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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真俊

  

wedjul2017:27:55cst2016

  红楼如梦一场。

  青苔板上,茵茵剪翠。

  镜花水月,烛火谁人家?

  珠帘窗外雪纷飞。

  袅袅青烟,倚栏默望尽是平淡。

  雁飞南,斜阳抚曲弄古筝,寄望无声。

  一日一月,年复又一年,愿良人归好。

  ……

  中南山,一曲《望》空灵于幽谷,那所新建的竹屋门前,清尘落座一袭粉红,纤纤十指拨弄琴弦,如鬃发丝垂散肩头轻轻随风悠扬,轻抿朱砂而染红的唇瓣微动,白皙无暇的脸颊淡粉沾染,弯长睫毛之下,那双秋水眸楚楚可怜,说不尽的惹人怜惜,脖颈挂配的红玛瑙与一身粉装交相辉映。

  远观之,宛若出水芙蓉又比青莲出淤泥而不染;近看之,让人长叹若得如此美人也不枉此生了。

  恐怕凡是有幸远望之人,见了她,便能亲身体会到“红颜祸水”四字的其中含义。

  单饵衣忘我抚琴弹奏《望》,神态犹如与世无争,不染俗尘。

  可谁又能想到她不久前还是雀阁的花魁,且险些沦落为魍魉的母尸?

  但琴声悠扬而止之时,一击击拍手掌声随之而然响起。

  单饵衣闻声而望,只见将她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安居在此中南山的人正朝这儿徐徐走来,从小教养有加且精通雅人四好的单饵衣轻盈起身,双手相叠靠于腰处,款款施了一个万福,微微低下颔首,道:“小女子向林大人请安。”

  这段时日退隐于幕后养伤的林若青微微一笑,坦然受之,询问道:“你最近身子可会感到有什么不适?”

  单饵衣笑不露齿,微微摇头,回道:“多谢林大人的关心,小女子近来一切安好。”

  “那就好。”

  林若青一点头,嘘寒问暖道:“那你在这里住的还算习惯吗?”

  “饵衣本便喜静,静幽涧此处正好清静,还得多谢林大人的良苦用心,煞费心神为小女子安排住处。”

  单饵衣轻轻点头,真诚表谢。

  林若青是不拘束于礼仪举止的人,很没当今武榜二十高人风范地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林某与单姑娘素昧平生,也才相识不久,见过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可不知这些事情,全都是你义父告诉我的,我只不过让人照办罢了。”

  单饵衣恬静微笑,柔声道:“林大人进屋坐会儿,饵衣给您沏茶。”

  林若青没拒绝,步随单饵衣身后,走进竹屋,落座之间,仔细观察了一番屋内四周的布置。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满满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正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缕缕香烟。左边紫檀架上放着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有白玉比目磬,旁挂小锤。几架画筒边上摆放一架画卷,画功丹青不渝,字迹实乃隽秀,如龙飞凤舞。而卧榻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感觉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一股潇洒风雅的书香气。

  哪怕单饵衣之前是雀阁官妓的身份,当下置身房内的林若青大致观看后,自惭形愧,岂想世间还有这般不可多见的大才女,出于单饵衣的凄凉身世,真当是可惜了一代骄女。

  单饵衣沏茶有道,轻拿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青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之中,置于面前,纤指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不破茶魂。这种名为青顶的茶叶须用山水来泡,普通茶泡三次已能出味,而青顶却需泡七次,才能尽出其味,茶泡好倒入青瓷中,不能趁热而饮,要静静地等待茶叶三沉三浮。单饵衣轻托青瓷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历经三起三落,芽影水光。静待茶杯凉透茶叶慢慢卷起,此时品饮入口甘润绵延,如果茶叶呈其他状,则茶水会略有清苦,但苦而不涩,苦中回甘。随后单饵衣用茶夹将茶渣自茶壶夹出,用温水洗净,侧置茶杯于茶船中旋转,以热水温烫后,取出置于茶盘中。将茶叶拨入壶中,芽叶紧裹,秀颀饱满,视觉清爽,堪称清丽,水浸入其中,纤毫四游,却亮却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七浸七泡,香气层层分明。

  费时良久,单饵衣方才出茶,恭敬端送至从头到尾一旁细观的林若青手中。

  林若青出身世家,多少懂得一些门道,先闻茶香味,静观杯中茶水,随后舌尖伸入,感受甜润的味道,再喝一口,细细品味,鼻嗅余留的茶香的同时,口含回味。

  “好茶。”

  三品青顶的林若青仅仅以简单的二字评价而定,并没多说其他。

  单饵衣依旧是那一张静好动人的笑颜,默默地接过林若青手中的茶杯,又盛了一杯七分满的青顶。

  林若青再饮一杯,放下瓷杯,瞥眼瞧了瞧单饵衣,似乎有难言之隐,脸色犹豫。

  见状,单饵衣稍举柔荑,手背半遮掩红唇,轻声笑道:“林大人有话不妨请直说。”

  林若青叹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林某便不藏捏着了,有一件事情我早想告知,可怕你一时无法接受,今日前来拜访,正是因为此事而来。”

  似有所知的单饵衣眼神没有任何异色,问道:“林大人想说的可是小女子绝育一事?”

  林若青愕然,随即想到缘由,“柳珪已将此事与你说起?”

