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决堤（七）
格洛丽亚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行走的，整个世界全部变成了被黑红色数据填充的碎裂镜面。
脑袋里像是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呢喃有呼喊…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一次脑机感染了病毒去看义体医生之前一样…
到处都是网络攻击，脑机ICE的报警声响个不停，像是一声声敲打死亡的丧钟。
“T0893队有伤亡…”
对着创伤小组呼救系统内连续说了好几声的格洛丽亚放弃了。
此时网络…断了。
整个世界像是没有活人存在了一般充满死气，空气中全是各种过载后带来短路的明火燃烧现象。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充斥满毒气和浓烟。
她只能凭借本能背紧背后的客户，单手抓着应龙摇摇晃晃往有着光亮的地方走——
噗通。
格洛丽亚跪在地上，背后的桑德拉也跟随着女人的跪下而猛地下沉，手臂摇摇晃晃的…
格洛丽亚颤抖着伸出手拨动地上趴着的某人。
她伸手解开男人的创伤小组头盔，看着那几乎和头盔燃烧后物质粘附在一起黏糊液体，她猛地弯下腰扯开头盔剧烈呕吐了起来。
本组所在的队长阵亡了。
连带…
本该是干净墨绿色的创伤小组队服被各种短路义体熏黑，一团团像是清道夫据点
前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神经紧张的格洛丽亚举起枪，被火焰扭曲的空气中，那人摇晃着扑倒在格洛丽亚面前。
连连后退的格洛丽亚努力瞪大被干扰的义眼，这才看清这是自己的队友。
头盔全息屏幕上全部打叉的队友中，确实漏掉了一位…
“麦…麦考特？！”
格洛丽亚慌忙将趴在地上的女人扶正，伸手解开她的衣领，伴随着头盔落下，女人脖颈侧面负责调解空气过滤的装置整个烧毁了…
如同蚯蚓一般的伤口边缘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怪物凭空咬了一口般！
格洛丽亚哆嗦着伸手将女人脖颈里的损坏固件扯了出来，用创伤小组的过滤装置短暂代替…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脚步声和搬动声音。
格洛丽亚慌忙将两个人拖到一旁，捂着嘴屏气凝神…
“妈的——什么鬼？！”
清道夫看样子也被刚才的网络冲击给影响到了，一行人不停地揉搓着脑袋想要保持清醒。
“那帮狗日的弄出了什么事情？把那个公司狗找到！”
格洛丽亚听着声音死死靠着墙，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桑德拉，这帮清道夫绝对知道些什么…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事情的时候，格洛丽亚只想先从这儿出去。
弓着腰抱着枪往前走的清道夫屠夫穿着布满人体组织碎片的油布围裙，身后两个脸上戴着扰流板的喽啰亦步亦趋跟着，仔细在充满黑烟中的房间里寻找活口的踪迹。
“大哥，那条公司狗这你妈还能活着？你都不知道那一下咱们兄弟基本全撂了，就知道野路子来的活计没好事！”
“要老子知道是谁对咱们下手，我绝逼要给他卵蛋都割了！”
屠夫闷声闷气道：“二逼！那特么是网络攻击，你懂个鸡毛，公司狗让我们绑公司狗哪来那么多废话？！咱们损失这么多，必须得捞回来一些。”
“那女人身上绝对有东西，要不然不会让咱们留那女人的命…咱们在她身上找找就行。”
“是！大哥！”
听着这帮没人性杂碎的交流，格洛丽亚连忙把手捂得更紧了，一只手抓住枪把手，应龙的链接一直在线，胳膊肘死死夹住枪托避免后坐力脱手…
再近点…
这帮毫无见识的清道夫完全不知道这可不是公司在搞他们，相反…这是网络中最大的那个防火墙出问题了！
格洛丽亚现在才算是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得想办法快点出去，这女人手上绝对握着什么东西，并且跟夜氏的关系绝对脱不开，说不定凛先生能帮到什么忙…
