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杀狗记(上推加更)
南大街上有三个戏班子,但只有一个戏园。
那就是之前的梅家戏园。
罗家没倒台之前,掌管着“丐、贼、娼”,而梅家,则掌管着“戏、曲、劫”。
在罗家倒台之后没多久,梅家,也就跟着一起倒了。
说起来,在罗大少爷没离开边流城之前,和梅家那位可怜少爷便是挚友,现在的话……两人也算是朋友。
民湖的戏,不是谁想听都能听的,这戏演的真了,若是你实力不够,就会听到戏里去,等到在戏里摔了腿,断了胳膊,掉了脑袋,聪明的,才能从戏里出来,不够聪明的,还得觉着自己演的真好。
严景和斐遇两个人,找了王家班子登台的时段,交了钱,进了园子,正好赶上戏班子登台。
今天这出戏,演的叫《杀狗记》
大致的内容是两兄弟之间有嫌隙,其中一人是纨绔子弟,成天和地痞无赖混在一起,在两个狐朋狗友的建议下将自己的胞弟给赶出了家门。
经历了一系列兄弟反目的事情之后,那纨绔子弟的妻子想了一个办法,杀了条狗,伪装成人,趁纨绔子弟喝醉了放在其门口。
纨绔子弟醒来,以为自己惹了官司,喊上自己那两位狐朋狗友帮忙埋尸,结果二人不仅不帮,反而去告了官。
倒是那胞弟,在不知道其妻子计谋的情况下,帮其埋了狗尸。
最终,官府验尸,真相大白,二人和好如初。
故事不算出彩,但胜在经典。
对于严景这种不知道看过多少和短视频的人来说,吸引他的点,并不在于这个戏的剧情,而在于这是民湖的戏。
首先,是戏子们登台。
这点就和表世界的戏不太一样,是为了给台下的观众们看看戏子们的真容。
因为一旦戏开场了,戏子们脸一变,如果观众们真看进去了,兴许还能通过回忆戏子们真容从戏里走出来。
紧接着,戏开场。
一瞬间,戏台上的颜色褪去,变成了黑白灰的场景。
极为诡异的一段调调,在戏院的上方响了起来。
仿佛有老者在极遥远的地方哼唱,所有的字几乎都是第一声:
“人是狗……狗是人……狗是狗……人是人……杀了狗……莫杀我……杀了狗……莫杀我……”
严景看向身旁的斐遇,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手里拿着那袋进园子前带的梅子,津津有味地看向戏台。
似乎是感觉到了严景在看自己,她伸出手,拿起两颗梅子递到严景嘴边:
“您别看我啊,看戏,花了钱呢。”
说话时,她眼睛还是看着戏台上。
严景笑笑,接过梅子,放入口中,确实酸爽。
两颗下去,口齿生津。
然后,戏就在这样的哼唱中开始了。
登台的演员们,几乎都变了模样,看起来几乎就是戏里的角色。
只不过……这王家班子演的戏,似乎和寻常的戏不太一样。
经过了略微的改动。
比如原剧中,那纨绔子弟的妻子是找了一条狗来杀了,充当尸体。
可现在,那纨绔子弟的妻子却是找来了狐朋狗友的其中一人。
趁其不备,将人给药翻了。
也就是在台上那人倒下的时候,台下,一位看客“扑通”一声地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眼睛直往上翻,浑身抽搐。
看起来,和台上演的一般无二。
紧接着,台上那饰演妻子的戏子咿咿呀呀地一顿念咒,倒在地上的那名戏子随之变化了模样,成了一条狗的样子。
这自然是戏修的手段。
和旧罪城的“嫉妒”略有不同,低阶的戏修不是想变谁都能变的。
戏修一阶的手段之一,叫看戏。
至少要看五日以上,将对面的模样,身段,声音,都看下来,才能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手段之二,叫练戏,到了这一步,就能开始模仿了,但是时间有限制,而且角色只能固定在一个。
等到了二阶,戏看够了,也练够了,就能试着登台了。
这下,能演的角色就变多了些,时间也变长了些,还能够以自己的周身地域做台,获得一些神奇的手段。
也就是所演角色的手段。
甚至,书里写的角色,莫须有的角色,也都能演。
现在想来,这黑白色的领域,应该就是这些戏修的“台”。
严景望向旁边倒地的那人,发现他也开始扭曲了身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但他没有戏修的手段,自然没法变成狗,所以渐渐的,他的手和脚都被自己扭断了,骨头也凹陷了进去,这样还不够,他周身的血肉,也开始朝着狗的方向演化。
到了最后,他倒在地上,彻彻底底地成了一条肉狗。
那些血肉,从皮肤中涌出,畸变,看起来无比丑陋。
狗有了,下一步,就是杀狗。
台上那黑白场景之中,妇人一挥手,台上那“狗”的脑袋缩了进去,而台下“狗”的脑袋,直接断掉了。
血液,“唰”地涌了出来,落了满地。
再后面的戏,他就参演不了了。
台上的黑白戏,则还在继续着。
妻子杀了狗,放在了门口,丈夫以为自己杀了人,大惊失色,去找狐朋狗友,狐朋狗友不应,最后找来自己的兄弟,把那条狗埋了。
然后,官司升堂,发现真相,皆大欢喜。
至于狗?
