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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380章 冠军侯!

  杨修最终还是壮着胆子,朝天子桌案上的舆图瞄了一眼。

  朔方。

  五原。

  云中。

  代郡。

  上谷。

  涿郡。

  渔阳。

  右北平。

  还有更东面的辽西、辽东、玄菟……

  整个大汉朝廷北面的山川河流,都被轲比能打上标记,想要让汉天子允许他们在此地“休养生息”。

  狂妄!

  杨修看到这舆图的一瞬间,脑海中就迸发出这两个字!

  狂妄至极!

  哪怕是先汉时,那强盛无比的匈奴,都不敢和切饼一样切着大汉的舆图。

  这轲比能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向天子索要这些地方?

  虽然严格来说,轲比能并不是在索要这些地方,而仅仅是“休养生息”。

  但一个鲜卑人,来和汉人玩这样的文字游戏,属实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雁门还未攻破,就敢和朕提这个条件。若是让轲比能这一次侥幸真的夺走了雁门,他是不是还想问朕要太原?要河北?”

  刘协的声音大了些,帐外的牛辅、吕布、沮授等人都是听见了天子的呵斥,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牛辅、吕布一看那舆图,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亦是愤气填膺。

  “鲜卑小儿,胆敢如此?”

  吕布自不必说。

  本身他就出身于五原郡。

  轲比能这一割,竟然是直接就将吕布的老家都给割了出去!

  要是轲比能现在就站在眼前,或者来送信的使者是一个鲜卑人,吕布现在就想拿着方天画戟往对方身上戳两个窟窿!

  牛辅同样如此。

  他虽不是并州出身。

  但之前董卓担任并州刺史的时候,牛辅也跟着董卓在塞外和鲜卑作战。

  一想到那些辛辛苦苦保护的土地,竟然被轲比能用这样可笑的方式给割走,牛辅也是握紧腰间剑柄,目眦具裂!

  唯有沮授看着这舆图,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

  但碍于如今天子帐内的气氛,他又有些欲言又止,不敢明说。

  “伯枢,汝想说些什么?”

  刘协看到沮授的迟疑。

  “朝廷没有袁绍麾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想说什么说什么便是,没有人会因此不快。”

  沮授得了允许,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久不在河北,其实有些事情大概不知。”

  “这些地方,其实自本初年间(汉桓帝年号),就有乌桓、鲜卑等族在此地繁衍。”

  “幽州因为地处边疆,与异族接壤,每年开支很大,常常要用青、冀二州的两亿多钱的税收来补充幽州财政。之后因战乱交通断绝,无法调度金钱。待当时的幽州刺史刘虞主政时,更是在幽州追求宽政,时常与外族互市,并且将一些乌桓、鲜卑的部落安置在了关内,让他们休养生息。”

  “之后随着中原愈发混乱,也就有更多的异族从塞外苦寒之地迁入内地,在北面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聚集部落。”

  “轲比能所画舆图,便是将有草原部落休养生息的郡县都给画了上去。”

  “所以臣以为……”

  沮授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得罪天子,但还是直言不讳:“臣以为,轲比能要求的并非是割地之举,只是请求天子允许他们在这些地方休养生息而已,天子不如就答应了他们,避免开启战端。”

  “沮授!尔母婢也!”

  “……”

  吕布一声喝骂,让沮授果断闭上了嘴巴。

  不是说好了没人会因此生气吗……

  吕布现在何止是生气?简直就是已经彻底爆炸!

  吕布瞪着沮授,立刻朝天子拱手示意:“陛下!且不可听沮授胡言乱语!”

  “臣家在五原,当年也是有些鲜卑部落打着避居的幌子住在我们汉人附近。”

  “春夏之时还好。”

  “一旦秋天我们的庄稼丰收,或者是冬天遇上了雪灾,将他们的牲畜冻死后,他们便化作豺狼,钻进汉人百姓家中,劫掠一空!”

  “说什么汉胡和睦相处的都他娘的是王八蛋!是畜生!你他娘的要是经历过族中的女眷、粮食都被抢走,看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吕布是真想一戟戳死沮授!

  在他看来,提议汉胡杂居的人,比那些胡人更加可耻!

  刘协让牛辅摁住吕布,暂且堵住吕布那抹了蜜的嘴巴,便重新看向沮授:“伯枢现在,还要坚持吗?”

  沮授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吕布那噬人的态度,同时也察觉出天子似乎对他隐隐有些不满。

  但该说的话,沮授还是想说。

  无论面前的是袁绍还是天子,他都想说出来——

  “陛下!”

  沮授跪倒在地。

  “臣何尝不知边境百姓之苦?”

