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6 君恩圣宠,享之不尽
一场千秋节,又给畿内士民贡献了许多的谈资。普通的市井百姓讲起这一场盛会,最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那些华丽美妙的歌舞与精彩纷呈的百戏表演。
至于朝中百官们所讨论的内容则就多了,有的羡慕乐司诸官凭着一场宴会便普进一阶,有的则暗中讨论圣人如此宠爱寿王,会不会给国祚传承带来什么深刻的影响?
作为话题人物的张岱,则在宴会结束后便径直返回家中,第二天便神清气爽的来到太常寺,与众同僚相约一起前往吏部新注官籍。
散官只是决定了官员的品阶和待遇,对所担任的职事则不会有什么影响。
诸如张说的散官乃是正二品的特进,要比宋璟的从一品开府低一阶,但是在职官方面,他所担任的尚书左丞相又比宋璟的尚书右丞相高一级。
在朝会等事务性的聚会当中,张说便位于宋璟的前班。但是在礼仪性的场合当中,宋璟则又要位居张说之前。
散官就相当于后世的职称级别,职官才是官员们具体的工作内容。同为副班级,有人是学习委员,有人是劳动委员。
官员可以没有职务,但必须要有散阶。诸如张岱一开始进士及第后便授予正八品下的散阶,但却并没有相关的职务任命。而一些秩满离任的官员,在没有获授新职前,同样也是有散阶而无官职。
散阶的提升还是很困难的,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只在八九品打转,就好像后世有的人大半辈子都还只是一个科员。
国朝之始,凡叙阶之法有以封爵、有以亲戚、有以勋庸、有以荫资、有以秀孝、有以劳考。但是随着近年官员越来越多,这些叙阶之法其中一些也逐渐的只存名目而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就好像勋庸,原本的规定是勋官上柱国、正六品上叙,但勋官在大唐立国不久之后很快就玩崩了,在叙阶的时候勋官也只是存而不用。
至于封爵,则因为朝廷近年授爵越来越少,除了皇室成员与外戚之类,其他的普通大臣很难获得爵位,因此封爵只对初叙出身有影响,嗣王、郡王初出身,从四品下叙,初叙之后彼此便不再有影响了。
就拿张岱来说,他本身是有爵位的,封爵范阳县子,但他初获出身的时候还没有爵位,仍是凭着秀孝与荫资,即科举出身和门荫获得了正八品下的散阶,之后虽有封爵,但也不再重叙。
官员初获出身之后,想要再获得进阶,基本上只有劳考与恩赏两个途径。所谓的劳考就是考课,以四考为限,四考皆中中、进一阶,有两考中上、进两阶,一考上下、进两阶,若有下考,则以上考抵除之后再叙。
至于恩赏,则就类似今次千秋节这样的盛大节日,皇帝与众同乐,所以赐给筹备庆典的官员们散官一阶。这样的机会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怕之后每年的千秋节,想必也不会再有类似的恩赏了。
考课想要获得上评也是很困难的,虽然张岱历官两考,一个中上考、一个上下考,看起来很简单。但首先你得拥有一个曾经权倾朝野、又爱好徇私舞弊,时不时还担任一届考课使的爷爷。
诸如宋卓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在淮南做了几年官,返回长安时的散阶仍是作为宰相孙子初用荫叙阶时的从八品,结果在太常寺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官,就直接连升两级来到了正八品。
这样轻松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很明显有点冲击他过往所形成的认知与价值观,在前往吏部注籍的路上一直都表现得很亢奋,口中连连说道:“圣恩若斯、圣恩若斯,能不捐身报国、以死效忠!”
这家伙还是经历太少,也没有见识过他们家圣人跟清仓大甩卖一样将官爵打包处理的豪迈架势,不过只是从八品升到了正八品,就一副气势汹汹要找人玩命的架势。
在一路上表达要为国捐躯的同时,宋卓也不忘连连向张岱作揖道谢:“若非六郎引荐,某安能有此日?如今身得君赏、名为时知,皆六郎之恩也。知遇之恩,义重于天,自此以后,六郎凡有所用,某莫敢不从!”
张岱听到这话后,又不由得笑起来,很想问问宋卓,假使日后自己要带着兄弟们清君侧,他会不会追从效力?
