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箭穿空
satjun1817:40:44cst2016
一
悠扬的钟声在伊兰萨大帝堡的上空响起。这是第一道晨钟的声音,格瑞斯睁开了眼睛。
格瑞斯到开伯尔的时候是舒克兰伯爵十七年,现在,是舒克兰伯爵二十一年。算起来,他已经在这片冰冷的军事建筑群里呆了四年。说起开伯尔的纪年,特别有意思。这个完全与世界孤立的要塞,连纪年的方法,都别具一格。往上回溯,大约三百七十年前,开伯尔就启用了全新的属于自己的纪年方法――他们用要塞骑士团团长的名字来纪年。比如说,现在是舒克兰伯爵当上要塞骑士团团长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顺便说说,骑士团的团长可是一个苦差事,基本没有什么利益可言,但要当上,却又难上加难。整个要塞里爵位最高的几个人,经过要塞联合会议的公选,才能可能当选团长,最关键的是,没有足够多的战斗经历,爵位再高也不会得到拥戴。额,但是,舒克兰是例外,这个老家伙被选出来,首先是因为很多候选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苦差事,同时,也因为他是一个相当谨慎又睿智的老人。不过,即使他是团长,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他是一个奇怪的老头,终年都躲在属于自己的塔楼里,鼓捣他自己的东西,他阴郁又睿智,谨慎又圆滑,枯燥却又富有远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矛盾集合体。他是对付事情的好手,许多复杂的事情,到他的手上,总是能找到合适的平衡点,迎刃而解。他给人另外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舒克兰在印地语里,是纯白的意思)。说了这么多都没有什么意义,总之,今年是他当骑士团团长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作为新兵,格瑞斯在每天上午都有好多事情要做。首先,他得赶到士兵餐厅,帮事务长打下手。当格瑞斯赶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年轻士兵在工作了。格瑞斯立即加入到他们里面……他们将餐盘一个一个地在石质长桌上摆放整齐,接着,把刻了老兵名字的木榻紧凑地放在石桌的两旁。今天的早餐提供了羊肉和粟米汤……真是……乏味又千遍一律的早餐。不过,胖胖的事务长一点都不怕他的早餐没有销路,因为,伊兰萨的规矩就是,吃饭的时间固定且短暂。第二道晨钟之后开饭,第三道晨钟之后出操。所有的士兵都得到训练场出操,没有余地可言。而这两道钟之间的间隔,根本不会给你哪怕一丁点抱怨的机会。
格瑞斯干完活,就得站在餐厅里等着,到老兵们吃完,他们又要赶紧收拾停当,然后各自去参加自己的训练科目。这四年里(准确的说差不多是三年零一点时间),格瑞斯的上午都是在伊兰萨的校场度过的。练习射箭半时,练习技击半时。小家伙现在正边干着活,边往嘴巴里塞吃的东西,作为新兵,他得在老兵来之前就吃完……而且,他已经听到有老兵往这边走的声音了,太明显不过了,他们又在大声唱着每天早上必唱的**歌词――“千万别让塔克图人打进来……他们会杀了所有女人……因为……他们喜欢强奸母羊……”
当格瑞斯拿着抹布,正试图去擦墙壁上的壁雕时,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餐厅楼下响起来,“格瑞斯,刚刚接到蛾蚊堡的通知,上午第三道钟要开联合会议,你得提醒火行者!”格瑞斯听到以后,跑到楼梯口往下张望,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胖胖的事务长(好像,干这个活的都是胖子)瞅了瞅格瑞斯,自言自语道:“他们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开伯尔人最喜欢开玩笑,在这种无聊的地方,除了开玩笑还有什么事情好干呢?不过,他们绝对不会拿军事问题开玩笑。要塞联合会就是这样,这是最高军事会议。格瑞斯赶紧放掉手上的东西,往回跑。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城堡第三层,军官们的住所时,他看到,他的爵士老爷已经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对着走廊里的铜镜,认真打扮自己。和普通士兵不一样,每个军官都有自己独立的卧室,这也正是为数不多的、在开伯尔当军官能够吸引人的地方之一。要知道,在这里,军官和贵族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等同的概念。贵族到处都是,军官却凤毛麟角,最关键的是,军官还不一定是贵族。只要你足够勇敢,并且深受拥戴,即使你是德拉威人,也完全可以当上军官。
当然,格瑞斯最受不了的,就是卡尔坦森爱臭美的脾气。一旦有正经事情,爵爷就会花上很长时间来打扮自己,包括修胡子、剪鼻毛、不停地换披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今天的卡尔坦森穿了一件蓝色的羊毛上衣,把他的贴身锁环甲完全遮掩起来,另外,他披了一顶崭新的墨绿色斗篷,斗篷从他的侧肩围过来,在左肩的结合部,用一枚精致的淡金色弓型胸针系在一起。他还打了一个皮护裙。这一身行头,让他看起来越发英姿勃发。不过,显然他对自己还不满意,眼下,他正在努力地扣一个金色流苏。看到格瑞斯跑过来,他咧开嘴笑了一下。“我的勤务兵先生,过来帮个忙!”他抖了抖手上的流苏。格瑞斯立即跑过去,帮他把流苏系在他的肩章上,卡尔坦森自己把流苏的另一头系在胸前第二颗纽扣上。做完这些事情,爵士对着镜子,好好照了照,撇了撇嘴巴,表示满意。他说:“你不用这么急乎乎的。昨天晚上就通知要开会了,要是等着你来叫醒我,那我就不知道完蛋多少次了。现在,咱们走吧!”
