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茶馆相逢生龌蹉
tuejul1213:00:00cst2016
白涯等人难拒村民热情,客居三日。这日一大早启程告别,精卫族全村人都来送别,老族长被簇拥在最前方。
“天赐,你既然决定去外面闯荡,这是好事。我精卫一族遵循祖训,世代守居在此,你原本也不是我族人,但上天将你赐予精卫族,我便视你为我子孙!”老族长敦敦说着,语气带着哽咽。
天赐掉落两行清泪,深深跪拜在地。
“你在村子里少有朋友,如今和白小哥一见如故,也是难得。白小哥面善心热,你跟他出去,我也放心。只是你略显孤僻,族长爷爷送你一句话,在外行事,凡事都要心存善意。你可记下?”
说罢,老族长扶起不住点头的天赐,笑容和蔼,又道:“白小哥,天赐心有困扰疑惑,决意外出寻解,扰烦你多加照料了!”
白涯连连摆手,“理当如此!”
“山野遗族,无甚礼物,唯有两坛炎酒,一株草药,送与小友。”老族长示意身边一族人,那族人便将早已备好的两坛炎酒和一株内用棉布外用油布细细包好的草药递给白涯。
炎酒的妙处是白涯亲自品尝过的,在外界的珍贵程度自然也是心自肚明,老族长的赠予,白涯确实也想要,没有推诿便接下,但老族长赠予的这株草药有何用处,有何用意,白涯却是不知。
老族长满意点头,大有深意道:“我知小友疑惑,这株草药却有妙处。”
白涯虽然只和老族长接触三日,却知道这个老族长爱卖关子,此时又在故作玄虚,也就依着老族长的意,问打道:“晚辈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这草药,不知其功效,还请老族长指教!”
“哎!这株草药名为‘明目草’,这下小友懂了吧,能治眼疾,有大功效!”老族长顽童般得意,“炎帝当年尝百草,发现此草功效,取名为‘明目草’。我看小友这位朋友被眼疾所困,且部族中尚有几株‘明目草’,权且拿予小友一株。”
天赐分明从老族长眼眸中看到凝聚的泪珠,他清楚族长爷爷是故意扮作顽童般,掩饰其深深的不舍,一时感慨万千,喟然不语。
“师姐,快多谢老族长!”白涯惊喜万分道。他不止一次从书本和经纶道人口中得知“明目草”的大名,健肝开目,去血化淤,对于修复天冲魄更有奇妙的功效。
吴晴听闻自己的眼睛有望治愈,一直淡冷的脸庞如同冰山融化,露出璀璨的笑颜。她多么渴望能亲眼看见这绚丽多姿的世界,多么希望能看清身边人的面容,多么期望能从镜中目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一刻,她的身子似乎都是颤抖的,如同空中飘荡的花絮般莹莹下拜,深深谢道:“吴晴多谢老族长大恩!”