抛开这些谑想不说,对于自己连升三级这件事,张岱也是深感满意的。注籍完毕之后,他便正式的晋级为七品的惨绿少年了。
太常寺的同僚们兴高采烈的商量着稍后要找地方去庆祝一番,却都颇有默契的避开了平康坊三曲和左右教坊之类的风月场所,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筹备庆典的这段时间里各种表演看得想吐,现在也只想让耳目清闲一些。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张岱只让他们商讨出一个结果后告诉自己一声,他则还要和宋卓一起去门下省领取担任寿王府东西阁祭酒的告身,稍后才会赶过去。
对于担任王府官这件事,宋卓还有些迟疑,途中忍不住小声对张岱说道:“我知六郎与寿王有中表之亲,所以特相友爱。但时流难免窃议前车之鉴,或许就会有歹恶言语、物议中伤。如今东宫非虚,寿王却幼少见宠……”
“我知宋郎所虑者何,但这都不过只是庸人自扰的杂念罢了。当今圣人曾力挽天倾,今又兴创盛世,治国如弈棋,用才若执子。天下万事不过至尊掌纹,区区家事又会有什么纷扰不安?”
张岱听到宋卓这么说,当即便正色答道。对于当今圣人,他是发自肺腑的崇拜,十二万分的相信,凭圣人之英明才智,怎么可能在家务小事上犯糊涂!
宋卓听到张岱如此称颂圣人,一时间也不免有些赧颜,深为自己的杂乱思绪而感到羞惭,便也连忙垂首说道:“我也是以小观大、短见薄识了,事有纲常,人有伦序,这样浅显的道理圣人又如何不知?今朝天伦举世称美,妄以小人之心度之,反而有失大体,非人臣之义!”
这就对喽,咱圣人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哪怕未来扒灰杀子、丧尽天良,他难道就不是咱们大唐至尊了吗?谁要瞎哔哔,那是他自己心脏。
虽然张岱有意通过捧杀圣人来掩饰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当今圣人作为一个帝王,在大唐百姓心目中那就是完美无缺的,并不需要进行质疑。
两人虽然获授寿王府东西阁祭酒,但也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加衔而已,第一根本没有办公的场所,第二也根本没有需要他们处置的职事,第三更加不需要整日陪在寿王的身边。顶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叩拜问安一番而已。
可如果未来寿王出阁,真的掌握了什么政治权利,需要团结时流的时候,这一层关系就成了彼此间最好的沟通桥梁。更甚至如果未来寿王当真履极,他们更会因此而成为资历最老的潜邸元从。
在门下省接受了告身之后,张岱正待要和宋卓一起返回太常官署,转头却见到武惠妃宫中的牛贵儿匆匆而来。
“仆奉惠妃命,邀六郎赴南内相见。”
牛贵儿趋行来到张岱面前,对其躬身说道。
张岱闻言后便与宋卓暂且告别,然后匆匆往南内兴庆宫而去,在花萼楼别院见到了武惠妃。
此时的花萼楼周围一些喜庆布置还没有完全拆除,武惠妃坐在富丽亮堂的侧堂中,堂内还有其儿女亲信,以及一个瞧着比较陌生、身穿时服的中年人。
“好孩儿,快快入前来坐!日前筹备盛会,真是辛苦你了。你表弟也蒙你带契,受他阿耶诸多恩赏。六郎啊,姨母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有你帮忙操持诸事,真是我母子的福气!”
见到张岱入堂来,不待其俯身作拜,武惠妃便满脸笑容的对他招手说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岱倒也没有因此而生骄慢姿态,仍是恭恭敬敬入前作拜,然后才又说道:“姨母与大王的福气乃是享之不尽的君恩圣宠,孩儿也是趁此爱屋及乌而屡得嘉赏!昨日得与大王同殿受赐,满朝文武皆称羡不已,若非姨母赐给这一份机缘,孩儿又安得享此!”
这一番话自然又是让惠妃笑逐颜开,待到张岱入席坐定下来,才又笑语说道:“我姨甥俩自有悠长岁月可相叙事,今日先给你引见介绍一个同门的亲戚。”
说话间,武惠妃便又抬手指向堂中那个中年人,而中年人早在张岱登堂的时候,便也站起身来,低调的垂首站在席外。
待武惠妃言及他,他便微微上前一步,向着张岱长揖作礼道:“小民武温眘见过六郎,六郎大名如雷贯耳,今得惠妃引见而与六郎结识,幸甚幸甚!”
张岱听其自报家门,却仍然没有什么印象,但听其自言姓武,而武惠妃又说乃是一门的亲戚,于是便也起身稍作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