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宋府君微服私访
当这句话从这个外乡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时,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没想到,他能这么恨宋时安!
不过也能够理解,自己爹被当人参一样插进地里,为了屯田逃难到槐郡来,可来了发现既没公道也没活路,谁不生气。
但这小子不懂匹夫一怒只有在血流五步时才有用!
“……”马上的衙内也被他这疯狂的举动给整蒙蔽了,错愕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直接抽出马鞭朝着他一挥,“大胆,竟然敢对宋府君无理!”
然而这一鞭,哪怕直接甩到了宋时安的身上,他也丝毫没有躲闪。
让宋时安挨了打,心月本能的想要杀了对方。
可宋时安的眼神让其感到有些可怕。
依旧是直勾勾的盯向那人。
“按《大虞律法》,我能不能告宋时安?”
他强势的诘问道。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衙内便被唬住,只是强行瞪着对方,不知如何反驳。
贾诩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情,被吹为天才,但这事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
贾诩早年被举为孝廉,因病辞官,返回家乡时,路遇叛贼,同行数十人都被抓获,而贾诩则是镇定自若的自称是段颎外孙,让对方去找段颎,必以重金来赎。
然后叛贼就把其他人全杀了,唯独留下他,甚至还把他安全的送回家里。
同样,能够说出《大虞律法》的人,不太像是常人。
再加上他跟贾诩一样,压根就不是庶民的气质。
“宋府君如何了,你要告他?”巡吏问道。
“他说屯田是让天下人耕有田,劳有酬,可我来到槐郡,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宋时安政令不行,言而无信,能告吗?”宋时安问道。
“宋府君还未来上任,怎么就骗你了。”
听到这番话后,巡吏是放心了。
无非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愤青,连饭都吃不起。
还以为是监察使派人佯装成庶民来暗访的呢。
“你都叫宋府君了,怎么就不算上任呢,屯田不是他来执行的政令?”
“好,不知死活的东西。”
巡吏只有一人,本就是来驱散那些围观刁民的,见其找死也没拦着,轻轻抬了下头:“那我就带你进城去向县太老爷,向他老人家去告,如何?”
“我这小兄弟只是太年轻不懂事,大人不要在意……”马氏听到县太爷,连忙将宋时安往后拉,赔笑道,“咱们不闹事,这就散去。”
在封建社会,好听的说法,县令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
稍微粗白一点就是——我是你爹。
况且这些人还是流民,连农民都算不上,县令找个由头,想杀也就杀了。
只要不发狠了,忘情了,像玩水果忍者这样乱搞,都是可以的。
况且就他这一句‘我要告宋时安’,就能让他掉脑袋。
可宋时安却一点儿都不怂,一步不退。
“晚了!走!”
巡吏当即呵斥,并且抬起马鞭,指着余下的村民:“你们再不散去,一律以同谋罪论处!”
百姓,被迫散开。
衙内掉转马头。
宋时安则是跟在身后,朝着城中而去。
“这小子,怎么这么刚啊?”
“宋时安虽然该骂,可哪是他能骂的呀。”
“现在朝廷一品大员也没他有权势啊……”
“死定了呀。”
村民只能目送着他送死。
而在走远后,宋时安突然呲牙,摸了摸自己背后。
刚才那一鞭子可真结实。
心月见他这样,忍不住的流露一抹笑颜,然后很快压下去。
既然他自己都对挨打不在意,那自己也就不用急了。
他们就这么进到了刺山城中。
相比起宋时安目前去过的城池里,这是最小的一座。
看样子也就南北四百米,东西五百米左右,0.2平方公里的规模。
差不多相当于一个鸡鸣驿。
不到盛安的百分之一。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起那些坞垒还是强上不少。
到了城门,巡吏便下马,然后带着他俩直接去到县衙,然后对门口的同僚道:“这人要告官,你先看着,我去通报县令大人。”
“告官?”