“大恩不敢当,人皆有良善爱美之心。姑娘貌比仙子,却目不能视,岂不可惜!姑娘乃上天之杰作,却有此眼疾瑕疵,老朽若能补天之憾,岂不美哉!”老族长不拘小节,一把扶起吴晴,挥了挥手,便转头走回村里。
白涯等人揖手告别村民,走出了这座世外桃源般的村落,穿过山林再回首望去,已经看不见村落丝毫。精卫族的热情好客、淳朴厚重都是外界难以见到的,远离了外界的烦扰纷忧,让人无拘无束、让人怦然心动、让人不想忘怀和舍弃。此时众人似乎都沉浸在和美好事物分别后的不舍心情中,默然不语。
天际开始洒落丝丝细雨,秋雨湿冷,寒人心扉。天赐几番回望,脸颊上已分不出是雨珠还是泪珠,只是步伐愈发坚定沉稳。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要走出村子,去追寻自己身上的秘密,去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几人都是修行者,身体强健,顶着风雨赶路,丝毫没有影响。白涯复杂看着身边埋头赶路的天赐,心中对天赐的来历也有着浓厚的好奇。
据精卫老族长所言,有一日他在林间老树下休憩,听闻天际间一声巨响,便有一物落下,被枝叶所挡。他上树寻觅,就见得一裹襁褓挂于树枝上,襁褓中婴儿还沉沉睡眠。老族长大为惊奇,将婴儿抱回村中,取名“天赐”,这便是天赐的来历。
天赐身具离奇的来历和修行上无匹的天赋,又习得上古逐日步,甚至其身上还有更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些都让白涯对天赐愈发的好奇,但他并没有问,这是一种对朋友的尊重和信任,他更希望一些事情水到渠成。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烈,几人虽然不惧,但终究不便。他们穿过小路,上了官道,沿着官道走,终于是看到了一家茶馆。像这种荒郊外的茶馆一般都在官道旁,一来官道来往行人甚多,二来这种茶馆只是挣些小钱,一般只备干粮、茶水和草料,为路上行人歇气休憩,或为马匹进食等所用。反倒是那些偏僻小道上的茶馆,都是些谋人性命夺人钱财的黑店。
茶馆外棚下只有桌凳,空无一人,桌凳全被飘进的雨水打湿,茶馆旁马厩内马嘶声杂乱。张远突兀推开馆门,惊动了茶观内所有人。
茶馆内一角坐满了三桌人,一色青衣粗布汉子,唯独一个身着绸缎的华贵公子坐在内角,缓缓喝茶水;另一角坐着二老一少,似乎只是平民百姓。
白涯一行五人,浑身淋湿,进了茶馆,店家便笑脸迎了上来:“几位客人淋成这般模样,千万不要着病了,先去楼上房间换身干爽的衣裳吧?”
“你店里可备有衣裤?”张远打量着四周,一路上皆是由他安排,明面上由他为首,也是白涯交待的。
“自然是有的,全新的衣裤,只是粗陋麻布,还望客人们将就着些。”店家笑容更甚,“客人们一共五人,半贯钱足矣!”
“稍后一起再算,带我等去换衣。”张远点点头道。他们四个男子倒无所谓,关键是吴晴一个女子如此狼狈,衣衫湿透紧贴于身,四下还有外人,十分尴尬不便。
“好咧。老二,去将客人们马匹牵去马厩喂食,老婆子准备好热茶水,待会给客人们驱驱寒气。客人们请随我上楼来!”店家高声交待,便伸手引道。
柜后正坐的一个中年妇女应了声,便去了后房;另一个少年闻声,拿了斗笠便要出去,却被张远拦下。
张远向少年交待道:“我等并未骑马,你去备些可口的饭菜来。”
“粗茶淡饭,客人也将就着些?”店家有些为难,他常年在此开设茶馆,南来北往的人物不知几繁,自然有他独到的见识,虽然张远等人此刻狼狈不堪,但从衣着和气度上,店家也隐隐知道几人非富即贵。
白涯在后笑道:“出门在外,哪有什么讲究,随意饭菜,管饱就好。”
店家见张远颌首,才示意少年去后房准备,堆上笑容,引几人上楼。
却在这时一旁一个青衣猥琐汉子拦住了去路,堵在了吴晴身前。吴晴虽然目不能视,但感应气息知道有人挡住了自己,不禁微蹙眉头,往侧边让了一步,却又被这汉子拦住。
这青衣汉子离桌起身时,白涯便已经注意到了,又见那坐在内角的华贵公子翘着二郎腿,眼露淫邪,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晴上下打量,看模样恨不得剥光了吴晴衣物,细细品看。
也是此时吴晴一身宽松棉衣裤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虽不透视,却将曼妙动人的少女曲线勾勒呈现,加之精致绝伦的容貌,湿乱的发髻更添动人之处,确实让人怦然心动,想入非非。
其中龌蹉一目了然,白涯心中微怒。
“哎,姑娘留步。姑娘娇柔肌肤,何必上楼换那粗布麻衣,我家少爷处便有绸缎绫罗衣,穿上岂不更加姑娘丽色?”青衣猥琐男子腆着脸,便要拉吴晴。
徐平伸手一捞,抓住猥琐男子,心下明镜,撇了一眼角落,似笑非笑道:“你家少爷在何处啊?”
