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者
monmay2310:35:38cst2016
天元八百九十年
灵境海
一队商船徐徐前行,共八艘。这八艘船皆为桨轮船,每艘船的船体均宽四丈一尺,长约三十六丈,六艘五帆,一艘七帆,还有一艘十二帆,与一般船队不同的是,这些船的船帆不是单调一色帆,而是明黄为底,赤红云纹中间一只展翅朱雀——显然是朱雀帝国的官方商船。虽不是正统官船,但与朱雀皇朝脱不了关系,因为这些帆只有皇家才能授予。这些船每艘都能容纳千余人,每艘甲衣侍从就有三百,单看船上这些守卫的甲衣侍从的精神状态,就能看出这些侍从都是在沙场磨砺过的铁血汉子,个个手持蹭亮的镔铁长刀,浑身煞气浓重,双眼炯炯有神,目视前方一丝不苟。船上有楼屋两三重,那十二帆主舰更是有五重楼。甲板和桅杆上都有人影来回窜梭,不停的在相互传递信息。最终,会有个黑衣侍从将有用的信息交给船楼中的管事进行处理。
十二帆主舰的第五重楼船上,两位主事正正在里面,一站一坐。站着的那位相貌清秀,年纪很轻,一身黑色劲装衬托出他身体的修长,腰间一柄古朴的大刀让他的秀气更添一股狠辣的杀机,此刻正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发出啧啧之声;坐着的是个中年胖子,大脸厚耳,一脸福相,身着华锻长袍,顶着一顶貂皮帽,正皱着眉头把玩着一只墨色玉狻猊。然而此时的十二帆主舰的第三重船楼中,有个衣衫褴褛的的老者正在狼吞虎咽,一头杂乱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脖颈四周,更有几缕长发被些许油渍黏在颈项和脸庞上。然而他全然不顾周遭仆役那异样的眼神,一手提着半条红烧鱼,一手端着个海钵,一边大嚼鱼肉,一边痛饮美酒,唏哩呼噜的好不惬意。令四周仆役诧异的是这老者的后背上背着一只巨大竹篓,从他奄奄一息的被捞上船到现在弄得四处杯盘狼藉为止,他也不曾将这竹篓弄湿或是弄脏,一旦有半点不洁的痕迹,他立马就弄得干干净净的。这老者的身份不一般,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自打老者被发现在海面漂浮,商队的主事就急忙喊人捞起,到后来齐都统看到那张苍老的脸庞时,脸色一怔,立马喝令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然后他自己亲自将老者抱进了第四重船楼中。而这只普普通通的竹篓就像是他的禁脔一般,一醒来就四处责问竹篓在哪,大管事接手递过去都被他一把扯了个踉跄。他把竹篓拿到手里后立即将其背了起来,而后就大声嚷嚷着要吃东西,而齐统帅得知后立即派人准备酒菜。整整三个时辰,老者就如同传说中的饕餮一般,吞下了二三十人的饭量。仿佛从未吃饱过饭一样,不停的催促着这里的仆从,让他们上菜。就在他不停地鲸吞美食和佳酿的空闲,他还时不时的擦干净双手,将新上的菜肴中的佳品连带碗碟筷子放入那空空如也的竹篓中,而那些碗碟也甚是诡异,竟然飘在竹篓内,并没有落在底部,更让周围仆役震惊的是,当他从竹篓中拿出碗筷的时候,碗里已经空了,那些菜肴竟然消失不见了,使得这些仆役纷纷噤若寒蝉。有个仆从看他一人吃这么多,心中略有不忿,悄悄跑去管事那里诉说,那管事听后也觉着这样下去不妥,于是直接跑去告诉商队主事,谁知主事得知后勃然大怒,令人将两个多事之奴直接丢入海中,似乎还觉着怒气未消,又命人乱箭射杀。至此,无人再敢多言。