从伊兰萨到蛾蚊堡,可有一段距离。格瑞斯走得满头大汗,卡尔坦森却在前面走得悠然自得。他们进入蛾蚊堡的主堡时,格瑞斯注意到,另外两个伊兰萨大帝堡纵队的指挥官已经事先到达了,因为,他们的随从――两个年轻人――正一本正经地手握巨大的双手剑坐在联合会议大厅的门外。卡尔坦森朝他们撇了撇嘴巴,随意地将自己的贴身短剑,扔给后面的格瑞斯,走进了会议大厅。格瑞斯抱着剑,朝另外两个随从点了点头,然后怯生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伊兰萨一共有三支纵队,除了卡尔坦森的伊兰萨第二骑兵团之外,还有游骑兵临时支援纵队和伊兰萨守备纵队。前两支是骑兵部队,后者是步兵团。你肯定想问第一骑兵团呢?好问题,第一骑兵团被消灭了。被夺了军旗,或者全员阵亡,一支纵队就算是彻底完蛋了。在开伯尔,这样的情况随处可见,当年,老羊皮卷上记载着近三十个纵队的徽章,现在只剩下十二个了。
主官进去开会之后,剩下的随从们显得意兴阑珊。格瑞斯想着自己下午的工作就有些厌烦,下午,他又得到城堡塔楼里去学测绘学。刚刚到开伯尔的时候,卡尔坦森曾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一个人一定要学会一样终生能够受用的本事,这样才不会被别人轻易抛弃,不会被别人随便替代,所以,他就给了格瑞斯几个选择――铁匠、马夫、宝石切割工、侦察兵和测绘员。显然,他的本意是让格瑞斯学点手艺,可是,只有格瑞斯才知道,如果自己的妈妈没有死,看到自己当了铁匠,她一定会疯掉的!她一直希望格瑞斯成为一个有学识的人。格瑞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当测绘员。他的选择可着实让卡尔坦森有些失望。
不过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以后,渐渐的,他知道卡尔坦森的正确了。测绘员学徒不是人干的活,不是因为工作劳累,而是因为负责人是个疯狂的老处女――叶妮亚老师。她是一个脸色苍白,并且有点神经质的女人,她终日躲在测绘所的阁楼里面。要知道,在开伯尔这样严重缺乏女性的地方,她都嫁不出去,可见,她有多么地遭男人厌烦。每天下午,对格瑞斯而言都是折磨,叶妮亚有做不完的活交给他,包括画图、抄写卷轴和打磨羊皮。叶妮亚还要求格瑞斯把很多古书整卷整卷背下来,一旦格瑞斯没有完成作业,这个女人就会失心疯一样地尖叫上一段时间……凡此种种,格瑞斯已经快被她折磨疯了。
二
联合会议大厅内部阴沉又昏暗。十几个落地大窗都被法兰绒的窗帘完全遮盖住,法兰绒窗帘之间的墙壁上,燃烧着十几盏漂亮的油灯。油灯上方的墙体证明这些灯燃烧了足够长的时间,因为,它们都已经被熏黑了。
会议桌是由一整块檀木做成的,显得古朴又大气。十二名纵队指挥官以及两名军需官围坐在桌子旁,有一个身穿白色袍子的老人,正襟危坐在主席位上。他没有在意会场的秩序,没有参加任何一个小圈子的讨论,只是在认真地翻看手头的一沓羊皮卷。
矮子祖尼加坐在卡尔坦森的身旁,他是蛾蚊堡守备纵队的指挥官――这可是一个显要的职位。他猫着腰,冲卡尔坦森说着成堆的荤段子,然后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卡尔坦森却只是克制地微笑着,小声跟他说:“下作的家伙。”
老舒克兰就这么一直等待着,他一贯是一个守时的人。等到城堡的钟声响起,他就即刻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大厅。这显然是一个程序性的动作,但是,效果却出奇的好。大厅立即安静下来……这些被贬斥贵族的高尚品格,在某些细节上还是会偶露峥嵘。
老头清了清嗓子,用手指按着他的羊皮卷,说:“第一件事情是将军堡的提案。”他说话从来就是这样,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客套的环节。如果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有些人肯定会适应不了。
“将军堡的铁手步兵营提议,将一位普通士兵擢升为营副官。额……”舒克兰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卷子,说:“他们……指出……这名士兵是一个沙陀人!所以需要大家商讨一下。”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看着铁手营的指挥官,说:“羊皮是很珍贵的书写材料,你能不能珍惜一点?麻烦你下次把字写清楚!”他的话,让铁手营的指挥官――一个粗壮的汉子,脸立即红到了耳根上。
“讨论讨论吧!”要塞骑士团的老团长说。
会场一片安静,没人想对别人家的事情说三道四。大家都认为,本身把这种事情放到这种级别的会议上谈就没有意义。一个副官,自己定就行了嘛!
