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凝气期的爷爷
赶到测灵场的时候,族人几乎都到齐了。很少看到这么多的族人,黑压压的围在测灵场上。
上了辈份的,或是有点辈份的修行者都可以得到一把黄花梨的座椅。爷爷就在那排座椅的的末尾。旁边陪伴着站立的三叔,三婶儿,堂哥石江伟和石江卉。唯独不见,小堂姐—石雯璇。
三叔是大伯公的儿子,而整个石家里就大伯公和爷爷感情最为深厚,爷爷对三叔视同己出。所以,在大伯公去世和爷爷的儿子去世之后,三叔一直都是对待爷爷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
但是,由于三叔的地位和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康周城的话语权都相当大。那么多族人看着三叔就厚待爷爷,难免心里不是滋味。避免不了有很多闲言碎语,除此之外也经常有不少关于我的坏话传入三叔的耳朵里。让我深感欣慰的是,三叔对这些话语从来都不上心。
“爷爷!”我大老远的就欢呼着跑过去,搂着爷爷使劲儿唠叨,“爷爷爷爷爷爷……”
爷爷为了突破生化期(生筋化骨期)圆满境界已经闭关了两年。我自然是很想念很想念爷爷。
爷爷满脸慈爱的将我搂入怀中,轻轻的磨搓我的小脑袋瓜,柔声说道,“小守在爷爷闭关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地?有没有听翟先生的话好好做功课?”
爷爷的手很温暖,而且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一股十分舒服的气从爷爷宽厚的手掌传入我的脑袋,再感染至全身。
我刚想拍拍小胸脯跟爷爷说我听话得狠呢,就突然看见石江伟哥哥开心的说道,
“能够将灵气凝于丹田,并吐纳于人。爷爷这是突破生化期了!”
三叔不是修行者,但生在这样的世家多少有点耳濡目染。知道突破一个修行境界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有多艰难,但同时也意味着爷爷多了十几年寿元。作为晚辈,他肯定很开心。
因为此时三叔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爹。小伟说的真切麽?”
爷爷摸了摸有点发白的山羊胡子笑道,“闭关的时候想通了一些道理。老天眷顾,正如小伟说的,幸入凝气之境!”
“恭喜爷爷!贺喜爷爷!”
江伟哥哥和江卉哥哥同时抱拳说道。
爷爷笑容满面的摆了摆手,让他们两不要声张,毕竟石家突破凝气期的大有人在,而且爷爷跟很多人并不是很对付。不必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惹一些麻烦。
再说三叔,三叔自从当了城主,就很少回石家了,就连三婶,堂哥们也搬到了城主府去住。就只有小堂姐还留在他们原来的那间屋子。
据说,康周城的上属城二等属城—临关城给三叔派发了一个修为达到化液期圆满的师爷。资质不错的堂哥们已经跟着他学习有段日子了,满打满算也估摸是学有所成,想必在今天的修为测验上会大放光彩。
而最让三叔不放心的就是小堂姐。小堂姐比我皮得多了,三叔管不住她,翟老先生也管不住她,翟老先生的课堂她多多少少就应付过一两次,其他时候都是我给带的功课。可是她很聪明,就算不怎么学,期末的时候,每次考试不管小文考还是讲考都能让翟老先生平时严厉的铜铃一般的圆眼硬是开心成弯弯的月牙,嘴里还不听说着,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他日考取功名,文士之流不在话下。”
每次小堂姐出去进行她所谓的‘修炼’都会偷偷带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死掉乌龟的龟壳,酸柚树嫩叶上的晨露,幼生的小蛇蜕掉的蛇皮。没有一次她告诉我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途。因为不管是我问也好,还是我偷偷的让柳青问也好。她总会甩甩她那精致的小马尾,神秘的眨眨眼睛说,
“这些都是有大用处的好东西!”