同僚的吏觉得有些乐,而且还看到他老婆挺漂亮,所以打趣道:“他们告谁啊?”
“宋府君。”衙内说完便走进县衙。
“……”
只留下那人当场傻眼。
“大人,咱们堂尊叫什么呀?”宋时安还主动过问道。
“堂尊名讳岂是你能过问的。”
“可我总得称呼吧。”
“叫县老爷就够了。”
“好。”
宋时安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个就这么等着召见。
而那名看着他们的县吏则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谁他妈疯了敢跟老百姓聊状告地X书记的事情!
………
“堂尊,在城外抓了个人。”
那名衙内道。
“抓了个人你交给典史就行了,跟我说什么。”
县令张存头也不抬,正在看着账簿,相当烦躁。
“堂尊,那人要告官……”
就在这时,县丞急忙进来:“堂尊啊,前方驿站来报,宋府君离咱们县不到二十里了,怕是今晚就能到啊!”
张存当即站起身,紧张的问道:“府君有何吩咐?有没有说要来刺山?”
“没呢,也不知道要不要在刺山停留。”县丞也是拿捏不准,“但总要在县内逗留,府君没有吩咐,咱不能不懂事吧。”
“可府君眼里揉不得沙子,万一厌恶这种行为,咱们过去主动接待,岂不是有阿谀谄媚的意思?”张存很是头疼。
“要不我先去驿站等候,询问府君,尊驾是否要莅临刺山?”县丞问。
“你去?”张存陷入了犹疑。
正三品太守,让一个县丞去迎,这规格怕是不够。
况且,他要是舔好了,让宋府君高兴了,那自己可就错失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天下人都知道,宋时安是太子的人。
那以后,这就是尚书令级别的顶级高官。
自己如若哄好了……
可毕竟是宋时安,这样年轻气盛的风云人物,万一来者不善,他可扛不住。
就在这时,典吏又来了,急急忙忙道:“堂尊,城外那些刁民又开始闹了,而且还杀了吴府一个家丁!”
“哎呀!”张存有点麻了,干脆道,“让都尉出城,警告那些刁民,实在不行,把所有闹事的人全都抓了……”
“抓到监牢里吗?”典史问。
“傻啊,万一府君来城里,看到牢里这么多人问起怎么办?”张存道,“关山里,这几天别放出来。”
“还有,让所有人嘴巴都严实一点。”张存抬起手指,对着县丞和典史道,“在府君没有离开刺山之前,谁敢在那里乱说话,我把谁的皮给扒了。”
“是。”二人异口同声。
“去吧。”张存道。
“那堂尊,我要不要去驿站等着?”县丞问。
“这样吧。”张存稍作思索后,道,“你在驿站候着,按照规格,给府君安排食宿。倘若府君要先去建兴,那就为府君安排人员护送。倘若说要来刺山看看,你赶紧派人过来通报,我亲自去迎。”
“是。”
得到准确命令后,县丞退下。
这里,只剩下张存和那名衙内。
“对了,你刚才说外面那人要告官?”张存不耐烦道,“他要告谁?”
“宋府君。”
“……”张存定住了。
良久良久后,他放下了手中的账簿。身体缓缓的,往椅子上靠去,而后直接就笑出声:“叫进来,叫进来。”
有时候工作压力大了,突然来这么一出,见见这些傻逼刁民,还真是惬意至极啊。
“是!”
就这么,衙内前去将宋时安和心月带了进来。
接着,一左一右,共站了六名县吏,手持杀威大棒。
“堂下何人,状告何人?”张存轻描淡写道。
“我要告宋时安。”
宋时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嗯。”张存点了点头,然后道,“这个先不说,你见本官,为何不跪?”
