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老张陨落
帝王一怒，天地变色。
人间皇帝的斥责之声，犹如天威怒龙吟，震动整个天地，令世人无尽惶恐，想要跪在地上，以熄君怒。
“祖皇帝，心中有怒……有怨……”帝京都中，一众姬家人泪流满面，纷纷跪伏在地上。
陈宣也是叹息，莫道真君无遗憾，仙宫在天百万年，真君这种尘世最强的一批人，承受的压抑与无边痛苦，数千年无人可述说，日夜煎熬。
而土德厚德载物，姬家这人族土德路上的最高道统，本该庇护众生前路，但处处受到限制，多少本该风华绝代的臣民，只能真君、列仙路断，黯然凋零。
姬家皇帝如何能顺心意呢？
瘟部牛真君倒下去了，这样一位强大的近仙真君，自仙宫而来，整个尘世间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一二十人，就这样死在了盛怒的姬皇帝手下。
这种场景，无疑是震撼的。
衍龙真君、土德真君两位近仙者，都倒退了几步，神情僵住，此刻的姬皇帝，几乎不可敌。
“不能正面斗了，设法困住他！”其他真君皆身体发寒，姬皇帝不要命了，此刻斩杀他们绝不会太过困难，要拼掉这样的敌人，要以大量真君性命去换取。
姬皇帝衣袍被鲜血染透，接连催动戊己旗，身躯与神魂皆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但他的苍白发丝在虚空中狂乱舞动，那积聚数千载的戾气与怒火，却令世人胆寒。
“轰！”
天穹中，真君们将姬皇帝包围，有的祭出定身的宝具，有的打出神异符文，衍化出一座座禁锢牢笼，交织出大网，要将姬皇帝困死在原地。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们不想继续冒险，今日姬皇帝败局已定，不必增添无谓伤亡。
然而，姬皇帝动身了，他离开玄黄社稷大阵的阵眼上空，主动发动不留余地的攻击。
他回望了一眼大阵下的芸芸众生，旋即，义无反顾的迎天而去。
“不好！”有大真君惊呼，此刻，姬皇帝连玄黄社稷大阵都不再运行，宁愿生灵涂炭，也要全力死战。
“轰！”
姬皇帝挥动戊己旗，千万道玄黄之光交织天地间，每一道光辉尽头，都衍化出一座土德绝世杀阵，无尽杀意，冲天而起。
一众真君合力布下的禁锢牢笼，霎那间崩碎了。
两位大真君躲避不及，化作一片血骨，周围皆被绝世杀阵笼罩，重重迭迭，无路可退。
而剩下的其他三位大真君见状不妙，提前逃遁，一路不要命的消耗自家底蕴，险之又险的遁入太墟。
他们心有余悸，正要调整气机，一抹照亮太墟的拳光，朝他们笼罩而来。独臂的魏天君，犹如打不死的小强，其残躯在一缕神魂意识的操控下，朝敌人们蓄力轰拳。
而尘世中，姬皇帝苍白倒竖，帝王怒火，宛如要将九天十地都燃尽。
“啊！”
最终，一声大叫，衍龙真君的头颅滚落了下来，一缕神魂欲逃，又被炽烈的旗光扫中，而后彻底炸开，陨落当场。
“小龙宫的九世老龙也死了，姬皇帝到底要杀到何种地步啊！”所有人都震撼了。
这便是至尊道统的人间皇帝吗？帝王一怒，伏尸亿万里，让人深深敬畏。
虚空中，玄黄气流动，仙种金丹斑驳黯淡，而姬皇帝体表血如瀑布般落下大地，血液与神魂碎片在空中化作彩玉、符石等神物，流光溢彩。
这天地间一切的景物，此刻黯然失色，仿佛只剩姬皇帝一人，成为永恒的一道光辉，千万年后，依旧不会褪色。
很长时间后，大地上的人们才回过神来。
但他们全都预感不妙，姬皇帝战到此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生命力消耗严重，撑不了多久了。
庭院中，陈宣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卷起衣袖，上天打一套青龙拳，就算当个小兵卒也是好的。
他虽是大篆姜家的楚国修士，但姬家皇帝，同样令人敬仰，丝毫不比故去的姜烛照皇帝差一丝分毫……他向来比较敬重这些豪杰人物。