沉默了好久,舒克兰又说:“说说吧!祖尼加,你说说!”
“我说什么?”祖尼加故意装作惊讶地问他们的团长。他的话和他的神态,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舒克兰冲矮子摆了摆手,说:“无论如何,说点什么吧。”
“好吧!”矮子祖尼加把两手一摊。“我们亲爱的团长大人,总是喜欢把各种破事摊到我的头上,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个子矮的缘故!”大家又是一阵窃笑。矮子笑着说:“他就想说沙陀人的事情嘛!就是想让我们探讨一下关外人会不会是间谍嘛,都是这种滴滴答答的事情!”
“但是,你们这群牲口就是不愿意说,一定要让我去顶撞他,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牲口。其实铁手的意思很明确,考虑身份和背景,不是开伯尔的传统精神”矮子说:“不管是沙陀人,还是图兰地人,对我们而言都是一样的。一个指挥官,关系到他下属几百人的性命!所以,他是不是有实力,他是不是受士兵拥戴,他是不是足够聪明才重要,其他混账东西,我觉得都不重要。”
想了想,他又说:“就算他是间谍,那也是一个有抱负的间谍!”听到他这么说,大家再次笑了起来。
这下子,连严肃的舒克兰也笑了,他点点头,表示赞赏。然后就把手下的羊皮放到了一边,这样,第一个议题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他用手指按着另一张羊皮说:“第二个议题是……”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卡尔坦森,这样……”他把声音拉得长长的,显得有点无奈的样子。“明天,我会让人给你们伊兰萨第二骑兵团送一些洋葱和酒过去,另外,还会派人去帮你们的马更换马掌。”
一听到老头说这些,卡尔坦森马上就不乐意了!他用眼睛盯住团长,忿忿不平道:“嘿!老人家,你得搞明白,我的人刚刚才从呼罗珊回来!”
“火行者,你不要激动!”
“你怎么能让我不激动?我总得给军士们编出一些出远勤的理由来……”
“嗨!嗨!”舒克兰稍稍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把卡尔坦森给压制住了。他说:“不是我愿意这么部署的,我对你们第二骑兵团可没有什么意见。”接着,他耸耸肩膀说:“是雇主选择了你!”他把手中的羊皮举了起来,朝卡尔坦森晃了晃,说:“给予重款……要求,请火行者亲自护送!”
卡尔坦森皱起了眉头,他小声骂了一句,伏在桌子上,安静下来。
“你可以换一批人,毕竟,你手下有百来号人……你可以换上十几个游骑兵的……总之,你得干完这个活,然后我让你休一年。”舒克兰开心地说着,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你有意见吗?”
“没有!”卡尔坦森瓮声瓮气地说。
“那散会!”
随着舒克兰的声音响起,骑士们都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有一个坐在下手的家伙,冲老人家打趣道:“团长大人,你下次能把事情凑多一点,再召集我们开会吗?”大伙一下子就哈哈大笑起来。只有舒克兰懒得理睬他。舒克兰挥挥手,说:“你们都回去吧,我还有话跟火行者说。”
当会议室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老团长的态度变得和祥起来,他递给卡尔坦森一杯清水。然后,他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对卡尔坦森说:“小子,你现在变得敢跟我顶嘴了嘛!”卡尔坦森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舒克兰笑了,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墙上挂的几幅壁画,继续说:“开伯尔的历史可够长的!所以,有不少好东西。你瞧瞧,这几幅画,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卡尔坦森觉得老家伙突然说这些东西有点奇怪,他扭头看着舒克兰。
“别觉得奇怪,孩子。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开伯尔会全力支持你的。也不需要什么回报,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财富和地位都没有意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什么意思?”
看到卡尔坦森莫名其妙的样子,老人家摇了摇头。他用手指敲敲他的一沓羊皮说:“我们的暗探从南方带回了很多消息……摩揭陀最近很不太平……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卡尔坦森看着舒克兰没有说话。
“杜兰尼亲王领也许……会有一些变化。孩子,你要关注这些事情!”