本想安安静静躲过清道夫后离开的格洛丽亚改变主意了。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了…
“嗯？”
闯入的清道夫感觉到有一抹黑影闪过。
越来越小心的清道夫小队走路开始变得极其缓慢，前方一处老旧的铁柜子后面是这里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了，他们目的直指那个地方，一步两步…
凑近的清道夫突然提速，猛地从拐角转过去，枪口对准里面上下扫视——
“哈？！”
清道夫屠夫低头看了看地面，靠着墙躺着两个女人，一个身上裹着毯子，正是他们要找的桑德拉·多赛特，而另一个看穿着打扮则像是创伤小组的成员。
两个小弟伸长脖子往里面瞧，一下激动到了极点。
“有人！”
清道夫屠夫拦住了身后两个狂热的帮众成员，他狡诈的眼睛看明白这两个绝对不是靠自己躺在这里的，有人应该和他们一样侥幸逃过了网络袭击…
他转身的一瞬间，十几发划出绚烂尾焰的微型制导子弹悉数往他身上钻了过来！
前方脸上有着伤痕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人举着应龙调转枪口，一个小弟还来不及作声就被智能子弹打成了筛子…
“表子！我特么弄死你！”
还没等格洛丽亚对准另一名小弟，她整个人被直冲而来的清道夫给狠狠撞在了一片桌椅之中，应龙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响声。
撞得七荤八素的两人同时看到了智能武器，格洛丽亚从那人手上也瞥到了智能连接。
这种东西在以前，清道夫八辈子也买不到。
现在这都成了犯罪分子的标配！
格洛丽亚还没摸到枪，就被一枪托砸中了肩头，令清道夫意外的是这个女人只是捂着肩膀趔趄了几步。
格洛丽亚低吼一声，创伤小组给她的战斗义体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格洛丽亚最擅长的东西并非战斗而已。
清道夫低头一看，裤裆被军靴狠狠来了一脚。
有些东西就这么轻易地碎了。
“我…我操你——”
紧接着格洛丽亚抓起应龙嘶吼着连声抠动扳机，直到那家伙连退好几步仰面倒在了地上，腹部早已变成了一团烂肉。
正当格洛丽亚大口喘气，消化刚才剧烈的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影响之时，身体突然被庞大的身躯死死用胳膊卡住了！
感觉到肋骨像是要被挤扁了的格洛丽亚双脚开始腾空。
被格洛丽亚智能武器把脸上防弹真皮掀起来的清道夫屠夫，他半边脸露出下方的面部义体结构，眼中闪烁着凶光，试图把前面的女人硬生生用胳膊给挤死。
中了调虎离山的他满肚子全是恶念，下手的力气越来越重。
格洛丽亚喉管被粗壮的胳膊猛烈挤压着，义体各项数据开始疯狂闪烁，她只能用尽全力拍打着这家伙的胳膊——
鼻尖全是类似于腐肉一般的恶心汗味，格洛丽亚感觉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呼——
咚！
钢管刺破空气的呼啸声伴随着砸在清道夫脑袋上的闷响一起传来！
格洛丽亚人立马被丢在了地上，剧烈咳嗽的她甚至不计代价贪婪呼吸着充满有毒物质的燥热空气，模糊视线里庞大的屠夫身上义体正在嘎吱吱发出运作的声音。
体型差距悬殊的麦考特被瞬间掀飞，被再次激怒的屠夫满脸都是义体乳白色生物液，一脚踹在了女人的小腹上——
脚尖扭动，似乎要把麦考特肚子给踩爆！
趴在地上貌似正在呼吸的格洛丽亚突然发出一阵低吼，单手持军刺猛地趴在那家伙的后背上！
嘶！
她当即用创伤小组专门用于防滑的脚后军刺狠狠踩住那家伙的肋骨侧面，防止自己被甩下来，紧接大吼着把军刺不要命往屠夫的脖子里送！
地面上意识几乎要意识涣散的女人看着这一幕，队内只管救人几乎不怎么开枪击打目标的医疗专家此刻更像是搏命的士兵…
格洛丽亚没有时间休整状态，躺在地上略作休息后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从清道夫身上略微翻找拿到了几颗分离芯片。
芯片被格洛丽亚短暂阅读了一番，她低头发出一阵不知道是不是自嘲的笑声。