好奇心折磨了我好久。直到后来,听三叔说,小堂姐好好的学不上,也不练功,就想着当一名丹药师。
可是,丹药师不是那么好当的,苛刻的条件让三婶多次苦劝她放弃,小堂姐却仍是我行我素。
其实,在我心中我还是很佩服小堂姐的。她有什么想法就敢做敢尝试,就算被责罚也不怕。而我,我就不敢这么干。我不喜欢翟老先生讲的国学和史书。我更喜欢当一个翟老先生口中的‘没有出息’的行舟人。
我爱水,甚至到了一种变态、偏执的地步。
我喜欢畅游在水中,喜欢那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滑过我的双手,额头,腹部乃至全身。我甚至觉得水是有生命的,它们会呼吸,会吟颂,有喜有怒。每次沐浴在水中,我都会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当然,我也做过一些傻事。吓得爷爷以为我要投河,愣是管了我大半个年头不再让我下水。从此,我懂得了这些事得偷偷的做,不能让三叔和爷爷知道。我不懂得解释我为何能在水下如鱼一般生活,我也不能说,不然爷爷又会以为我发神经然后监禁我个三四年。不让我碰水(接触大面积的流动的水)简直像是扼杀了我第二条生命。
收回飘飞的思绪,我想到翟老先生教的礼节,恭恭敬敬的对三叔和三婶作揖行礼,然后三叔打了打我的屁股笑道,“你看起来都快像个小老先生了。跟自己三叔这么客气,爹会饶不了我的!”然后三叔仍旧笑嘻嘻的把我抓起来放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骑着他的脖子看清整个测灵场。由于我比同龄孩子发育的慢,连身高都矮上一截,因此,三叔还是跟几年前托着我看戏一样,毫不费力。
三婶偷偷的给我抓了把好有五六颗的水梅塞进我的兜里,我偷偷的看了一眼爷爷,发现爷爷今天开心也当做没看到一般只盯着测灵场上的情况。
这水梅可不是梅子,而是一种颜色接近梅子黄的蔗糖压制成的糖粒。吃起来有股梅子酸甜的味道,也有水的清凉,所以梅子郡的人都称它为水梅。这东西吃多了酸牙,爷爷怕我掉牙齿一直都不让我吃。但他对三叔一家人就是宽厚,最后都会把罪责都怪到我的贪吃上。
大家都没等到小堂姐,但彼此都心照不宣,也不提也不说,就我心痒痒的想问问小扫把(小堂姐的书童,跟着小堂姐也混野了)有没有看到我小堂姐,可是小扫把也不在测灵场。
无奈之下,我只好心安理得的拆开薄薄的油纸,往嘴里丢了一颗酸溜溜又甜滋滋的水梅,一边享受着酸甜一边看着测灵场上的族人。
测灵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用来测修为的场地,一部分是用来测验资质的场地。
只见穿着华丽且带着几分仙风道骨的家主石立人从最上方的太师椅站起身来,众人看他双手往下一压,随即发出一股澎有力的声音道,
“肃静!”
哗的一声,大家都停止了谈论,齐齐看向威风凛凛的石立人。石立人是石家除了老祖以外,修为最高的修行者,在石家,其中的权威不可侵犯。
“咳咳,今天由我亲自给大家测验修为和资质。希望过了几年的积淀和努力,大家能取得好成绩,光耀我石家。”
石立人右手轻握拳放在嘴边借势两声后便出声唤道,
“石保。”
“在!”石立人的儿子石保走上前来。
石立人接着道,
“念名单!”
“是!”石保接过石立人手中的石家花名册,正了正身形后,开始看着花名册念出第一个名字,
“石连里!”
