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乾隆提出配享太庙之臣
弘历站起身来,信手走到张廷玉近前,看向殿外蓝天:“朕是不会准予的。”
“而且是都不准。”
“既不准废火耗归公,也不准你衡臣辞官。”
“朕只愿意,让归公的火耗,在除了发养廉银外,划一部分归县衙!”
弘历的话说完后,张廷玉只是微微阖目,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近来山西可有声名不错的知县?”
弘历则突然问起张廷玉别的事来。
张廷玉立即转身面向弘历回答说:“平遥知县俞世治倒是素有清名,为学政沈文稿称赞。”
弘历点头:“那就廷寄一道谕旨给刘统勋,让他与此人试点此制。”
“嗻!”
张廷玉接下来也就回了军机处。
而或许是因为辞官之请没有被准许的缘故,张廷玉也就显得越发的垂头丧气。
鄂尔泰见他如此状态回军机处,还以为他在皇帝弘历那里吃了瘪,也就笑了笑问:“衡臣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张廷玉勉强笑了笑:“有劳挂怀,倒也没事。”
随后,张廷玉就去拟了给平遥知县俞世治的谕旨,而交给了值班的军机章京,说:“速速核对此谕,不可耽搁!”
“嗻!”
鄂尔泰惊讶地看了向了张廷玉。
军机大臣的重要职责就是承接口谕,然后草拟圣谕,交由军机章京们核对,然后军机大臣自己再亲自核对重拟后,才交由皇帝审阅,最后才以廷寄名义发出。
而张廷玉还能承接口谕,自然说明,皇帝仍然信任他,让他传谕。
所以,这让以为张廷玉也招致皇帝不满的鄂尔泰,感到非常惊讶。
但,鄂尔泰也不好问张廷玉是拟的什么谕旨,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皇帝没有通过他传达谕旨!
张廷玉在传递完谕旨后,依旧是一幅不再受皇帝宠信的颓丧模样。
本就心里不是滋味的鄂尔泰,因此越发的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张廷玉也没想到,他会因此让鄂尔泰生气。
他现在满心思想的都是,弘历不愿意废除火耗归公,和汉人士绅希望他代表汉人士大夫劝说皇帝废除火耗归公的矛盾。
所以,在接下来回府后,张廷玉就又传见朱荃,而对朱荃说:“火耗归公是太上皇所创,若废,便有悖孝道,陛下乃仁孝之子,自不会应诺,你且告诉南方诸贤,勿有此念。”
朱荃抿住了嘴,垂在大腿侧的手却捏成了拳头,捏得筋骨暴起。
但,朱荃脸上还是露出了笑意:“中堂说的是;近闻山东的内阁学士刘延清外放山西巡抚,可谓颇得圣眷,不知中堂可否手书一封,请他进谏此事?”
张廷玉突然睁大了眼,瞪向了朱荃。
朱荃慌忙垂首:“门下失敬!”
“虽然,老夫和他刘延清都是汉臣,但这不代表,汉臣就该与汉臣一起摇动圣意!”
“自古南北士夫也从未是一条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廷玉以少见的严厉语气训饬着朱荃。
朱荃讪笑:“中堂责备的是,是门下欠考虑。”
“你退下吧!务必告诉南方诸贤,不能因小失大,有些事能做,但有些事不能做。”
“废除火耗归公,是便于他们操纵地方官府,让地方官府为定火耗,只能跟他们商量,而不用打着朝廷的名义,迫使着百姓交额定的火耗。”
“但是,我们这些士绅去争这些权啊利的,而为此连道义也不顾,又有何益处呢?”
张廷玉挥手说了几句,语气非常不好。
“门下晚生朱荃谨记老大人所言!”
朱荃郑重答应了一声。
不过,他在离开张廷玉这里后,就朝啐了一口,而沉下脸来:“畏懦的老货,自己怕得罪皇帝,非得扯什么孝道,让人不禁耻笑!”
