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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一句久违知是我,却问当年狂客

  章武四年,冬末。

  长江北岸朔风怒号。

  曹操亲率七万大军出汉中,过房陵,铁甲映着寒光向南推进。

  大军行至当阳时,忽有流星探马飞报:

  “禀魏王!荆南蛮乱已平,陈登在枝江口筑水寨。”

  “什么!?”

  曹操闻言大惊,他大军方才准备好,还想着南北夹击荆州。

  结果荆南叛乱居然这么快便稳住了?

  这也是蜀地不便的地方。

  虽然蜀道天险阻隔了外敌,可由于交通不便,魏军打出来也同样不容易。

  更别提七万大军的筹备了。

  曹操手中马鞭一滞,长髯在风中微微颤动,喝道:

  “陈元龙安得如此神速?”

  随即冷笑:

  “纵有准备,岂挡我百战雄师?”

  “孤不信其有李子玉之能!”

  于是命令曹洪先带三万军马,到前头开路去。

  曹洪领兵至江畔,但见:

  江雾弥漫中,千百战船若隐若现,旌旗猎猎却不见兵卒聚集何处。

  次日黎明,曹操亲临前线。

  于山坡上遥望,只见长江如练,战船星罗棋布。

  青罗伞下,陈登雄姿英发,左右徐盛、蒋钦按剑而立。

  五色战旗在晨光中翻卷,竟排出八门阵势来。

  曹操叹曰:

  “淮南水军何其雄壮哉!”

  于是转头顾众将说道:

  “陈元龙有吞吐江南之志,正吾敌手。”

  “公等宜小心应付。”

  曹操马鞭所指,江面忽闻鼓角震天。

  南船如离弦之箭破浪而来,同时枝江坞中杀出数千劲卒,皆执长戟冲阵。

  曹军前锋大乱。

  曹操急令:

  “稳住阵脚!”

  却见自家兵马如潮水倒退,任他如何喝止,竟不能止。

  忽听西边马蹄如雷,一队骑兵斜刺里杀来。

  “保护魏王!”

  曹军高声呼叫。

  曹操拨马欲走,却见两员淮南骁将截住去路——

  “徐文向在此!”

  “蒋公奕候教多时!”

  二将刀光如雪,曹操长髯竟被削去一缕。

  “犯大汉疆土者,盛必击而破之!”

  眼看徐盛便要将曹操生擒。

  危急时刻,忽有一黄须将军纵马而至:

  “父王速退!”

  正是曹彰舞刀迎战。

  三将厮杀三十回合,江岸沙石飞扬。

  至傍晚时,曹军大败。

  曹操逃回大寨,先赏曹彰金甲一副,赞道:

  “幸得孤有黄须儿,不似那刘备,征战只有一个假子。”

  言罢,继而怒斥诸将:

  “未战先怯,要尔等何用?再退者斩!”

  正训诫间,程昱谏言道:

  “魏王明鉴,兵贵神速。”

  “今我大军迁延日久,反使陈登得筑水坞。”

  “闻孙仲谋未能过合肥,荆南又已平定。”

  “原本三路军力优势,已只剩我大魏这一军。”

  “久战无益,不如暂退成都。”

  曹操眉头紧皱,荆南的那帮蛮夷靠不住,这在他预料之内。

  可孙权那么快就退兵了,着实令曹操意想不到。

  他不是号称有十万大军吗?

  怎么还没有等汉军主力支援合肥,他便撤了。

  这不纯纯拖自己后腿,坑队友吗?

  “孤若现在撤军,必被人耻笑。”

  “不可退!”

  曹操回绝了程昱的退兵建议。

  理由就是他要脸,不能像孙权那样,兴师动众结果打两下就狼狈逃回江东。

  否则他曹操以后还怎么在益州混?

  程昱无奈,只得退出中军帐。

  曹操便伏在案几上昏沉睡去。

  忽闻帐外潮声如雷,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曹操梦中惊起,按剑出帐,却见——

  大江之中竟涌出一轮赤红巨日,光华灼目,照得两岸霜雪尽融。

  仰观苍穹,更有两轮白日当空并悬。

  正惊骇间,江心红日忽地飞起。

  挟风雷之势坠于营前山岭,震得地动山摇!

