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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誓师(感谢“流川的枫”的盟主打赏)

  寅时,梆子声响过。

  各营埋锅造饭,篝火依次点燃,腾起袅袅炊烟。

  米粟与干肉混合的朴实香气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意,伙头军抬着巨大的木桶穿梭于队伍之间。

  萧弈眯了不到一个时辰,再次起身,与同一指挥的袍泽一起进食。

  众人虽兴奋,却没有时间交谈,沉默迅速地围蹲进食。

  咀嚼声、碗筷碰撞声与远处的梆子声交织,透着军中独有的冰冷秩序感。

  “走,升帐议事了。”

  萧弈扒完最后一口粟米粥,与郭信往中军大帐赶去。

  他任副指挥使,原本没资格参详军务,这种涉及军机秘密的议事时,他最多只能作为牙将在帐外护卫。

  但郭威也许是念他护卫亲眷有功,且熟知开封城内情,有心栽培他,特允他入帐护卫,备咨询,立于帐侧,不得插嘴。

  这是最快积累战略经验的方式之一。

  “报!新任副指挥使萧弈、左都虞候郭信到。”

  “进。”

  大帐中,郭威披着明光铠甲,脸色镇定,显然已做好了点将议事的准备。

  萧弈快步赶进,与郭信并肩站在他左手边的角落里,身子挺得笔直,肃容,并不出声。

  此时,大帐中央摆了好几张矮案,上面铺着一个简易的沙盘,用沙土、碎石、木块、以及不同颜色的布条堆出了邺都到开封范围内的大致地形。

  布条蜿蜒,代表黄河与漳水;沙土、碎石堆起土丘,象征太行山脉;小木块标注着邺都、磁州、洺州、邢州等重要城池;不同颜色小旗标示着双方兵力。

  山川走向、城池位置、交通要道不说一目了然,至少比地图直观。

  萧弈心中暗忖,这沙盘还是太粗糙了些,名将、大将们心中自有丘壑,能看懂,对普通军校却不实用。若能引入比例的概念,对山川城池的位置进行具体勘测,该能提高整支军队的作战水平。

  不一会儿,诸将集聚,向郭威抱拳行礼。

  “军议吧。”

  郭威没有废话,手持一根铜鞭,走到沙盘前指点。

  “郭荣。”

  “儿在!”

  “留守邺都,镇守根本,此地乃我军退路根基,万不可有失。”

  郭荣上前一步,沉声领命,道:“孩儿一定守好邺都,调粮护路,待父帅凯旋!”

  “郭崇威。”

  “在!”

  “你为先锋,走这里。”

  铜鞭指向代表官道的浅沟,向南划出一条直线。

  郭威声音沉静,语态果断,已听不出之前的悲恸。

  “你率本部精锐骑兵,带两日人粮马料,即刻出发,昼夜兼程,不必理会沿途城池,遇有阻挡,可临机决断。昼夜兼程赴澶州,让王殷预备粮草,若他未及响应,则就地征调。”

  “喏!”

  魏仁浦立即从帅案上拿起一封交给王殷的军令,递在郭崇威手中。

  郭威继续指点那沙盘,鞭梢在黄河上点了两下。

  “务必命澶州军先控马家口、杨刘渡,遣人伐木造桥、造筏,为中军渡河铺路,不得有误!”

  “喏!”

  “之后你兵抵开封城外百里,震慑朝堂,探明虚实。”

  “末将得令!”

  郭崇威抱拳,声如沉雷。

  郭威手中铜鞭向西一移,道:“王峻。”

  “在!”

  “磁州、洺州扼滏口陉,刘崇若从河东来犯,必走此路;常思在潞州,若他助朝廷,也会袭我侧翼,你拿下两州,既能挡刘崇,又能镇常思,令我军后路无忧。”

  鞭梢在代表两州的小木块周围画了一个圈。

  郭威道:“务必以最快速度锁太行山通道,待安排好防务,率兵与我中军在黄河汇合。此事重大,唯你能独当一面,莫让我失望。”

  “大帅放心!”

  王峻领命,神态笃定,显然胸有成竹。

  “曹威。”

  “末将在!”

  “你接管旧部弓弩手,掩护我中军右翼,肃清阻碍,而后随大军南下,直逼黄河。”

  “得令!”

  “何福进。”

  “在!”