  用温水清洗茶具的单饵衣神色如常,淡然道:“自从住在中南山,饵衣与义父常有书信往来,早在我醒来的时候,义父便差人送来一封书信,把这件事写在纸上告知于我了。”

  不善与女子打交道的林若青如释重负,冒昧问了一句:“难道你不在乎?”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单饵衣轻轻一笑,甚是洒脱,继而言道:“饵衣只是区区一名弱女子,谈不上在乎。若没有义父和林大人的照顾,早已不存于人世间,如今尚且能安然在此中南山中苟活,已是不幸中的万幸。饵衣虽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但也极少涉问世俗情故,魍魉是些什么样的人,饵衣并不清楚,连义父都万分忌惮,当然不是什么虾兵蟹将的小卒,饵衣无德无能,不是五行术士,更非习武之人,只会摆弄一下琴棋书画,怎么敌得过他们?饵衣唯有依靠义父,躲在他的背后。虽然我因紫蝉尸毒蛊而绝育,但却得幸脱逃了魍魉的魔爪,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既来之,则安之。况且细细一想,即使饵衣一家被抄斩满门,女性充作官妓,但我却又因此而被当作花魁培养,不必忍受皮肉生意之苦,而且还有义父暗地里的关照,如此看来,饵衣不幸是真,幸也是真。多年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看淡了很多,不再像年幼时那般心怀仇恨。在雀阁的时候,每当我看到那些称呼为姐妹的女子为讨客官欢心,低头哈腰,有时候还得遭受客人的不堪**,有苦不能言,饵衣和她们比起来,实在要幸运的多了。此外,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出门,我在街上看到一位老乞丐拿着一口破碗,问一家酒楼乞讨剩菜剩饭,却被酒楼的人打得半死不活扔在街上,于是我就把身上的银两全送给了他,当时他跪在我面前言谢,一直磕头,嗑得血都出来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还有很多的苦难人,相比之下,再看看我的身世,实在不值得一提。”

  林若青从未想过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单饵衣竟然如此的豁达,随即摇头一笑,道:“想不到单姑娘有此等心胸与见识,看来是林某多虑了。既然如此,那林某就先告辞了。”

  单饵衣随林若青起身,相送于门前止步,目送后者远去方才收回目光,返身回屋。

  当林若青走后,躲在暗处的四五人像麻雀一样开始叽叽喳喳。

  这些人每日喜欢偷偷摸摸来静幽涧,偷听动人悦耳的曲声,顺便远远偷看单饵衣冰清玉洁的姿色,好以一饱眼福。

  “哎,吓死我了,林大人怎么会突然来了?害得我大气不敢喘,生怕被发现了。”

  地字号飞捕的海棠谷拍着胸膛,和两三人一同探头探脑望着林若青远去的方向,心有余悸道。

  另一名玄字号飞捕却是陶醉道:“哎呀,每日来此一听曲声,再赏美人姿容,真是无尽的风流啊。”

  “德性!”

  一名黄字号飞捕一拍那位玄字号飞捕的后脑,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儿,还风流?风流你个大头鬼,要真有本事,干嘛不直接去和人家表明心意?”

  相貌平平的玄字号飞捕摸了一把脸,哀声道:“表明心意?没那胆儿。可惜呀,我爹娘从小不仅影响了我的性别,还影响了我的容貌。就我这副嘴脸,怕人家花魁压根看不上啊。要是长得再好看些,我肯定去。”

  除了无辜被硬生生拉来的韩桂,不仅是海棠谷,其余人皆是呸了一声,异口同声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玄字号飞捕没介意几位多年来朝夕相处的哥们嘲讽,拔起一根杂草,往蹲在地上的耿直身上扔去,叹道:“真羡慕耿直这个混球儿,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让他来照顾单饵衣的起居饮食,唉,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耿直尴尬笑着挠头,解释道:“本来这事是交给女的来做的,可因为人手稀缺,俺才会顶替上来。”

  海棠谷摸摸下巴,疑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奇怪,打从所有飞捕入住碧柳园之后,有好多伙伴都不见了踪影,而文楠从回来以后,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些天人影都没见着,奇了怪哉。”

  那名黄字号飞捕怀疑道:“不会是让柳斥候给宰了吧?”

  此话一出,登时饱受一顿劈头盖脸。

  当然,动手打的人,还是要除了不善言辞且默默站在一旁的韩桂在外。

  海棠谷踹了黄字号飞捕一脚,臭骂道:“你个乌鸦嘴,我一脚踹死你!你不想想,文楠是我们所有飞捕里面武功最高的一个,以他一品境界的实力,除非有像林大人这样的高人亲自动手,不然谁能杀得了他?”

  黄字号飞捕若有所思地点头。

  玄字号飞捕用胳膊戳了戳一言不发的韩桂,笑问道:“韩大哥,你可知道?”

  韩桂轻轻摇头,惜字如金。

  然而,耿直却一语惊人道:“可能是林大人安排他们干什么去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很有可能。”

  海棠谷话音一转,哪壶不开提哪壶,坏笑道:“话说回来,你们觉得林大人来静幽涧,是不是喜欢上了花魁皎月?啧啧,我看啊,以他那副玉树临风的相貌,肯定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呀!”

  但是其他几人一阵僵笑,连韩桂也是突然脸色大变,挤眉弄眼,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海棠谷转过身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已经走远了的林若青犹如鬼魅一般出现,板着一张脸,脸色异常冷漠与肃穆。

  五人落荒而逃。

  林若青转过身,再次原路返回,低头沉思,嘀嘀咕咕。

  “我长的真有那么俊?”

  路经一洼水池的林若青停下脚步,俯下身子,凝望水面,良久,潇洒地捋起头发,认真地说了一句:“嗯,真俊。”

  说巧不巧,正好有事来找林若青的洪师傅碰巧望见了这个千载难逢的画面,瞬间当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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