舒克兰话音刚落,卡尔坦森便刷一声站了起来。“对不起,团长大人!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想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我远离他们了……我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死人!”卡尔坦森生硬地打断了团长的话。他径直走到门口,转身朝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卡尔坦森的背影,舒克兰无话可说。他喜欢这个家伙,但是,最让他不开心的是,无论怎么努力,总也敲不开他的榆木脑袋,如果,他有矮子祖尼加一半的灵活,他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生活。在舒克兰看来,像卡尔坦森这样正直、勇敢、善良的性格,终老在开伯尔的高墙里,是对神最大的亵渎。他就应该在属于他的世界里,大开王道,教化万民。可是,没有人能说服他。舒克兰悠悠地,对着空旷的大厅说:“等到……他跟我一样老迈的时候……也许会想起我今天的话。傲慢,是我们这种人的通病。”
三
第二天清晨,卡尔坦森在大帝堡城墙脚的斜坡上,检阅了他抽调的游骑兵分队。他精选了十八名士兵,加上他自己和格瑞斯,这支游骑兵分队,一共是二十人。卡尔坦森逐一检查了每名士兵的装备,当走到格瑞斯和帕德鲁普身边时,他拍了拍高大壮实的帕德鲁普的肩膀,摸了摸格瑞斯的头。当年他带到开伯尔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到帕德鲁普的耳根了,只不过有些瘦弱。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让格瑞斯出远勤,作为一个开伯尔人,这是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检查了全部人员和装备以后,第二骑兵团的指挥官,潇洒地跨上他的战马。他控制战马,从最后一名士兵的面前,倒过去往第一名士兵的方向奔跑,在奔跑中,他用充满威严而又克制的声音训话,“游骑兵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要去完成一段艰苦卓绝的旅行。我们要护送一支商队,从这里,去瓦罕,直到葱岭。从现在开始,不论你们之前的关系如何,接下来,就是一血同胞的兄弟,你们,要相互照顾,誓死捍卫身边的战友。北部的群山里,从来就充满了危机,所以,随时都要保持警惕!我们二十个人一齐离开这里,也必须,二十个人一起回到这里!现在,出发吧,勇士们。”
说完,他拉过战马的头,幅度极小地踢了一下战马的肋骨,朝山下的蛾蚊堡疾驰而去……十九名士兵训练有素地翻身上马,戴好自己的头盔,跟随着自己的指挥官,一字长蛇向山下行进。
…………
名叫海耶克的商人站在蛾蚊堡的小广场里等了有一些时候,当他看到身披绿色斗篷的游骑兵指挥官时,眼里泛出崇拜的眼神!他颤颠颠地朝卡尔坦森跑过来,在卡尔坦森的马前,姿态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用满是徘语的口吻,向卡尔坦森致敬:“啊!我尊贵的火行者大人,您的威名,即使是在距此遥远的南方,也响彻云霄!我们第乌城的人们,都深怀对您家族的感情!愿亲王陛下万寿无疆!您的……”
卡尔坦森直接举起手,做出了一个下压的、明确制止的手势,打断了这个油嘴滑舌家伙的话。他简洁地说:“感谢您的好意!更感谢你们对我个人的信任!”
“啊!”海耶克――这个小眼睛的、油光粉面的家伙继续说:“我的主人――第乌城的……”
“你叫什么名字?”卡尔坦森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对眼前这个商人主人不主人的话可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准备问一些关键的问题。
“蒙您的恩典,鄙人名叫海耶克!我……”海耶克再次准备鞠躬。
“你们对时间有没有明确的要求?”卡尔坦森直接地问。
“哦,没有!没有!只要能在颇勒娄拿月(即十二月)抵达瓦罕走廊的口子就行了!您看,这可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是的,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卡尔坦森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眼光,注意到了商队尾端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个人正安静地呆在队伍最后,双手环抱着一柄不起眼的杉木手杖,只有卡尔坦森会注意到,他手杖的顶端,有一颗小小的祖母绿宝石。“看起来,海耶克先生,你的商队里还有一个法师?”
“哦,是的,他来自海港边的灯塔城,要和我们一起去葱岭以东的王国,我的主人吩咐我们……”海耶克健谈地又准备开始聊起来。卡尔坦森朝他微笑了一下,说:“我们会呆在一起几个月时间,你的话,留到路上跟我慢慢说吧!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晚上,我们到摩柯多利亚宿营!”
说完,卡尔坦森就回马走到了他的队伍里,吩咐士兵们准备出发……
四
第五天。
来自第乌城的商队在游骑兵的护卫下,顺利走出了开伯尔峡谷。在帝释天的烛灯台(开伯尔地名),他们的行进路线,由北方转向东方。
卡尔坦森非常准确地把握着每天的行程,每走过一段路程,他就和格瑞斯驱马到附近最高处的山顶,俯瞰一下周围的情况,对照历代开伯尔人精心绘制的地图,一一确认重要路标和地标。在兴都库什的群山里,离开伯尔越远,卡尔坦森就越没有安全感。
这天晚上,热情的海耶克邀请卡尔坦森参加商人们组织的篝火晚宴,被卡尔坦森拒绝了,他本身就讨厌喝酒,更何况,是和一群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家伙一起喝酒。海耶克倒并不以之为意,他转而拉起了正在准备生火的格瑞斯,生生将他拽到了商人们的圈子里。
…………
第十天!