“姬玄稷，你将死了。”天幕中，只剩下仙宫土德真君还活着，他神情森冷，语气怜悯的说道。
他虽不如其他三大近仙真君善战，但因是土德真君，擅乾坤挪移、风水阵法等方面的手段，反而活到了最后。
“世上谁人不死？天神地祇，至尊圣贤，焉能永生不灭？！”姬皇帝开口。
莫说征战山海的上古时代，便是近古仙宫时代，山海宴都开九次了。
仙宫土德真君沉默半晌，缓缓道：“姬皇帝，你们是错的，你自己也知道你们在做错事。”
“仙宫仙无错，但五方大地，却要毁了。”姬皇帝开口。
“你……”
土德真君只能幽幽一叹，旋即，他捏碎手中的法旨，一道天光遁入天幕，他道：“你既然不撞南墙不回头，便只能请仙君下凡，终结这一切逆乱。”
他已无力抗衡，并且，姬皇帝锁定了他，正通过某种风水术，以他来反向寻找仙宫。
对方连大荒之野的魏天君都能找到，而此刻有他作为锚定之物，寻到仙宫，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姬皇帝，一定会打过去。
“暂时算你们赢了上半场。”仙宫土德仙叹息，倒也无奈。
尘世间支持姬皇帝的人颇多，倘若仙宫真君不下凡，其他势力大概无法将姬皇帝逼上绝路，等他处理掉敌人后，说不定依旧能保存实力，返回帝宫继续求仙……
姬皇帝屹立虚空，气息犹如风中烛火一般，幽暗不定，但那伟岸身姿，却如一座不朽的神岳般，不可摧折。
远天，一道晨光缓缓喷薄而出，白昼来临。
而霎那间，所有人的身躯冒出冷汗，不受控制的发抖，有某种极尽恐怖，只在神话传说中存在的事物，将要抵临尘世。
这一刻，帝京都内的所有人都不禁抬头，眺望远方的地平线。
“天啊，那是什么？！”有人声音发抖，远天尽头，那气息太惊人，如同一座大山压落在人们的心头，让人窒息。
很多修士抬头的霎那，瘫软在地上，抖如筛糠。
“列仙，临世了……”陈宣自语，这一刻，无需心斋窥看那些传说之物，因为，仙人踏足尘世间。
天穹金色，看不见烛龙大日，也没有周天星月，只有翻涌的仙雾云海，淹没苍宇，笼罩五方大地上，带着神圣光辉，以及一丝腐朽的死气。
不止帝京都，不止大礼皇朝，整个五方大地上，便是普通人，都看见了那副波澜壮阔的景象。
“轰！”
先是一顶镇元道冠，拔地而起，犹如太古神山般巍峨，紧接着，一双庞大的金色双眸，宛如烛龙大日般，缓缓升空浮现，然后，仙人头颅的更多景象，渐次升起……
“土德仙，以神魂躯降世了……”
整个五方大地，被浓郁的土德金光笼罩，宛如金海倒卷，将要淹没一切。
肉身有形，而神魂却无限。
真君展现法相天地，神魂躯能有一个古列国那么大，而当列仙的神魂躯降世时，整个辽阔无边的五方大地，都仿佛成身前的一面棋盘。
此刻，浩瀚无垠的太墟，彻底连接整个五方大地的天幕，化作这尊土德仙的背后之景。
“隆……”列仙神魂躯降世，宛如朝名为“五方大地”的棋盘上，探出了上半身躯，俯瞰微尘似的芸芸众生，这一幕景象太恐怖。
多少万年了。
列仙这种层次的生灵，再一次出现在尘世中！
“这……”陈宣头皮发麻，他知道列仙很强，肯定比真君强百倍不止，但此刻亲见到列仙降世的场景，心中的震撼依旧难以言喻。
难怪许多真君，如今放弃成仙执念，当在一次次探寻仙宫奥秘的斗争之后，最终发现自己的敌人，是这种无敌存在，还有几人能坚定先前的本心？！
这便是真君们，需要面对的敌人……
帝京都上空，姬皇帝渊渟岳峙，他抬头，凝视那终于出现的最终敌人。
“姬家玄稷，尔……”
那恢弘的仙人声音，犹如大道天音，飘过九天十地，落在世人耳中。
土德列仙开口，一道炽烈的冰冷眸光，落向中州那个渺小的皇帝身上，带着怜悯意味。
姬皇帝神情无喜无悲，他捏碎仙种金丹，吞入口中，身躯极尽发光，而掌心悬停的杏黄戊己旗震动，散发出更加古老的至尊光辉。
“镇元仙君！”
他神情威严，眼神霸道，声音沉雄有力，斥责道：“请称本皇——”
“大礼应天承运统御万方至圣至德显化乾坤皇帝陛下！！”
