。”
百里天纵微微摇头,手掌轻挥,万户猛安霍达赤手持一柄三环大刀走出军阵:
“听说陇西各军主将皆悍勇无双,本将军来会会你!”
“刺啦!”
陈听松撕开一块衣袍,将自己的手腕与刀柄紧紧绑在一起,双手握刀,刀锋前指: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