远处,那海天交接之处的半轮骄阳已不再刺眼,宛如一玦炎玉般温润祥和。漫天晚霞红胜火,接天琼浆寒赛霜,此刻云霞夕阳交映缠绵出一丝丝淡淡紫芒连成一线,上下泾渭分明。不多时,夕阳渐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船头,一个全身劲装年轻男子,腰挂一柄两尺四寸的大横刀,正痴痴的望着那落下夕阳的天际,右手不时地摩挲着大横刀的刀鞘,就像抚摸自己心爱女子的秀发那样温柔。啪的一下,一只油腻腻的手拍在了他的肩头,他身体一震,满脸惊愕的转过头,只见一个醉醺醺的邋遢老者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站在他身后,右手拿了只烤羊腿,正往嘴里塞,左手小拇指勾着壶酒,油腻的手掌正搭在他的肩头,满脸笑眯眯的望着他。这男子苦笑着朝老者作揖行礼,老者却勾着那酒壶在他眼前左右晃悠。于是,他又看了看老者,见老者又勾了勾酒壶,笑嘻嘻的盯着他,他便一咬牙欲拿壶痛饮。岂料,一只羊腿顺势砸下,他便向后一躲,可那老者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左手捏着她肩膀,随他而动,右手中的羊腿依旧劈头而下。砰地一声,羊腿狠狠地砸在了青年男子的头上,那酒壶也在老者的左手上旋转了一周,啪的一下被老者轻轻的握在了掌心中。
“嗝——没酒了,快去拿点来!”邋遢老者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然后笑嘻嘻的对着年轻人说道。
“哈哈哈,我说老、老前辈来找我作甚,原以为……算了,我这就去拿我珍藏的好酒来!”年轻人一边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绢布擦拭发髻上的油渍,一边尴尬的回答,末了自嘲的笑了笑,径自拿酒去了。
“嗯,好吃,好吃!哈?还是那么不上进啊,不知道我那意气风发的小凤丘哪去了?唉,人老了,记性差了,他不在了!嘿嘿,就算在,恐怕早就不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喽!”邋遢老者瞥了眼那劲装青年的背影,然后咬了口羊腿,喃喃自语起来。老者的眼睛又朝那道背影瞧了瞧,发现那道身影在远去的途中微微一顿,然后整个人颤抖了起来,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消失在黑乎乎的门洞中。老者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手中所剩不多的美酒,又开怀的一笑。突然他将左手小拇指一松,那酒壶豁然坠地,酒壶落下的刹那,右腿微曲,左脚绷直,酒壶稳稳的掉在左脚的脚背上。老者左脚微微使力,酒壶又飞了起来,伸手小姆指回勾,然后一掌拍出,酒壶顿时朝远处海面旋转着飞了出去,而壶嘴却滤出一股细细的酒线。老者大嘴一张,微微一吸,那股酒线便一股脑的到了他的嘴里,然后他砸了砸嘴,双眼一闭,啧啧道:“啊,这真是愁上心头用酒浇,浇心愁消用嘴笑啊!哈哈哈哈”笑罢,又朝着羊腿吧唧吧唧的嚼起来。
一股醇厚的酒香阵阵飘来,那回荡在夜空中的吧唧吧唧声立刻消失,却见那劲装青年正抱着一个小酒坛,酒坛的封泥已被打开,那阵阵酒香显然是从这酒坛中飘出来的。邋遢老者早已在劲装青年身前打转,那如饿狼般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酒坛,左手狠狠的在衣服上擦拭着,他看了看那青年,又瞧了瞧酒坛,一步踏出,不见他有其他动作,那酒坛就已经在他的左手上了。那青年并不吃惊,倒是他的随从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老者。青年满脸微笑的看着老者道:“前辈,这本是你的,还有很多呢,都放在您的卧房中了。”他又挠了挠头道:“不知前辈为何在这灵境海中漂流?莫非是遇到了劲敌……”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老者停下了牛饮,朝他吹胡子瞪眼睛。砰的一下,被咬的剩下半个的羊腿再一次落到他的头上。这次可不像上次那般,他完全没察觉到就已经挨了一羊腿,他只好尴尬的陪笑着。