爬到麦考特旁边的时候，格洛丽亚这才发现女人的两条腿像是没有骨骼支撑一般软软的摇晃着。
“客户…”
麦考特瞪着浓烟聚集的天花板，“走，格洛丽亚。”
“还有清道夫没清理干净。”
格洛丽亚撑着胳膊在麦考特的身旁待了半分钟，摇晃着身体离开了…
麦考特的眸光暗了几分。
不多时，背着桑德拉的格洛丽亚又走了回来，躺在地上的麦考特转过头，女人脏兮兮的脸上只有一双眼是亮晶晶的。
“手给我。”
麦考特不为所动，“背两个人，行吗你？滚。”
格洛丽亚不说话，扯来一张油布，用钢管把前面卷了卷，死命把麦考特往上面推。
“你疯了？”
格洛丽亚把怀中的应龙塞给她，“帮我照顾好我的武器，它…很重要，是别人送给我的，麻烦开枪的时候利索一些，我后背交给你了。”
就这样，女人背着桑德拉，身后拖着一个女人往外面走。
从建筑物里冒出的幸存清道夫被应龙这种威力媲美动能武器但精度奇高的高级武器悉数歼灭，而略显纤细的女人则是埋着头只管往前冲。
伴随着清道夫手雷爆炸——
三个人一起扑在了平台上，温暖的阳光让格洛丽亚感觉到自己像是从地狱回来一般。
麦考特趴在地上甩了甩头上的土，直到视线看见城市以后整个人的表情都僵硬住了，身旁跪坐在地的格洛丽亚也是同样的表情。
四处都是浓烟和NCFD（夜之城消防队）的警报声，上方暴恐机动队的浮空车以及NCPD的呼啸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义眼没有脱离故障，他们看到很多摩天建筑物上方似乎有复杂色彩的数据流包裹，像是熔岩一样向下流动…
天幕也被这种怪异数据所撕裂，一切宛如末世！
“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三个人从建筑物出来的关系，无线电信号似乎好了很多，创伤小组的紧急频道内不停地重复着：
“可行动的公司成员及时断联数据协调器，尽可能关闭赛博植入体，解除在线银行账户业务，按照流程发布坐标，保护好自我人身安全！”
“网络随时面临崩溃，请勿私自深潜进入网络或动用任何移动通讯商业设备！”
“在网员工及时断联，再次警告！”
天空中出现一阵怪响，上方一辆运输型重型浮空车当即陷入了故障，呼啸着向一栋小型公司的大楼直冲冲而去！
“操！”
巨大的轰鸣让麦考特惊恐的怒吼都有些听不清。
大楼像是粉做的一般迸溅出碎块，火光直冲天际，浮空车燃料箱殉爆的后果是整栋大楼像是烧火棍一样从上而下开始出现坍塌和爆燃！！！
“凛，孩子们…”
格洛丽亚看着公司logo被火焰吞噬，整个人呆呆颓然坐在了地上，大脑全是一片空白。
她慌忙下意识想找荒坂塔的位置，可是遮天蔽日的浓烟和令人烦躁的数据碎块让她根本找不到方向——
“几十年前的事情重演了。”
“格洛丽亚…”
半晌，麦考特在格洛丽亚的搀扶下坐起身，刺痛让她的表情扭曲。
“五十年前，也有一次网络崩溃，黑墙救了我们，你觉得这次…谁会来救我们？”
“那女人说黑墙破了，看样子是真的！”
格洛丽亚终于记起来了。
创伤小组培训的经典案例里就有网络黑客义体过载后相关诊疗的案例，黑墙就是网络世界的防火墙，如今它破了是否意味着…流窜AI就要来了？
未知才令人恐惧。
“都死了…”
麦考特瞪大眼看着地面，“都死了。”
格洛丽亚看着恐惧到极致的女人，伸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放在肩头侧面。
她的双眸看着混乱街道上和NCPD警察火并的帮派分子，还有在街头上一批批冲进商店的恶徒，他们用最真实的恶意迎接这个世界，却反复高呼着自由了…
创伤小组队友的阵亡，网络世界可怖的破坏力刷新了格洛丽亚的认知。
听着麦考特无力的呢喃，格洛丽亚无视了创伤小组的警告，将自己获取的信息快速打包，手机的温度越来越烫——
她将编撰好的内容发送给了凛。
手机的爆炸声让身旁的麦考特眼睛转了一下，拍打着身上燃烧残渣的格洛丽亚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给孩子的？只要是接受了脑机改造，我们都会——”
格洛丽亚扶着麦考特肩膀的手突然紧了一下，耐心看着远处创伤小组的浮空车靠近，打断道：“我们都会活着。”
“一定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