在前一天夜晚,队伍按时抵达了伊斯坎德尔荒原。这是一个地处群山腹地的小型盆地,由于终年缺少雨水,这里环境极端恶劣。卡尔坦森让大家在山地和荒原的交界口宿营,以便在度过最后一个相对舒适的夜晚后,进入下一段更加艰苦的旅程。
当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伊斯坎德尔荒野寒气逼人。格瑞斯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他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了,包括穿好了链甲和腰带。他抬头看了看东方最后的一颗星辰――金星,它已经微微发暗,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了。随后,格瑞斯开始逐一解开骑兵的马匹,给它们喂一天中的第一次食。整个营地悄无声息。商人们将马车队排成一个圆弧形,自己则在圆弧形的内侧扎营睡觉。而游骑兵的营地要稍高一点,这是因为他们的理念不同。不过,他们双方都是长途旅行的好手!
和格瑞斯一样早起的还有卡尔坦森,他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是传统贵族的典范。他早早就起来,独自坐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出神,每到这种时候,格瑞斯都认为他是在想念阿什米塔。听到营地里的响动,卡尔坦森看到了下面的格瑞斯,他微微地撇了撇嘴巴,这个小破孩子,真是让他有点嫉妒,因为有自己的**,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一名可以独立出勤的游骑兵了,世界变得可真快。
格瑞斯喂马到一半,把腰直了起来,他好像隐约听到有早晨羚牛或者岩羊的叫声。他很喜欢这些山野里的精灵,以往在城堡里,他就喜欢听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谈旅行中关于野兽的奇闻,只可惜,这一路来,格瑞斯没有看到太多的野生动物。听到几声嚎叫之后,格瑞斯把草料放下,敏捷地顺着岩坡往上攀爬!他爬了十几步,就看到了骑马站在山丘顶端的巡夜哨兵。有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大家要放心得多,夜晚,负责巡夜的老兵们能够保持足够的警惕,因为他们在北地群山里,吃得苦头都可以写成书了,所以他们对待每项既定的工作都格外上心。格瑞斯和老兵打了个招呼,示意由他来顶替哨岗,这个意思,立即得到了疲惫老兵的同意。他骑着马,从另一边的路线回到营地,走到一半,他还不忘跟格瑞斯行了一个潦草的军礼以示感激。格瑞斯开心地爬到一处位于卡尔坦森头顶上方的坡地,极目四望。远远地,他看见对面山坡后,有一些烟尘在飘扬。兽群应该就在那里吧?
格瑞斯有点兴奋,他张望了一下,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门,冲着下方不远处的爵士叫道:“爵爷!对面的山坡后面肯定有一群野兽!”卡尔坦森抬头冲他扬了扬眉毛。格瑞斯用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烟尘的飘动有点混乱……“嘿!它们露出头来了!”格瑞斯开心地自言自语。
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格瑞斯感觉有点紧张,他一直在暗自猜想,那会是一头岩羊还是一头其他什么东西。不过,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打成了一个结。卡尔坦森觉得这个样子的小家伙很有趣,他逗小家伙说:“测绘员,你看仔细点!回去得画出来交给老处女!”说完,他就等着小家伙的顶撞,但是半天都没听到……直到,格瑞斯放下手,冲他说:“爵爷,对面山上好像是个骑马的人!”说完,他和卡尔坦森都呆呆得互相看着对方……
就算是别人眼中的猎物,那么,卡尔坦森也肯定是最优秀的猎物!刹那之前还闲适超然的指挥官猛地起身,迅速向格瑞斯靠拢!他指示格瑞斯,立即叫醒所有的人!“一腊缚之后,游骑兵必须集结到位!”当他们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卡尔坦森再次向格瑞斯强调了一遍!
卡尔坦森跑到了山丘的顶端,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折返下来。没错!开伯尔游骑兵的业务说来就来了!