没人关心狗去了哪。
无论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
无论是戏里的,还是戏外的。
“精彩,精彩。”
戏结束了,严景拍了拍手。
一旁,斐遇看起来也很满意:
“这王家班子水平不错,比李家班子稍好一些。”
她看向一旁的严景,见严景没有要走的意思,变了脸色:
“少爷,咱们还不走啊?”
“演员还要再登台呢。”
严景看向台上。
“家里哪有那么多余粮给人家啊?票钱都付过了。”
斐遇不乐意了,抿了抿嘴。演员再登台,就该到台下的人给赏钱了。
她向来是一块掰成两块补贴家用,见不得这些。
严景笑笑:
“不止是看看别人,也得让别人多看看咱们啊。”
严景说完,斐遇眨了眨眼睛,她没太懂。
最后,她叹了口气,趴在了前面的椅子上,嘴巴鼓了起来:
“您又想坏招了。”
严景摇摇头,笑道:
“想坏招的可不是少爷我。”
“这世上,向来是有刀枪的拼刀枪,没刀枪的拼拳头,没拳头的再怎么样,也得留条命拼一拼,哪有您这样天天拼脑子的。”
斐遇侧着头,发丝垂落,搭在微微婴儿肥的脸上:
“您运气不好,碰上我和刘爷,两个都是脑子不太转的。”
“要是遇着别人,哪还有那些人争县长的事啊?”
严景笑笑,没说话。
脑海中,浮现出刘老爷子走之前和罗大少爷的对话。
“少爷,这番我去,估计要段时间才能回来了,您和小遇待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事,您脑子比我们好使,就是别想太多事,这世上,哪有比命重要的事,你说对不对?”
“刘爷说的对。”
“少爷您放心,这趟我出去,顺便也去练练脑子,等我回来,您就不用再这么费神了,我刘福,一人包了。”
“好嘞,刘爷,我等您回来,您不回来,我不出这个家门。”
最终,罗大少爷还是出了这个家门,因为刘老爷子这一走,实在是走的太久了。
而刘老爷子,也没有违约。
严景想起老爷子那厚厚一迭的侦探和漫画,笑了笑。
“走吧,小遇。”
严景站起了身。
“您想明白了?”
斐遇惊喜地站了起来。
“留着钱明天来看吧。”
严景微笑道。
“明儿还来啊?”
斐遇更惊喜了。
严景笑笑:
“没看够呢还。”
至于是谁没看够,他没说。
两人出了戏园,没有直接回家。
严景领着斐遇,去了趟河边。
这次,他看见了想看见的人。
“四手兄!”
他看向河中央那位长着四只手的捞人。
和别的捞人不一样,他身上的眼睛,既不杂乱,也不繁多,一共四只,不偏不倚地长在了脸上。
身上的手,也是四只,长在了身体的两边。
至于脚,更是只有两个。
而最不一样的,当然还是他成为捞人,不是别人逼的,也不是不小心的,而是他自愿的。
至于他为什么没长多余的手脚,那是他的秘密。
“罗少爷。”
那人见了严景,从河边上了岸。
他上半身穿了一件长袖,但下半身却是短裤,没穿鞋,一步一个脚印。
“四手兄,好久不见了。”
严景笑道。
“上周刚见了吧。”
那人笑笑,笑容很温和:“罗少爷近来还好吗?”
“不错,四手兄近来呢?”
严景笑道。
“也还行。”
四手笑着开口道:“你今天来,是聊事,还就是来看看我?”
“都不是。”
严景笑了起来:“我是来买手鱼的。”
“手鱼?”
四手笑了:“我懂了,罗少爷搭上那猴子的线了。”
“是这样。”
严景笑着点点头。
“那正好。”
四手扑通跳进河里,捞起一个网上了岸,来到严景面前:
“今天,正好捞到条好手鱼。”
说着,他将那手鱼掏了出来,用随身的布袋装好,放到严景面前:
“就送给罗少爷了。”
“那就多谢四手兄了。”
严景接过手鱼。
那确实是一条很肥的手鱼,看起来足足有寻常手鱼的四五倍之大,严景怀疑,这只手的原主人,是个拳修。
“大家看!四手兄给了我一条大手鱼!”
令四手和斐遇都没想到的是,严景忽然将手中的鱼高举了起来,亮在众人面前,收获了一众掌声。
然后,严景领着斐遇离开了,准备前往老猴子的店。
“少爷为什么要给别人看大手鱼?”
斐遇一直这样,不懂就问。
“因为怕这大手鱼不能吃。”
严景笑着开口道。
“不能吃?”
斐遇眨巴了下眼睛:“您和他关系不好吗?”
“算是朋友。”
严景笑着点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您有朋友?”
或许是今天看了戏,斐遇的话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那人看起来很面熟。”
“像是在哪见过……”
最终,她想了起来。
“哦——是梅——”
话音未落,严景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唇边,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嘘——不能说。”
祝大家天天开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