  “你随我中军左翼……”

  郭威决策清晰,语气果决,诸将信服。

  待诸将分别领命而去。

  魏仁浦出列,拿出一份写好的奏表,道:“明公,刀兵虽利,攻心亦不可废。学生以为,可每日遣使入京奉表,置朝廷于不义、不信,请明公过目。”

  郭威没接,闭上眼,点头,示意魏仁浦念那奏书。

  “臣昨得密诏,命郭崇威诛臣与王峻,此必李业、刘铢等奸佞蒙蔽圣听,构陷忠良,今帐下群情激愤,请臣南行赴阙,面陈冤屈。臣若强拒,恐三军哗变,河北一乱,契丹必乘隙来犯,先帝基业危在旦夕。不得已,唯领众南行,非敢犯上,实欲求陛下三事:一勘臣与王峻之罪;二诛李业、刘铢、苏逢吉等奸佞;三恤河北将士,勿使忠勇寒心……”

  魏仁浦才念到这里,郭威抬手一止。

  “若官家真诛了李业、刘铢又当如何?刘铢其人,我必亲自大卸八块。”

  “官家夺权,全依赖这些奸佞,绝不会自断臂膀。”魏仁浦道:“哪怕果真如此,明公已到开封,又岂能不入京谒圣?”

  郭威只思忖了片刻,道:“好,依你所言,即刻誊写用印,递往开封。”

  萧弈在旁听得,暗忖魏仁浦又是好一条攻心之计。

  郭威迅速做了决断,再次下令。

  “擂鼓,点兵!”

  “……”

  “咚!”

  “咚!”

  天光微亮,大营中响起连绵不绝的鼓声,穿透晨曦。

  巨大的校场之上,寒风吹拂,战旗猎猎。

  萧弈跟在郭威身后,快步走向点将台。

  他能感受到无数的目光往这边看来,放眼看去,数万甲士如乌云聚合,列成森然、整齐的方阵。

  长矛如林,盔甲反射着惨淡的晨光,杀气弥漫四野。

  眼前,郭威身披大氅,背影魁梧,巍然屹立。

  鼓声停歇。

  校场数万人不发一言,唯有风声旗响,充满了不安与期待。

  “将士们!”

  郭威声音嘶哑,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他举起一封绢帛诏书。

  “我等浴血奋战,平三镇、驱契丹,为朝廷戍守边关、流血流汗。昨夜,我终于收到了京中圣旨,不是封赏,不是抚慰,而是诛戮!”

  他当众展开绢帛,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诏书内容念出。

  待那一句“削河北之势,绝藩镇之患,以安朕心”读罢,他已声嘶力竭。

  一纸诏书被丢下战台。

  自有校将拾起,向列阵的诸将逐一展示,传令兵次第向普通兵士高声复述。

  如同一点火星坠入滚油。

  校场上,轰然爆发出了猛烈的、愤怒的呼喝声。

  萧弈居高临下看去,仿佛看到数万人的怒火熊熊燃烧,冲天而起。

  “狗皇帝!”

  “杀千刀的!”

  “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良久。

  郭威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将士们骂够了,他才猛地拔出佩刀,指向天空。

  “今奸佞蒙蔽圣听,诛戮功臣,与其坐以待毙,阖族被屠。不如挥师南下,清君侧,诛奸佞,廓清寰宇,尔等可愿追随?”

  “我等愿随大帅!”

  “好!今随军南下者,斩敌一级赏钱五贯;破城先登者,职升三级,赐田百亩;擒杀奸佞,首功者授刺史,荫及子孙,协擒者赏百贯;战死沙场者,按月给其家粟米三石,子愿从军者,补父职,永不绝禄……”

  顿时,欢呼声大作。

  郭威提高音量,喊道:“今府库有钱二十万贯、粟米五万石,皆为尔等军功之资;待杀进开封,内府金帛取之不尽。凡应得之赏,若有半分虚言,尔等可斩某首级以谢天下!”

  “清君侧!诛佞臣!”

  “杀!杀!杀!”

  “杀!杀!杀……”

  怒吼震天声,如山崩海啸。

  甲士们或因恐惧,或因愤怒,都疯狂地挥着手中的兵器,刀打在盾牌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绝望与贪婪迸发出的惊人战意。

  同仇敌忾的磅礴气势,仿佛要碾碎一切。

  郭威遂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全军开拔!”

  “全军开拔!”

  点将台上令旗挥动,一个个传令兵用尽全力将这句话吼了出去。

  大军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开始渐渐苏醒。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响彻邺都上空。

  黑色的巨兽开始掉头,沉重的步伐扬起漫天尘土,踏得大地都微微震颤,向着南边缓缓前进。

  辕门外,斥候游骑前出二十里探路,之后郭崇威的数千精骑率先出动,蹄声如雷,席卷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线。

  先锋军出五十里后,大军开拔。

  至此,郭威从截获密诏,到整备出兵,不过短短两三日,如此雷厉风行的反击,虽仓促、匆忙,却也有序。

  想必,可杀得朝廷措手不及。

  萧弈领着麾下人马,编入中军左翼,行在郭威的大纛的侧后方。

  他前后左右都是兵士,一望无际。

  天地间充斥着破釜沉舟的悲壮、气吞山河的决心,让他感到自己置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随之滚滚而下。

  不再只是旁观,他加入了席卷天下的狂澜,将把挡在面前的一切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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