猥琐男子见徐平力大强健,颇有气度,心中升起胆怯,侧首望了己方一眼,见华贵公子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一惊,不禁暗骂自己胆小。他见己方人多势众,便壮起胆子道:“我家少爷欲赠这位姑娘一件华衣,请姑娘过去一叙,与你何干?”
徐平大笑,微微用力,便将猥琐男子推倒在地,乜视着角落三桌人,怒啐道:“纨绔子弟,色胆包天!”
“大胆!”
三桌人纷纷拍案而起,怒视徐平,甚至有几人掏出刀剑,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刀剑相向。
店家掌柜骇了一跳,连忙下了楼梯,好言相劝道:“大家都是小店客人,相聚是缘。出门在外,和气为贵,和气为贵啊!”
“客人退让一步,这些人都是妃县王家的人,那为首公子是王家幼子。”店家连连给徐平打着眼色,一边低声道。
徐平早先和张远跟随白光明,在京城见多识广,且胆大心粗,大声道:“什么妃县王家,有这种草包纨绔,想来也是土鸡瓦狗,怕甚?”
三桌人气的怒火冲天,那王家少爷脸色青白,目光直欲杀人,其身边一个白脸汉子怒喝道:“放肆!敢小瞧我们王家,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看你才放肆!区区人魄境,也学犬吠?”徐平大怒。凭空一声巨响,其脚掌下青砖被碾得粉碎,整个茶馆居然震了一震,飞灰四下。
众青衣汉子万分惊骇,面面相觑,皆不敢再有丝毫叫嚣。白脸汉子一张白脸刷的变红,诺诺坐下,怒而不敢言,只低声对着王家少爷说了句什么。那王家少爷终是面露惊容,只是死死盯着徐平,没有其他反应。
邓旺哪里晓得居然会惹上这么一个煞星,本来只是见少爷看上了那个姑娘,便想讨好少爷,于是自告奋勇上前试探。此时被徐平吓破了胆,胯下竟渗出一滩黄水,腥臭难闻。
“滚!”徐平好生无趣,顿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张远站在楼梯口,微皱着眉,向徐平摆摆手,几人便上楼去了。
待得张远几人上楼后,邓旺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的回去,也没脸皮回原位,依着外桌坐下。他偷瞧了自家少爷一眼,见少爷正狠狠盯着自己,心慌意乱下,连忙低头收回目光。
“这几个人可不简单啊!”却是茶馆另一角一老细声感叹了一句。
那平常少年低声轻咦:“如何如何?也就一个天魄境,看那岁数也值得谢老称赞?”
另一老笑了笑,低声道:“少门主不知,谢兄赞叹的并非那人,而是那两个少年和那个少女。”
“那女子确实貌美,那两少年也算耐看,其他也无奇特,如何不简单了?”平常少年睁大了双眼,有了好奇。
另一老不语,谢老压低着声音,细细说道:“少门主你有遮掩气息等变化手段,他人便没吗?就老夫感应观察来看,那少女有眼疾,目不能视,乃是天冲魄有损,照理应恶气难抑,动则怒气勃发才是,想来是修行了高深的宁神定心之法,且应该同时在修行天魄境,受损的天冲魄在缓缓恢复,否则方才遭遇挑拨不可能如此气定神闲。那背书框的少年眉心隐隐有气血凝聚,显然已经修行了灵慧魄眉心轮,其双眼睿智而有神,更是深得天魄境修行的奥妙,小小年纪有此成就,背后也定有高师教导。而另一个少年更了不得,其气息内敛之深,老夫居然隐隐有些看不透,但至少也是天魄境。”
“谢兄所言不差,若猜想最后那少年是天魄境圆满也不足为奇。”另一老点头赞同。
平常少年听二老对这行人评价如此之高,不禁有些吃惊,眸子里泛出了光彩。
少顷,楼上白涯几人换好衣物、擦干头发。张远心细,拉住店家询问:“那妃县王家是何来历?”