所有游骑兵都被叫醒了!他们是反应敏捷的战士,得到警告之后,他们就像在冬日被浇上冰水一样,瞬间就从帐篷里跳了出来。十九名游骑兵迅速穿戴整齐,跨上自己的战马,排成一条直线,紧张地守备在卡尔坦森下方十几步的位置上,他们焦急得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步指令。跟游骑兵相比,商人们的反应要迟钝很多,不过也还可以,他们被叫醒之后,起初懵懂地四处张望,可是当他们看到游骑兵的状态时,就感觉大事不妙。这些机灵的家伙把营地里的辎重都快速扔回马车上,然后拿着自带的刀剑,躲在了马车围成的半圆形防御圈后面。
卡尔坦森骑到马上,把他的牛角弓横握在手,然后,他用左手朝士兵们打了一连串准确的手势,示意一个人向左、一个人向右,其他人坚守阵地。按照他的指示,两名经验丰富的游骑兵立即向两侧散开。受益于卡尔坦森对良好习惯的坚持,眼下,他们营地的地形看起来非常完美,从宏观上看,这个营地就像一张椅子,两侧是耸起的山坡,背后是高高的山梁,正对面,是冬日萧肃的谷地,再过去,才是谷地另一侧――一连串土质和石质的山丘。卡尔坦森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从背后突袭他们的阵地,因为,后面的山梁太高了。而只要敌人在对面,那他们就必然处于劣势,因为他们下了山坡以后,还得进入谷底,进而再往上仰攻,在面对一组开伯尔游骑兵的情况下,这肯定会是一个备受煎熬的过程……眼下,卡尔坦森派出两名哨兵各守一边的山坡,主要是为了防止对方会有伏兵从两侧突袭。
格瑞斯骑在马上,因为激动,有点发抖!但他身旁的两名游骑兵则恰好相反,他们正在相互打赌,一个梳着山羊胡子的老家伙对身旁的年轻人说:“我赌他们不会超过二十个人!”“成交”年轻人得意地伸出手。老家伙则用力地拍了一下年轻人伸出的手,表示赌约成立了……
卡尔坦森可没有心情关心士兵们这种无聊的赌博,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山丘。随着烟尘的扬起,他终于看见,有骑兵从两座山丘之间的豁口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先是一个骑兵,接着是两三人并列出来。片刻之后,大约有五到六名骑兵平行排列在山丘的顶部,他们到达某个位置之后,就停止了步伐,不再前进……
“火行者!注意,他们是穿皮甲的骑兵,没有头盔,短尾马,武器不明!”右侧山坡的哨兵通过喊话,作了一个简报。卡尔坦森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卡尔坦森想,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关于敌人的数量,他不认为对方就只有这么几名骑兵,这是基于刚才他看到山后扬尘的判断;第二是关于对方的来意,哨兵说,他们穿着皮甲,骑短尾马,这可不是好兆头。按理说,盗贼们,可懒得这么精心打扮自己……
果然,很快就有新的情况出现。一群徒步盗贼从豁口里走了下来,他们经过几名骑兵的身边,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山下的谷地行进。卡尔坦森仔细看了看,现在,他不需要哨兵的简报也能看清楚对方的情况了。大约百十人相继涌下来,他们速度不快,但是他们的数量跟开伯尔的游骑兵可形成了鲜明对比。加上三十余名商人,卡尔坦森这边也只有五十来人。从人数上计算,敌人至少是自己的一倍。不过,卡尔坦森也看到了一些不错的细节――对面的盗贼步兵团十分散漫,没有整齐的阵线;他们的装备、其实他们谈不上什么装备,应该说他们的穿着十分凌乱,大部分只是穿着亚麻色的外衣和皮制的矮筒靴,他们的武器,清一色都是斧子(看起来也不像战斧)。甚至,卡尔坦森觉得他们的头发和肤色也有一些问题,有的人是金色的头发,有的是黑色的,还有火红色的,肤色也深浅参差不齐。这说明,他们并不是同一个族群的士兵。卡尔坦森撇了撇嘴巴,小声说:“乌合之众……”
说完这句话,伊兰萨第二骑兵团的指挥官、火行者卡尔坦森子爵,就骄傲地扬起下巴,冲着山谷用浑厚的声音大喝道:“对面的朋友!别――来――无――恙!”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却没有得到回应。卡尔坦森稍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在打劫之前,我的朋友们,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这支商队是受开伯尔要塞保护的!”但是,等了良久,他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象中应该得到的答复,特别是山顶的几名骑兵没有任何的反应,这种情况有点反常。
哼……卡尔坦森发出了一点不屑的声音……看起来,这些蠢货自视挺高!
按照开伯尔游骑兵卫队的习惯,结束刚才两次问话后,卡尔坦森已经完成了既定的程序。舒克兰一直跟骑士们唠叨,尽量不要得罪盗贼团伙,但也不要畏惧他们。现在,卡尔坦森算是把舒克兰交办的任务给完成了。接着,他夹紧马背,黑色的哈塞尔马像一名战士一样精神抖擞起来,它昂起脖子,站立得一动不动!卡尔坦森不疾不徐地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第一支箭,张弓,搭箭,举向前方的天空,“刷!”地放出了一箭!这支箭,带着奇怪的啸音,呜呜地飞向对面的山谷,最后,“飒”一声,插入敌方步兵线正中位置的山石里,将将树立在最前方一名士兵抑或盗贼的面前!这一箭让正在向下挪动的敌方阵线顿时停滞了下来。
当看到自己的箭准确地落到既定位置之后,卡尔坦森先是低声对自己身前的游骑兵说:“两百八十步到三百步!”接着,他最后一次向对方喊话。
“这是开伯尔的警告,不要跨过那支箭一步!”