“我乃嘉瑞四十九年秀才,按《大虞律》见七品县令,无需下跪。”宋时安道。
“你说你是秀才你就是?”张存问。
“钦州青郡秀才,郭纯,堂尊可以去查。”宋时安从容道。
“查就免了,既然你是读书人。”张存问,“那你背一下《劝学》吧。”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宋时安直接背了起来,分外流畅。
“好好够了,我信你是秀才,那身旁这人?”
“我的正妻月氏。”宋时安道。
“好,那就都站着说。”张存看向他,笑着问道,“你既然都会背《劝学》这篇大作,为何对宋府君如此不敬?一个仕人攻击文坛领袖,这有尊卑长幼之礼吗?”
“《劝学》是可敬的,他守卫朔郡也是可敬的。”宋时安义正言辞道,“可现在的宋时安,就是不值尊敬。”
“宋府君都还未上任,为何就不值尊敬了?”
“他虽未到槐郡,但槐郡各县,已经颁布了《屯田法》。说过,一切百姓,如参与屯田者,皆可去各县衙门报道。”宋时安道,“若无田无房者,可接受衙门每日最低份额的赈济,一直到屯田开始。”
“嗯,你说。”张存道。
“可为何城外那么多的百姓,都没有得到衙门的赈济?”宋时安问。
“那么多的百姓?”张存困惑的说道,“我没看到啊。”
“就在城外,被衙内所阻,不让进城。”心月严肃道。
“好啊,那你让他们来见我。”张存道,“倘若有,一定依照《屯田法》进行安置。可他们人都不来,就凭你这个钦州人一张嘴,就说有很多百姓得不到赈济?本官,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好好好。
这就是我们大虞的官员。
宋时安笑了。
心月则是怒不可遏,想现在就把这家伙给杀了。
皇子,太子,燕王,还有诸多将军,她都见过。
这七品县令可以说是在宋时安的对手里,官最小的。
怎么这么恶心!
“《屯田法》说了,流民不看户籍,反参与者,槐郡各级衙门都有管理之责。”宋时安道,“堂尊,可否给我登记,又可否给我一碗稀粥吃呢?”
“当然可以,本官对宋府君唯有尊敬,对屯田全力拥护。你是从钦州来的流民,更加值得表彰。”
张存笑着说完后,脸色一沉,突然道:“但现在,我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堂尊何事?”
“府君既未上任,又无他失责的证据,你就要状告。”身体稍稍前倾,张存娓娓道,“我记得,太子殿下前些日布告天下,伪齐姬渊给了一批细作一万金,让他们诽谤攻击府君。殿下还令各州郡,谨防这些细作继续造谣生事。”
“何意味?”
宋时安反问。
“我看你,就像是细作。”
凝视着宋时安,他语气陡然冰冷道。
很遗憾,他基本上在这里就死了。
倘若宋时安是直接穿越到一个难民身上,在古代当愤青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当成五十万逮捕。
这波压根就没有什么操作空间。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就已经要被吓死,毕竟这个帽子一旦扣上,压根就没有活命的可能性。
这可俩人,还真是一点儿怕都不带的。
钦州人都疯啦?
“拖下去,送进监牢里好好的审。”张存随便的摆了摆手,“把他的同伙,把他背后的人,全审出来。”
话音落下后,持着杀威大棒的衙内便上前押人。
就在这时,心月缓缓的,将手伸进了袖里。
“把手拿出来!”因为这个动作,衙内当即呵斥。
而心月也在被扣着之前,拿出了鎏金的鱼符。
那个形状,县令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直接就怔了一下。
而且颜色……
“拿过来。”
只有正七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鱼符。
而且是最低等级的铜符。
只在县衙内伺候县令的小吏,如何懂这东西,根本见都没见过,所以直接一把掠过,然后跑到县令面前,双手将其呈上:“堂尊,那女人掏出来的。”
小吏以为是要贿赂。
可县令,却不可能不认识。
他更在乎的是,上面写得什么。
吞咽了一口唾沫,盯着鱼符的他,陡然间眼睛瞪大。
——槐郡太守宋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