店家方才才见识过徐平手段,心中隐隐有着猜测,异常恭敬道:“几位......高人,想来是途径此地吧。从小店沿着官道走,不足二十里地就到妃县。这妃县盛产美女,从古至今不知出了多少个妃子,所以被称之为妃县。这王家世代居住在妃县,如今家中一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另一个女儿在太子府为太子侧妃,所以这王家在妃县甚至是在这梅州,都声名赫赫无人敢惹!”
店家犹豫了会,又道:“楼下的那公子是王家幼子,王家宠爱非凡,无法无天,是妃县一霸,连县令大人对他都畏惧三分。几位高人既然是途径此地,还是莫惹麻烦,早早离去为好!”
“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京城传言那对乱人伦的姐妹原来就是这王家的女儿,一个嫁给了老子,一个嫁给了儿子,见面了是姐妹相称呢,还是婆媳相称?”徐平哈哈笑了起来。
“好笑吗?这是杀头的话,别以为这里不是京城,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张远低声呵斥,面色不愉。
白涯也皱起眉头,徐平见二人如此,悻悻然不语。
店家也被徐平的狂语惊骇住,连连低声道:“客人慎言!”
张远揖手道歉:“我兄弟嘴大,店家勿怪。店家好意,我等心领了。”
“这天下已经不是我们华族的天下了!”这店家叹了口气,缓缓道。说罢,便转身下楼去了。
张远歉意的看了眼白涯,又狠狠瞪了眼徐平,跟着店家下楼。白涯笑了笑,他知道张远和徐平师于同门,如同亲兄弟,张远较徐平略大,且心细稳重,徐平则性粗,所以平日里徐平都是以张远为首。张远也真如同一个兄长般照顾徐平,否则以徐平性子,他人若是如此训斥,非要火冒三丈不可。
吴晴和天赐倒是不以为意,基本没有言语。吴晴是性情本就淡漠冰冷,即便事关己身,也仍旧如此;而天赐在精卫族村子时便是孤僻的性子,此时刚接触外界世界,犹如新生儿般,对一切都有着好奇。只是天赐毕竟天生聪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少言多看的道理。
下了楼,店主已经备下了热的茶水和饭菜,前半日雨中赶路,几人肚中都有些饥饿,饭菜虽然粗淡,却吃的津津有味,旁若无人,仿佛先前并未与旁桌客人发生过不愉快。
王家三桌人在白涯几人下楼后便寂静无声,仿佛成为了空气,隐隐能从他们目中看出惧意。王家公子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霍然起身道:“我们走!”
其身边白脸汉子劝道:“少爷,外面雨正下的大。”
王家公子气极,憋屈了许久的怒气发泄了出来,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喝道:“本少爷做事需要你教吗?就是下刀子,本少爷要走不行吗?废物一个,还有脸待在这里!”
汉子白脸又变红脸了,徐平看了一乐,正要开口,硬是被张远瞪眼看了回去,憋得打了一个饱嗝。此时就连不经人事的天赐也看出了些端倪,冲着徐平笑了笑,倒是把徐平笑的有些发愣。
“唰”的一声,茶馆店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爽朗笑声传了进来:“被人黏了大半天了,想不到还有一个茶楼,喝些茶水再。!”
一个身着青紫绸衣的男子闪了进来,端坐在长凳上,衣衫丝毫不见水渍,外面却是大雨滂沱,便是一个傻瓜都看出来这男子的不凡。
若说这男子是少年,确实也一脸的稚嫩之色,但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却是沧桑,身态气度又是雄姿勃勃。他高声道:“店家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