令人不安的是,所有游骑兵都看到,对方骑兵中的一位类似于指挥官性质的家伙,开始大声地向下方的徒步者训斥,他吼了一连串奇怪的语言。受到严厉的训斥后……那群徒步的执斧手们先是相互张望了一下,继而开始继续前进!
卡尔坦森愤怒了,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骂了一句开伯尔经典的脏话,然后对士兵们说:“开始战斗!”
十七名游骑兵早已跃跃欲试!得到指挥官的首肯后,他们立即张弓搭箭,彼此之间稍稍散开一点间距,随后,十七支箭就飞向了天空!这的确是开伯尔特有的战术,因为他们的箭会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啸音,当十七支箭在天空一齐飞翔时,这种声音大得有点惊人,它们从空中划过,啸音轰鸣,就像魔鬼在呼吸!其实,这门技艺说起来也很简单,开伯尔的工匠们只是在箭簇后面,加装了一个小圆环,这样,当空气穿过圆环时,就会发出声音。箭的速度越快,声音越是骇人,开伯尔人管这种箭叫“呼啸之吻”!
听到一片恐怖的呜呜声后,执斧手们纷纷抬起头,惶恐地观察天空,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有五六名同伴闷哼着突然倒下,他们才能看清楚箭的影子!执斧者们一片骚乱……
第一轮齐射很成功!卡尔坦森喝止了士兵们的第二轮齐射,再次仔细观察对方的情况。显然,他们看起来人数众多,但是既缺少盾牌和甲衣的保护,更缺乏合理的战术安排。卡尔坦森希望一轮齐射就杀死了他们五六个人的状况能够让这群蠢货知难而退。理论上,这种情况非常普遍。对于因为生计而拼凑起来的盗贼,一下子损失几名同伴,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
山顶上骑马的那个家伙,愤怒地举起手中的一柄长刀,大声呵斥了一阵。于是,他们的执斧手似乎按照他的指令,畏畏缩缩地拉长了阵线,彼此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然后硬着头皮继续前进。显然,这是最原始的一种应对弓箭的办法。
看到这种情况,卡尔坦森轻轻嘲笑了一下。不过,他也明白“呼啸之吻”数量有限,每个游骑兵只有一个箭囊十二支箭,另外,在负重马匹身上,有一组备用箭囊。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可以进行二十四次齐射。现在,对手人数众多,并且似乎目标坚定,不在乎伤亡,所以他要选择最简单实惠的战术。
他对士兵们说:“我们的箭矢有限,第二轮齐射等到一百步的距离!齐射三轮之后,列雁形阵,格瑞斯、帕德鲁普和我居中,其他两组与两翼哨位汇合,听我指令!”士气正佳的游骑兵们得到指令后,齐声唱和道:“霍哈!”
说完后,卡尔坦森再次将弓箭举了起来。现在,是开伯尔神射手展示他神奇的时候了!卡尔坦森用眼睛稍稍瞄了一瞄,第二支箭就飞了出去!执斧手们照例抬头寻找呼啸的箭矢,不过这次,他们又受了惊吓!走在他们最右方的一个倒霉蛋,应声倒下了!右边的其它人吓了一跳,他们下意识地向中间靠拢……
接着,是神射手的第三支箭……敌方最左边的士兵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射穿了眼窝!
接着是第四支、第五支箭……执斧手的队伍,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蹂躏一样,不断压缩变化着,两端的人不断向中间靠拢。快走到谷底的时候,他们已经相互挤成了一团!山顶的指挥者看到这一幕气得发狂,他不断地高声斥骂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并且独自从骑兵队伍往下跑了好多距离。
虽然开伯尔的游骑兵们自信满满,不过,这种场面可把谷底的商人们吓得半死!这些家伙全都面如死灰地蜷缩在马车后面,抱着自己不顶用的武器瑟瑟发抖。毕竟,那些疯狂的执斧手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当执斧手队伍完全走到谷底的时候,卡尔坦森大吼“一百步距离,准备齐射!”听到指挥官的命令,和其他士兵一样,格瑞斯立即抽出了一支箭,上玄张弓。他瞄准了一个敌人,随着自己远近视线的变幻,他好像听到了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将是他第一次杀人……
“放!”卡尔坦森朗声大叫!
十七支箭顿时像一支张开翅膀的虚幻之鸟,直直地冲向敌阵!这次,惨叫声传来,执斧手一下子倒下了近十个!