朱荃接着又呵呵一笑:“你不给刘统勋去信,不代表我们不敢模仿你的手迹给刘统勋去信。”
刘统勋崇尚节俭。
所以,他在收到自己升为山西巡抚的谕旨且进宫谢恩后,就只按例在京师最便宜的酒楼,请了来为他贺喜的同乡同年们。
不过,他的同乡同年们倒是没有谁说他悭吝,都只称他高风亮节。
刘统勋自己也就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因为,在他记忆中,他自中进士,被选为翰林,乃至成为太子身边汉詹事后,身边就没有谁对他恶语相向过,也没有挖苦过他,都是各种称赞他的话。
刘统勋甚至还在宴请同乡同年这天,依旧如往常闲居时一样,穿着打常服的补丁而来。
这让他的同乡同年们皆惊呆了眼。
“延清真是不愧是清俭君子啊,令我等佩服!”
“有延清此等勤俭之官去山西,山西绅民的青天就有了!”
“陛下用延清,就用在一个清廉节俭上面!”
而在惊呆之余,他的同乡同年们也都纷纷肯定起刘统勋来。
刘统勋听得有些腻,也就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便去了主位。
但刘统勋刚坐下,就又笑了起来:“诸位皆赞我刘统勋清俭,但不知,我刘某人不但清俭,还孤介!”
说着。
刘统勋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拿在手里晃了晃:“所以,张中堂在我赴任前请托我的一封信,我得当着大家的面展示一下,以示我刘某人不会为了那位权要做事,而只会听朝廷的谕令!”
“因为,在我刘某人眼里,能让我刘某言听计从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天子!”
刘统勋说着就朝北拱手。
而这时,酒楼大堂内,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各个大惊失色。
一来,众人没想到,张廷玉会私自嘱咐刘统勋。
二来,众人更没想到的是,刘统勋会把张廷玉的信直接公之于众!
不过,张廷玉这封信也像一颗即将要炸开的炸弹一样,吓得众人在惊讶之余,也都纷纷离开了。
有想对刘统勋请托的,也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不敢发一言。
毕竟,刘统勋连张廷玉的面子都不给,那自然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好个刘统勋!”
“朕到底是没看错他。”
弘历知道这事后,颇为高兴,而忍不住搓手。
但同时,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问题是,张廷玉请托这事,他到底要不要处理。
弘历为此,在拿到刘统勋递上来的信后,也特地问起张廷玉来:“衡臣啊,你要谏言朕废除火耗归公,大可直言,何必通过他刘统勋,就算你真的是想让他在山西以实地调查后的结果为由来劝谏朕,也不必非得这么偷偷摸摸。”
也已经知道这事的张廷玉忙伏地请罪:“臣冤枉,臣从未请托刘统勋,这是有人在冒充臣,请陛下明鉴!”
弘历听后沉默了,拧眉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样子。
呲啦!
呲啦!
突然,弘历撕毁了这信。
“起吧。”
“朕信你!”
“太上皇说过,卿乃配享太庙之臣!”
弘历把一堆白色碎纸片丢到了李玉的手心里,随后就拍了拍手。
张廷玉已经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玉那攥紧的手,眸里满是惊讶,渐渐的,还又莹润如深黑碧潭起来。
配享太庙?
陛下居然认为我有这资格?
张廷玉为此谢了恩,且在站起身后,毅然回答说:“臣不敢瞒陛下,臣同乡汪师苕(汪由敦)所荐文幕朱荃,确实是对臣提过南方诸贤欲废火耗归公之意!”
“什么叫南方诸贤?!”
“必有昏君,才野有余贤。”
“朕是昏君,还是太上皇是昏君?”
弘历突然又肃然而喝。
张廷玉瞪大了眼,当即再次伏地:“臣昏聩失言,是南方诸绅。”
弘历这一刻,也突然意识到张廷玉似乎真的老了,才无意识的说出这种平时在士人面前提的糊涂话,但张廷玉再老,也比在这个时候的其他汉臣要强。
所以,弘历还是再次让张廷玉起了身,说:“不必太挂怀,朕不是因小过而大惩臣工的无道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