  “魏王?魏王!”

  近侍的呼唤将曹操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

  曹操这才发觉自己额间冷汗涔涔,竟浸透了全身。

  帐外军校禀报:

  “午时三刻已至。”

  曹操抚胸定神,拍案喝道:

  “来人!备马!孤要亲探敌情。”

  遂引五十轻骑出寨,径往梦中红日坠落之山处行进。

  行至山麓,忽见崖上一簇人马,汉字旌旗猎猎作响。

  为首者,正是陈登。

  “陈元龙!”曹操勒马惊喝。

  山上陈登白衣胜雪,竟不慌不忙以鞭遥指:

  “曹公坐拥川蜀,富贵已极。”

  “何故贪心不足,又犯我汉朝疆界?”

  曹操乃扬鞭叱道:

  “荆楚百姓苦刘久矣!吾奉天子密诏,特来讨贼!”

  “哈哈哈!”

  陈登长笑打断,声震山谷。

  “此言岂不羞煞天下人耳?”

  “我主乃汉室苗裔,法尧禅舜,承继大统。”

  “四方仰德,万姓倾心。”

  “反观汝曹操,违逆祖制,僭越称王。”

  “汝才是真正的国贼!”

  山风骤急,卷得曹操征袍猎猎作响。

  这位纵横天下的枭雄竟一时语塞,不止如何应道。

  俄顷,忽暴喝道:

  “诸将何在?与我生擒此獠!”

  曹军刚冲至半山,忽闻鼓角震天。

  左边山坳杀出两员大将——

  “南阳霍峻在此!”

  “长沙黄汉升来也!”

  右边林间又转出徐盛、蒋钦,三千弓弩手齐发,箭雨遮天蔽日。

  曹军顿时人仰马翻,曹操兜鍪上连中三箭,幸得重甲护身。

  “护驾!护驾!”

  曹彰舞枪作银轮,护着父王,且战且退。

  山道上尸横遍野,血染霜林。

  逃至官道时,忽见尘头大起。

  曹洪率三千虎豹骑旋风般杀到。

  “魏王速退!”

  那铁骑皆着玄甲,马匹俱披战铠,正是曹操最精锐的亲军。

  也是魏国的至宝。

  陈登在山上见状,乃下令:

  “穷寇莫追。”

  汉军鸣金收兵,凯歌声震长江两岸。

  是夜曹营灯火通明。

  医官为曹操拔除臂上箭镞时,这位魏王忽问程昱:

  “仲德,孤昨夜日坠之梦……莫非当真是天意使然?”

  程昱正欲答话,忽闻帐外传来嘈杂之声。

  曹操起身,询问缘故。

  原来是对岸汉军唱出歌谣来,

  江涛声中,隐约听其唱道——

  “炎汉德运长,伪魏终必亡。”

  “齐人安敢如此欺我!”

  曹操听得“伪魏”二字,心尖儿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因为这戳中了他的痛处。

  于是下令将大营后撤,不让军士们听到汉军的歌谣声。

  然则魏军大营已经人心惶惶,人心思归。

  曹操心中亦生退兵之意,又恐被汉军耻笑,进退未决。

  两边又相拒了月余,战了数场,互有胜负。

  直至来年正月,春雨连绵,水港皆满。

  军士多在泥水之中,困苦异常。

  曹操对此愁闷不已,忽有人报,汉军遣使送书至。

  曹操展开看时,但见字迹清峻如松,其书略曰:

  “汉征南将军陈登致书魏王——

  “登与明公,各守疆界。”

  “明公不思报国安民,反兴无名之师,使生灵涂炭,岂仁者所为?”

  “今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若执迷不悟,恐赤壁旧事重演。”

  “惟明公三思。”

  书背后又批两行云:

  “足下不死,登不得安。”

  帐中诸将屏息,面对这样一番挑衅的言语,大家都以为曹操会抓狂。

  不想曹操看罢,竟仰天大笑,声震梁尘:

  “陈元龙诚不欺我也!”