游骑兵们身手不凡,他们绝不会满足一次齐射的成功,在对方尚在惨叫时,他们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
“放!”……随着卡尔坦森的叫声,又有十几人在长箭的啸音里倒下了。
“放!”这是卡尔坦森要求的最后一轮齐射!看起来,效果一次比一次出色。百十人的队伍,当下只剩七八十人了,游骑兵成功地射杀了一部分有生力量,最重要的是,起到了非常好的震慑作用。唯一令人担心的是,执斧手现在已经接近商队了。这些亡命之徒看到近在咫尺的商队时,受死亡的恫吓和杀戮的诱惑这两股力量撕扯,他们的眼睛都开始变红了!换做别的队伍,他们肯定成功了!只可惜,他们今天惹到了开伯尔人!
游骑兵的阵型已经展开了!中路剩下了三个人――卡尔坦森、帕德鲁普、格瑞斯,两翼则迅速集结了两组骑兵。待阵型完全展开后,卡尔坦森暴喝一声,率领他身后的两名骑兵从本方阵地向下急速俯冲,飞驰中,卡尔坦森将一柄锋利的长剑从左侧马鞍边拔出,然后用右手握住,横在空中,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雄鹰!他身后的帕德鲁普和格瑞斯,也抽出了各自的佩剑,像他们的指挥官一样,横在空中!当对面的执斧手就要触摸到商队的马车时,这三道绿色的闪电从空中划过,飞跃过马车防线,直接劈入执斧手队伍的心脏里,顿时血光四溢!
战马前蹄尚未及地,卡尔坦森即将剑绕着自己,画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有一颗人头旋即飞了出去,空中绽放出一朵暗红的血花,伴随着浓烈的腥味。接着,他们三人的战马直接冲开了前方的几名执斧手,让他们像破布一样飘了起来。尚未待执斧手们回过神来,卡尔坦森的剑又像幽灵一样从虚幻中飞来,它在敌人的眼眉处来回飞舞!寒光过处,即有黑血喷流!惨叫声响起一片!相比之下,格瑞斯和帕德鲁普要差好多,虽然他们多年练习骑术和技击,但是第一次在真实的战场上,他们即使已经疯狂挥砍,但都只是和对手的武器或身体发生一些强有力的碰撞,并不能很好地杀伤对手!不过,这些都无关大局了。只是顷刻之后,两翼的骑兵便挥舞着长剑,发出巨吼,从天而降。这种剧烈的冲击让执斧手们混乱的阵型和脆弱的心灵瞬间就同时破碎了!他们的阵型完全被从三个方向撕裂了!没有什么拉锯的过程,几名刚刚被撞倒在地,尚没有昏厥的执斧手率先爬了起来,抱着他们满是血污的脑袋,尖叫着疯狂向山上跑去,接着,其他执斧手看到眼前恐怖的景象,也相继崩溃了,他们鬼哭狼嚎地扒开自己的同伴,蜂拥着跑出去,有人摔倒在地上,立即被身后的人踩过,而队伍后方的人根本无心恋战,他们扔下斧子,四散奔逃。
卡尔坦森将他暴怒的哈塞尔马控制住,别过马头,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得意地巡视了一下战场。他的士兵们也没有心情追击这群可怜的盗贼,他们都停下来,静静欣赏眼前逃亡的景象。
指挥官将他的剑插回剑鞘里,回头跟士兵们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五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氤氲缠绕,游骑兵们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过头顶,齐声大吼,向已经溃散的敌人示威!
待到士兵们都平静下来,卡尔坦森回过头,对格瑞斯说:“格瑞斯,清点人数。”
“是!长官!”格瑞斯毫不含糊地回答,经历了刚才的厮杀,他的情绪非常高涨,有点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他回答完毕,就将马头打转,开始认真清点人员。很快,他就回头向卡尔坦森汇报:“报告长官,我方没有人员伤亡!敌方……”
卡尔坦森微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向下压了一下,示意格瑞斯不要再汇报下去了。他抖了抖缰绳,让黑色的骏马在战场上缓步行走起来,与此同时,他抬头望向对面山顶的骑兵。日照金山,朝阳将山顶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在山坡上,五六名骑马者清楚地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当他们看到绿衫军的指挥官抬头向他们挑衅时,后排的骑者纷纷调转了马头,沿着来时的豁口缓缓返回。只有……那名傲慢的指挥者,他策马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手中的长刀,用尖刃指着卡尔坦森……确认卡尔坦森看见他的动作以后,他将刀收到自己的脖子上,在下巴下面慢慢横抹,做了一个刎颈的动作。然后,他才调转马头,离开了。
这个动作,就像一滴阴冷的冰水一样,滴进卡尔坦森的心底,触碰到内心最坚硬之处后,向四周溅出一片刺骨的寒意。卡尔坦森很想纵马冲上去,直接砍翻那个家伙,但显然这不太现实……他朝地面啐了一口口水,将马头拉了回来,走向商队的营地……
注:一时:古印度将一天分作六时,也就是说,一时等于四个小时。
腊缚:计时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