  “但陛下难道真的要为了此事,和一个控弦十万的大国再战上一场吗?”

  “朝廷具体的赋税臣不了解。但陛下此次进攻河北,必然已经将前几年的积累损耗殆尽,使得关中等地本来的繁盛气象衰弱到了极致,再无力拿出多余的钱粮支持陛下作战。”

  “河北之地虽然富裕,但陛下之前为了施行均田、府兵之政,几乎已经将钱粮全部砸了进去!同样是再掏不出一分一厘!”

  “陛下要打!要将胡虏驱逐出去!好!以后史书上记载陛下的时候,都要夸上那么一个好字!但是陛下可考虑过眼前?”

  “是加税加赋,损坏关中的根基!还是朝夕令改,坏掉河北的大好局面?”

  “徐州曹操、青州袁谭、辽东公孙度、江东孙策、交州士燮!这些人里,有哪个是好相与的?谁能保证,陛下在前线僵持的时间久了,他们不会趁机作乱?”

  “陛下在河北的这些日子里,所作所为臣都看在了眼里!知道陛下确实是对河北的百姓实打实的好!所以臣才不想让陛下因为一时的冲动,使得河北再度易手,重新回到那水深火热当中啊!!”

  沮授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

  “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暂时休缓兵戈,与民更始!”

  “陛下能够为了光复河北能够蛰伏数年,为何就不能为了百姓再隐忍一段日子呢?”

  ……

  沮授这段话说出来后,可谓闻者泪,听者悲。

  本来吵吵着要主战的几人都面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反驳沮授。

  而杨修因为是天子近侍,最为清楚如今朝廷的情况。

  这一场调动了十万士卒,征用了几十万民夫的河北大战,确实已经将关中的底蕴给消耗一空,甚至于在一些地方都已经出现了衰败之相。

  若是和已经统一的鲜卑再战过一场,很有可能使得好不容易稳定下去的局面再度崩溃!

  更别说,还有曹操、袁谭、公孙度、孙策这些人。

  幽州边境固然重要,但是难道关中、河北、中原这些地方不重要吗?

  一时间,便是杨修都开始调整思路,想着要不要暂时和鲜卑讲和,不要大动干辄,等到以后钱粮充盈些后,再来收复故土。

  而天子此刻也已经起身,慢慢来到沮授面前。

  沮授闭上眼睛,生怕迎来天子的责罚。

  不料,天子只是将沮授扶起,并且亲自给他拍打前方衣襟上的尘土。

  “伯枢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沮授闻言,正要一喜。

  “苦一苦边境百姓,再苦一苦边境的百姓……”

  “但伯枢可知道,在一年以前,这河北的百姓,对朕而言,同样是边境的百姓。”

  “可朕在收复河北之后,朕何时想过要去苦一苦这河北的百姓?”

  “不能因为幽州的百姓常年是边境之民,就以为这边境之民就活该受苦。”

  “而且这幽州若是被鲜卑占去,下一步,冀州的百姓是不是就成了边境之民?”

  “之后呢?朕要再退吗?当把冀州割了去,关中的百姓是不是也成了边境之民?”

  “当关中也被割了去,这中原、蜀地的百姓,是不是也成了边境之民?”

  “之后朕能退到哪里去?长江吗?可若是长江也被占了呢?朕要去崖山吗?若是崖山也没了,朕去哪?去交趾?去日南吗?”

  “朕今日敢不去爱惜这些边境之民,明日他们就敢不爱惜朕这个天子,你信也不信?”

  “汉室的荣耀,绝非是从高祖平定项羽那时候诞生的。而是高祖皇帝在那个连几匹相同毛色的战马都凑不齐的汉初,却敢于亲自领兵去白登山与匈奴决战的时候诞生的。”

  刘协指着吕布:“伯枢,奉先现在,已经算是没有家了。”

  “接下来,还会有谁没了家?是皇叔?是你?还是朕?还是天下的百姓?”

  “所以,要苦,就苦天下所有的人,而非只独苦边境之民。”

  刘协又转向吕布:“奉先,你且记得,朕之前答应你一件事?”

  吕布先是不解,随即便是呼吸一促。

  那是天子初次与他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天子便对他说——

  “朕期待奉先有朝一日能够效仿冠军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替朕去看看苏武牧羊之处,张骞出使之地!”

  ……

  现在,正是君臣二人实现彼此诺言的时候!

  “你温侯的爵位,是该削去了。”

  刘协深吸一口气——

  “从即日起,改封汝为冠军侯!望卿勉之!”

  威能震敌,勇则冠军!

  从今天起,温侯吕布已经无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将是大汉新任骠骑将军!冠军侯!吕布!吕奉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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