  于是正式下令撤军。

  原来,陈登这封书信,虽看似咒骂。

  实则给足了曹操面子。

  让他有台阶下,可以正常班师退军。

  因为双方相持一月多,感觉都有点吃力,不太想打下去了。

  陈登是防守方,只能硬顶,没办法退军。

  曹操作为进攻方,却也进退两难。

  本来这次作战是为巩固魏王在川蜀的统治,积累政治资本。

  故曹操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何况退兵也很敏感。

  一旦有点失误让对方抓住机会追击,退兵就变成了溃败。

  为打破这一僵局,陈登才给曹操写了这封信。

  算是正告性质的外交辞令,稍微带点威吓。

  曹操这样的强势人物自然不吃这一套。

  但那句,“足下不死,登不得安”变相给其台阶下,这对双方都好。

  黎明时分,雨势稍歇。

  陈登独立枝江水寨箭楼,望着北岸陆续拔营的曹军。

  徐盛按剑不解:

  “将军既下战书,为何又放虎归山?”

  陈登羽并未马上作答,只是淡淡看向江岸上漂浮的断桨。

  “我军战船损毁三成,箭矢仅余半月之数。”

  “再打下去,我军也难以久持了。”

  话落,转头看向徐盛:

  “朝廷不予更多支援。”

  “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今各退一步,来日方长。”

  陈登也想保存淮南军实力,不想再跟曹操继续耗下去了。

  这才主动让步,劝两家一起罢兵。

  三日后,陈登回到襄阳,安抚本地军民。

  然后正式开拔,回返寿春去也。

  荆州战事,暂告一段落。

  ……

  洛阳宫中,香烟袅袅。

  阶下文武分列两侧,皆肃然而立。

  “诸卿,”刘备轻抚长须,声音沉缓。

  “近日荆南失控,蛮夷作乱,虽因魏贼煽动。”

  “然亦因上庸三郡为魏所据,使其出兵便利。”

  “朕欲收复此三郡,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上庸三郡位于汉中的东南方向,据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

  因为它可以堵住汉中方向出来的兵马。

  历史上刘备是直接让刘封总督此东三郡,足见其重要性。

  刘晔出列,拱手道:

  “陛下明鉴。”

  上庸之地,西接汉中,东连襄阳,实乃咽喉要冲。”

  “昔曹操得此三郡,如虎添翼,今若不取,终为后患。”

  之前刘备打输了汉中之战,使得曹操名义上据有了东三郡。

  因为东三郡主要掌握在申耽、申仪这两兄弟手中。

  他们是本地豪族,号称是,“聚众数千家。”

  实力相当强劲,又占据重要的战略要冲。

  故同时跟张鲁、刘表、刘备、曹操有来往。

  再参考历史上占据上庸的孟达,他作为魏将,被曹丕宠着的同时。

  居然还能同时被诸葛亮、孙权拉拢。

  游离于魏蜀吴三国之间。

  也足以证明上庸地理位置重要。

  刘备早就想收复这里了。

  只不过此前汉中之战的战败,让他短时间内不好主动提。

  如今合肥与枝江相继打了场大胜仗,刘备认为是时候谈东三郡的问题了。

  “晔公所言极是。”

  庞统出列,出言附和:

  “然上庸三郡现为申耽、申仪兄弟所据。”

  “此二人乃当地豪强,虽表面臣服,实则首鼠两端之辈也。”

  “今曹操新败于枝江,士气低迷,正是招抚申氏之良机。”

  申氏兄弟更偏向一种半独立的势力。

  明面上是向朝廷臣服的,但又在汉魏两国之间摇摆不定。

  现在趁着曹操弱势,确实是一个加强对东三郡控制的良机。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

  “士元之言甚善。”

  “然申氏兄弟久据上庸,恐非言辞可动。”

  “纵使其表面归顺,若无我军实控,终难安心。”

  李翊踏步出列,谏言道:

  “陛下,臣以为当遣一军进驻上庸,名为协防,实则掌控。”

  “申氏兄弟若识时务,自当俯首。”

  “若怀二心,亦可雷霆击之。”

  “总之,至少不可使其像此役这般,随意借道给曹魏。”

  刘备连连颔首,“子玉之言,甚合朕意。”

  “不知众卿家以为,当遣何人挂帅?”