“呸呸呸,你这臭嘴,老夫会有劲敌?放眼这天下,有哪个敢在老夫面前说是我的劲敌?你小子的嘴也太臭了,简直臭不可闻!”邋遢老者似乎觉着敲他一羊腿太清,朝他破口大骂起来。他骂完后又狠狠地啃了几口羊腿,似乎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他两脚。青年见他踹的并不重,也只是挠头直笑,那憨傻之样让老者一下子泄了气,不满的道:“混小子,一看你这幅样子就生气,和你爹一个德行,奶奶个腿,我咋就收了你这样的记名弟子?滚一边去,别打扰老夫喝酒赏夜景!嗯?哎呀呀,哎呀呀,惨了惨了……唔,我回去睡了,累了,嗯,睡了!”邋遢老者正要走到船头围栏处时,突然眼皮一跳,拍了拍大腿,转身朝着船楼走去。青年正憨憨傻笑却见老者转身回走不由一愣,张嘴欲言却又憋了回去。
邋遢老者走过他青年身边,狠狠的把剩下的羊肉撕咬了下来,顿时嘴里发出咋咋的咀嚼声,当他走到穿楼舱门时,停了下来,左手将酒坛夹在腋下,抓住羊腿骨的下端,右手顺势向下一抹,上下来回数次,然后将它向后一抛,落到了青年的脚边,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这个就送给你了。还有,齐凤丘啊,别以为老夫忘了你,你和你爹两个最矫情、最缠人,老夫想忘都难。唉,算了,以前怎么叫老夫,现在就怎么叫,前辈前辈的听着碍耳!回去和你老子说,老夫想找他自会去找,别一天找那些破人来烦老夫!”邋遢老者说完便进了舱门。青年,不,应该是齐凤丘听到老者的话后,身子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跪在地上,高声道:“弟子齐凤丘拜见师傅,恭送师傅歇息!”过了半晌后,齐凤丘才慢慢起身,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高声大笑起来,刚刚笑了两声他又顿住了,看着四重船楼的方向,他又低沉的笑了起来。忽然他想起师父丢来的那个白色羊腿骨,他便微微弯下腰捡了起来,用手仔细揣摩着,发现这根羊腿骨竟然犹如被工匠雕琢过一般的细腻,上面隐隐约约密密麻麻的刻着些许纹路,一时辨不清是些什么纹络。他便举起那如白玉一般细腻的羊腿骨,对着月光一看,只见那些纹路分明就是一些蝇头小字,定睛一看,那羊腿骨最上端亦然刻着三个字“飓涛诀”。一时间,齐凤丘双目湿润,望着师傅离去的方向怔怔发着呆。良久,他将羊腿骨贴身收了起来,然后又对着四重船楼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入仓。
夜空中,三道华光迅速划过灵境海上空,停留在了一座岛屿的上空,然后缓缓下降。片刻后,岛屿之上竟然出现了三个身影,一高两矮三人,紧接着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位殿下,你们说那老疯子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到灵境海了,他会不会跑到雷神殿找那什么劳子的辰闲煜掰命去了吧?可他还带着……这不是瞎闹么?”那苍老的声音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的,关爷爷。我听崇明婆婆说风爷爷在进行一项特殊修行,他给我哥哥的承诺便是不成功就不会去复仇!”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老疯子竟然跟大殿下做过这样的承诺?真是可恶,居然背着我偷偷去找大殿下,完全把我们的誓言抛到脑后,哼!算啦,尽快找到他吧,他可是最后一个见过大殿下的人!”苍老的声音先是怒火中烧而后又稍微安定了点。
“不要说那么多废话,先找人,之后再讨论这些事!”一个响亮的声音喝道。顿时四周再无声息,然后这一行人便细细的搜索起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似乎找遍了整个岛屿,结果一无所获,只好破空而起继续向灵境海的深处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