皇帝浑厚的呵斥之声，传荡四方，落入数万里所有人的耳畔，犹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轰轰直响。
“他……”陈宣嗓子干涩。
这一刻，他只觉此刻的姬家皇帝，是迄今为止遇见最有种的人。
……
……
与此同时。
南域，青囊山。
张洞玄抬头望向天幕穹顶上那仙人降世的传说之景，微微一叹，心中担忧小陈的大礼之旅。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眼幽暗的殿内，浑浑噩噩的师尊，又似在与空气对话，愈发神志不清了。
“张道隐，如今‘盛世’，如你们所愿了。”空气中，一道敦厚但讥讽的声音响动。
“前辈，您清楚的，此事与晚辈无关，且晚辈自小与中州姬家相看两厌……”藤椅上，老张咳嗽了两声，无奈出言回应。
“呵！”那空气不悦的冷笑。
“前辈啊，她做了选择，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咳……大家本都准备老死，但终究，只能被卷着，要跟着做些事情。”
老张开口，他理了下身上华丽的青囊道主袍，并不合身，旋即，他站起身，将一件折迭整齐的染血破布袍子推了过去。
“两年多前，晚辈自姑瑶山而出时，多谢前辈出手解围。”
对面的空气，沉默不语。
昔年，太玄从姑瑶秘境出来，仙宫曾派真君下凡，后来莫名消失不见，只余一件染血的破袍子，被老张捡了起来……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们这些尘世真君啊，总是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前仆后继，但焉知前人没有尝试过？”
那空气勾勒出的模糊人影叹息，紧接着道：“而且，张道隐，一千年前，你分明已知晓仙宫之内藏着的，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对手。”
老张沉默片刻，身躯枯瘦，摇摇晃晃，好似一阵风吹来，都能将这缕残破不堪的神魂躯吹散。
“前辈，吾等曾认命，但没有用啊，五方大地依旧会打起来，将因此消散……您明白的，她的意志不会更改了，世上最无情冷漠者，莫过于她。”
“她，不够实力……”
“所以，姬家站队了。”
“呵，你们这些土德修士，真把自己当做正派……为何不站仙宫？还不是舍弃不了成仙执念。”
“前辈谬赞。”
老张苦笑回应，紧接着，微微一躬手，继续道：“但前辈珠玉在前，为这尘世间缝补了百万年，吾等晚辈，自然争相效仿……万一，后来人做的更好呢？”
大殿中沉寂了半晌。
那团空气换了话题，带着玩笑的意味道：“姬家那位世外天女属实不错，是吾旧友【艮岳】之嫡女，可惜没看上你家的年轻人，错失一桩好姻缘。”
老张顿时埋怨道：“前辈，您总是乱点鸳鸯谱，我家的玄女也很不错啊。”
“呵……”
“嗯……多谢前辈，来送晚辈最后一程。”
“呵！”那团空气，消散不见。
老张立在原地，半晌后，唯有一缕叹息，随风飘散。
“真君者，离仙很近了，但离人又太远了……总是不太好，左右为难啊。”
不久之后。
曾威压南域六千余年的青囊主，一缕残破的神魂躯，化光而散，终于就此消逝。
山脚下。
两界主花琉璃，原本在串联一群外地土德太墟神，商议扩张两界集市的行商大事，正走出集市，观看天之异象，忽然间，听闻山上有一声声撞钟声，苍凉响起。
太玄陨落。
满山缟素。
……
中州，帝京都。
一时间，太墟永寂，昼夜黯淡！
“仙人……来了……要对大礼出手！”数不清的人牙齿打颤，声音发抖。
姬皇帝呵斥抵临尘世的列仙，这是真正发生的事情吗？许多人瑟瑟发抖，浑身痉挛，这一下子，仙人盛怒之下，别说姬家，便是不抹掉整个大礼，都说不过去了。
陈宣头皮发麻，这一刻，他冥冥之中，生出一种强烈预感，感觉自己可能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