  殿中一时沉寂。

  要知道,刘备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良将。

  但是,李关张赵等功勋元老,皆已经功成名就。

  不到万不得已,这帮开国老将是不会轻易挂帅的。

  像李翊,在先后打完河南之战与关中之战后,基本上没再上过战场了。

  位极人臣的,再立下军功,刘备也赏不了了。

  所以李翊这帮老臣,基本都是在后面看戏,处理国家大事。

  且刘备也确实更加倾向于,培养一些年轻人。

  李翊再度拱手:

  “陛下,臣举荐张郃将军。”

  “张将军久经战阵,威名远播,足可镇住申氏兄弟。”

  “更可选拔年轻将领随军历练,以张将军为帅,实则培养后进。”

  此言一出,众臣议论纷纷。

  张郃乃河北宿将,是李翊带出来的人。

  李翊虽不在掺和军事,却又大肆举荐自己的门生。

  前脚举荐张辽,后脚又举荐张郃。

  这不等与其还是在为自己牟取私利吗?

  但刘备对此却满不在乎,

  在他看来,何者为公,何者为私?

  于国有正,便是公。

  于国有害,便是私。

  张辽是李翊门生故吏不假,但人确实是在逍遥津立下了不世战功。

  如今李翊举荐的张郃,也是刘备非常欣赏的人物。

  出兵上庸的军事行动,其实更加偏向于武力威慑。

  所以更加需要老成持重的将领出马,张郃显然是非常合适的。

  而且正如李翊所言,此战主要目的是培养年轻人。

  张郃作为老将,更多是为了压阵镇场子的。

  年轻新秀才是主角。

  最终,刘备采纳了李翊的建议。

  遂下诏拜张郃为主帅,又令陈到为副将。

  两名老将压阵,绝对能够镇得住场子。

  因为年轻人嘛,年轻气盛,少不更事。

  如果单靠他们,万一内部起了争执,该听谁的?

  所以需要有老将坐镇。

  然后,刘备又拨精兵一万人,令其择日启程。

  因上庸之战并非生死大战,而是偏武力威慑的军事行动。

  所有朝中诸多功臣宿将,皆欲借此机会让自家子弟历练一番。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想法,当然还是希望自家子弟能够到前线去镀镀金。

  毕竟去了就是有战功,回京后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做官。

  一时间,洛阳城内的权贵纷纷登门拜访张郃。

  或送礼,或请托,只求自家子侄能随军出征。

  张郃府前车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张郃本就是标准的职场人,很会来事儿。

  如今又掌了兵权,自然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不过此事毕竟比较敏感,张郃只能对送礼之人进行严格筛选。

  不敢来者不拒。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郃发现刘备对此事似乎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并没有明确反对。

  以张郃的情商,立马明白了刘备的意思。

  陛下这是有意要栽培功臣之后啊!

  虽然一起创业的老兄弟们很多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面对这个问题。

  刘备非但没有选择飞鸟尽,良弓藏。

  反而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补偿他们。

  即默许他们的后人得到更多的政治资源。

  刘备骨子里还是有股侠义气质,他的作法其实很有可能为自己的国家埋下隐患。

  影响不到他这一代,也不一定影响得到第二代。

  但第三代、第四代就难说了。

  毕竟三、四代的君臣关系,可不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唉,陛下对待老兄弟还是太仁厚了。

  张郃想明白这其中关节之后,便不再推拒。

  于是,

  关羽之子关平、关兴,张飞之子张苞。

  赵云之子赵统、赵广,张辽之子张虎。

  以及许褚之子许仪等人,皆被塞入了军中。

  他们这些人,有的是自发请愿,有的是被父亲胁迫。

  总之,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都将自己的族中子弟送到了此次南征的队伍里面去。

  一时间,这支征伐上庸的部队,竟成了名副其实的“贵族兵”。

  ……

  话分两头,

  洛阳相府内,薄雾未散,庭中花木沾露。

  侍女们早已忙碌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行于廊下。

  袁莹着一袭浅碧色襦裙,乌发松松挽起,正俯身整理一方青竹书箧。

  她指尖灵巧,将一卷卷竹简、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妥当。

  又取出一件崭新的素色学子袍,轻轻抚平褶皱。

  “安儿,今日入太学,可要仔细些。”

  她嗓音清甜,带着几分娇俏,眉眼弯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幼子。

  “太学乃天下英才荟萃之地,旁人想进都进不得。”

  “不要觉得你能进学,便是理所当然。”

  “你去了后,当要勤勉向学,莫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李安年方八岁,生得眉目清秀。

  一双眼睛黑亮如点漆,颇有几分李翊的神韵。

  他乖巧地点头:

  “母亲放心,孩儿一定用功读书。”

  袁莹抿唇一笑,又压低声音道:

  “还有一事,你父亲不喜张扬。”

  “到了太学,莫要提自己是首相之子。”

  李安眨了眨眼,问道:

  “那孩儿该说自己是何人之子?”

  袁莹眼珠一转,笑意盈盈:

  “就说……你是京城富商之子,家中做些绸缎买卖,可记住了?”

  李安认真点头:

  “孩儿记住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翊一身朝服,腰佩玉带,负手踏入内室。

  他面容肃然,目光如炬,只在看向妻儿时,眼底才掠过一丝温和。

  李安连忙端正衣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父亲。”

  李翊微微颔首:

  “方才你母亲所言,可都记下了?”

  李安挺直腰背,朗声道:

  “回父亲,孩儿谨记在心。”

  “入太学后必当勤学,亦不会妄言家世。”

  李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抬手轻抚幼子发顶:

  “甚好,甚好。”

  待李安随侍从出门登车,李翊这才转向袁莹,唇角微扬:

  “夫人今日倒是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袁莹轻哼一声,眸中漾着娇嗔:

  “夫君这话说的,好似妾身平日不将你的话当回事似的。”

  李翊低笑:

  “非也,只是夫人性情率真。”

  “往日总怕安儿在太学受委屈,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是相府公子。”

  袁莹俏脸微红,纤指捏着袖角,嘟囔道:

  “妾身这不是……怕他被人小瞧了嘛。”

  李翊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安儿年纪尚小,过早显露身份,未必是好事。”

  袁莹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一步,仰脸笑道:

  “那夫君当年出山入仕之时,可曾隐瞒过家世?”

  李翊一怔,随即失笑:

  “为夫当年不过是布衣白身,有何可隐瞒的?”

  袁莹“噗嗤”一笑,眼波流转:

  “难怪夫君如今这般谨慎,原来是吃过亏的。”

  李翊无奈,伸手轻点她额头,“顽皮。”

  袁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

  “好啦,妾身知错了。”

  “不过……”

  她眼珠一转,“安儿此番入太学,夫君可安排了人暗中看顾?”

  李翊眸光微深,颔首道:

  “太学祭酒蔡琰与我有旧,自会关照。”

  “哦?就是你从匈奴人那里赎回来的妹妹?”

  “正是,此女乃是大儒蔡邕之女,才学过人。”

  “只是兴平年间,不幸没于南匈奴左贤王手中。”

  “此前在河北时,我托甄尧用金壁将她从匈奴赎回。”

  “如今太学既设,委她做个祭酒,也算不辱没其才华罢。”

  袁莹这才放心,笑吟吟道:

  “还是夫君思虑周全。”

  袁莹正倚在李翊怀中,纤指绕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把玩,忽听得廊下传来脚步声。

  “父亲、母亲,孩儿问安。”

  二人抬眼望去,见长子李治立于阶下,身姿挺拔如青松。

  他今已年方十五,眉目间已颇有李翊的沉稳气度,只是眼神中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李翊微微颔首:“治儿来得正好,可曾用过朝食?”

  李治恭敬道:“回父亲,已用过了。”

  他略一迟疑,又道:

  “听闻张郃将军将征上庸,未知此事确否?”

  李翊眸光微动,“确有此事。”

  “怎么,你有兴趣?”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忽而长揖及地:

  “孩儿请随军出征!”

  袁莹闻言,手中流苏一紧,连忙坐直身子:

  “治儿,你还小……”

  李治抬头,目光灼灼:

  “母亲,甘罗十二为卿,霍去病十七封侯。”

  “孩儿今已十五,岂能困守府中?”

  李翊眉梢微挑,放下茶盏,语气转肃。

  “军政大事,非儿戏也。”

  “你且留在为父身边,多历练些时日再说。”

  李治不退反进:

  “父亲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孩儿在相府虽习得经史,却未尝实务。”

  “此番出征,正是历练良机。”

  言外之意,李治竟是想要从政了。

  因为此番出征,是一个博取功劳的千载良机。

  李翊凝视儿子片刻,轻笑:

  “政治乃天下至难之学,你小小年纪,当真以为能驾驭得了?”

  “不试安知不能?”

  李治目光如炬,“纵有差池,亦有张将军指点。”

  “若终日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庭中一时寂然。

  袁莹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却见李翊陷入了沉思。

  沉吟半晌过后,乃缓声开口:

  “……好罢,既然你想去,我便成全你。”

  “夫君!”袁莹急道,“治儿他……”

  李翊摆手止住:

  “雏鹰终须振翅。”

  说着,转向李治道:

  “为父会与张将军打招呼。”

  “但你须记住——军中无父子,只有上下级。”

  李治大喜,郑重行礼:

  “孩儿谨记!”

  待长子退下,袁莹蹙眉嗔道:

  “战阵之上,刀剑无眼。”

  “治儿年少气盛,夫君怎就……”

  李翊不言,只是背着手来到庭外的松树前。

  这是当初李治为了阿若顶撞自己,次日李翊送给他的幼苗。

  “……建安十四年,此松吾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李翊发出一声慨叹。

  他也很想知道,李治这颗幼松如今成长成何种模样了。

  ……

  三日后,未央宫中。

  刘备执黑子沉吟良久,忽道:

  “听闻爱卿令郎也要随征上庸?”

  下首的李翊恭敬答道:

  “犬子狂妄,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哈!”

  刘备落子大笑,“少年壮志,何笑之有?”

  他转头对侍从道,“去取那匹锦缎来。”

  不多时,侍从捧来一匹流光溢彩的云纹锦缎。

  刘备亲手抚过缎面:

  “此乃新贡的‘霞天锦’,赐予令郎,以壮行色。”

  李翊连忙拜谢:

  “陛下厚赐,臣惶恐。”

  李翊托人将锦缎送回相府给李治,他则继续陪着刘备下棋。

  很快,锦缎送到。

  李治立于廊下,手中捧着那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这锦缎乃蜀中上品,金线织就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公子,乍暖还寒,当心着凉。”

  老仆李忠捧着狐裘走来。

  这名老仆本是无名之辈,因在李家服侍多年。

  忠心耿耿,踏踏实实,故得赐李姓。

  李治恍若未闻,指尖轻抚锦缎上细密的纹路,轻声笑道:

  “忠叔,你说这锦缎为何独赐我,而不赐军中其他将领。”

  “须知,张将军、陈将军都是军中宿将。”

  “关兴、张苞亦是二叔、三叔之子。”

  “可此上锦,独我所有。”

  李忠闻言一怔,楞柯柯答,“老奴不知。”

  却见李治已转身入内,只留下一句:

  “去备帖,我要宴请张郃、陈到几位将军。”

  半个时辰后,相府东花厅内炭火熊熊,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张郃披着甲胄踏入厅中,见陈到已在席间,便低声道:

  “叔至,大公子独请我等老将,不邀关兴、张苞那些小辈,此事蹊跷。”

  陈到正擦拭佩剑,闻言笑道:

  “儁乂多虑了。”

  “公子年少知礼,孝敬前辈有何不可?”

  他收剑入鞘,“况且相爷与军中诸将大多故交,他宴请我等也是常理。”

  张郃眉头微蹙,正欲再言,却听门外侍从高呼:

  “大公子到!”

  只见李治身着素色深衣,腰间仅悬一枚白玉佩,步履从容地步入厅中。

  “诸位将军远来辛苦。”

  李治拱手一礼,声音清朗。

  “治年幼识浅,此番随军出征上庸,还望诸位前辈不吝指教。”

  众将连忙还礼。

  张郃偷眼打量,见李治举止有度,言辞谦逊,心下稍安。

  酒过三巡,李治忽命侍从捧出那匹御赐锦缎。

  锦缎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引得众将啧啧称奇。

  “此乃陛下恩赐。”

  李治轻抚锦缎,面露难色,说道:

  “然治资历浅薄,恐难承此殊荣。”

  “思来想去,不如转赠诸位将军中德高望重者。”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原来大公子宴请他们到府上来吃酒,是为了这事儿。

  张郃与陈到交换眼色,心中皆是一凛。

  这锦缎乃御赐之物,转赠他人非同小可。

  老将曹豹率先打破沉默:

  “公子此言差矣。”

  “御赐之物当珍而重之,岂可轻易转赠?”

  “曹将军所言极是。”

  张郃接口道,“公子乃相爷嫡子,受此恩赏实至名归。”

  李治面露犹豫:

  “既然诸位将军谦让……不如这样。”

  “家父曾创制饺子以飨军士,今日治特命庖厨备下羊肉饺子款待诸位。”

  他忽而叹息,“只是去岁北地大雪,牛羊冻毙无数,府中羊肉所剩无几。”

  陈到放下酒樽:

  “公子不必为难,韭菜饺子亦足矣。”

  “陈将军体恤,治感激不尽。”

  李治微微颔首,“故而今日只能备一碗羊肉饺子,其余皆是韭菜馅。”

  “谁人有幸得食羊肉饺子,这锦缎便归其所有。”

  说罢,一拍手。

  侍从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将军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张郃执箸时手指微颤,心中警铃大作。

  他偷眼望向李治,见少年公子面前也摆着一碗饺子,却迟迟不动筷子。

  陈到咬开饺子,鲜美的羊肉香气顿时溢满口腔。

  他刚要开口,忽觉案边有人轻踢自己。

  转头见张郃使了个眼色,又用筷子悄悄拨开自己碗中饺子——赫然也是羊肉馅的。

  二人环视四周,见众将神色各异。

  却都只顾埋头吃饺,无人出声。

  张郃心下了然,在陈到手心写下“皆羊”二字。

  “诸位可尝到羊肉饺子?”李治轻声问道。

  张郃放下筷子,恭敬道:

  “回公子,末将碗中乃是韭菜馅的。”

  “末将也是韭菜。”

  陈到立即附和。

  其余将领见状,纷纷效仿。

  李治面露憾色,叹道:

  “如此说来,竟无人得食羊肉饺子?那这锦缎……”

  “自当归公子所有!”众将异口同声。

  李治推辞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地收下锦缎。

  宴席散后,他借口读书先行离去,留下众将在厅中面面相觑。

  张郃快步走到主位,用筷子戳开李治那碗未动的饺子——碧绿的韭菜馅赫然在目。

  众人望着那唯一一碗的韭菜馅儿饺子,全都面面相觑。

  “公子……这是要我等表态么?”

  众将默然,唯有寒风拍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大家全都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权力展示。

  表面上是决定锦缎归属,实则是测试老将们对他权威的认可程度。

  这是一场政治默契测试。

  书房内,李治将锦缎缓缓展开。

  烛光下,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父亲,孩儿终于明白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他轻声自语,“这些老将,终究还是认我这个‘公子’的。”

  窗外,风声愈急。

  将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拉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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