偌大的族人队伍中走出一个青袍长者,步伐稳重,不骄不躁,他乃是在辈份上跟石立人持平而实力上仅次于石立人的家中长辈。
只见他走到用几块下品灵石作为动力的阵法中,使出全身力气和修为紧紧的握住了位于阵法中心被四条铁链锁着的漂浮的一块三棱柱形状的紫色混沌玉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玉石旁边的漂浮着的无字周甲的竹简上淡淡的浮现出一行俊秀飘逸的字——
化液期,入门境
族人并不惊讶。因为石连里资质带来的修为极限已经摆在那里。如今,他要是没有逆天的机缘和强悍的丹药。很快,他的寿元便会走到尽头。他的一百六十多岁的漫长人生也终将结束。
同样面临这个问题的是石家家主,他的化液期小成的修为也已经是他的资质极限了。可与石连里相比,他至少有一点优势——他可以动用家族最大化的资源为他添加寿元,寻找突破化液期小成境界的丹药,功法和奇遇。
他也知道这是有难度的,所以在最近的十年里,他将自己可以掌控的所有资源都倾倒在他的孙子—石飞鹰身上。
石飞鹰,众所周知十足一个飞横跋扈的公子哥,仗着家主的宠爱在族里一向是无法无天。但是他倒是有着不错的资质。
目前石家家族中年轻一代资质排在第一的是石一凡,十五岁,玄甲资质。不相往来的二伯公那一脉。为人低调,办事沉稳很得老祖喜爱。
并列第二的乃是我的两个堂哥,石江伟和石江卉,十九岁,都是玄乙的资质。
排名第三的嘛,自然就是家主那一脉的石飞鹰。十六岁,玄丙资质。
盘龙小百科:资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又分甲、乙、丙、丁四等。
普通人的资质至少要在黄丁才有修行的可能。黄丙已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的存在。
我对石连里的印象只有小堂姐的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人很有野心。”
真见到了这个两鬓斑白的族中老人,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狂傲。
石保又接连着喊了数人的名字,岁数颇大,也略有辈份,修为都是在凝气期圆满到生骨期中期不等。
感受着嘴里水梅的酸酸甜甜的美妙滋味,我充满了好奇心的观察着场上这些族中老辈。突然发现,在石家里,除了三叔这些亲戚、石家几个比较面熟的家丁以及那几个经常欺负我,冷嘲热讽柳青的族人之外。我竟没有再认识过其他的族人!!!
今天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只觉得那一颗漂浮着的紫色混沌玉石亮亮的煞是好看。要是放在我的房间,那么整个夏天都不用再点蜡了,简直省事不少!这样也可以避免柳青去仓房取蜡烛还要被人为难。
看着那些族人精致的衣裳,腰间华丽的配饰以及流萤小扇,我心里没有一丝羡慕,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有点刺眼。
恍惚中,石保便念到了爷爷的名字。顿时许多族人都露出一副鄙夷的姿态。其中不乏一些请爷爷求三叔帮忙办事而被爷爷直接拒绝的人。
甚至有些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窃窃私语。
“不就攀了城主这么个好干儿子麽。资质和修为还是家中老一辈们垫底的存在。”
“嘘。小点声。小心城主怪罪。”
“怕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城主那么明察秋毫,宽宏大量的人肯定不会怪罪我的。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城主度量可比那宰相要大多了!”
“石业的修为虽然在长辈们那里排不上名次,但是对付我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敢?也不看看石家谁做主!”
……
爷爷面色如常,三叔凌厉的往嚼舌根的那几人瞪了一眼,那几人才识趣的噤了声。就连跟我们这一脉关系一般的外六婶也是叹了口气,小声念道,
“业叔以前也是相当威风的,只不过是年轻时火气盛仗着石磊哥的厉害(爷爷的儿子)清高了一点,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唉,石磊哥的离世把业叔的棱角都磨没了。倒是盼着这小守彧能有点活头。”
爷爷从容的握住那颗紫混沌玉,对于那些闲言碎语不悲不喜,目光有神且坚毅,质朴的翔云蝠纹袍随风微动,领襟由颈部至后脚踝分外笔直,那超脱世人的形象让我不由得鼻子一酸,也立马在三叔脖子上坐得笔直,还顺便挺了挺小小的胸脯。
凝气期,入门境。
族中突然有点安静得吓人。就只听家主似笑非笑的道,
“石业不愧是我石家人!短短的两个年头,便是从生筋化骨期圆满直接到了凝气期入门。想必是有所超凡的参悟吧!”
我不知道爷爷是如何修行的,我从家主话中隐隐约约的嫉妒却可以推断出,爷爷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摆脱生化期的桎梏是远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心里头不由得为爷爷开心,对爷爷两年的闭关不见的小小不满一时间也一扫而光。
“石业承蒙石家厚爱。族中佼佼者繁多,而石业只是略有明悟,愧不敢当。”
爷爷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默默的退下了。
“自从石磊去世后,这石业还真是收敛了很多。如今有这般修为也许是石业心态通明了吧。”
“也不一定,万一是石磊留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和丹药也不一定呢。”
“要是有那石业肯定早用了!何必等到今天。”
“谁能没有个面子?肯定是觉得用逝者的东西不太有面子,这几年头想通了呗。”
“那他怎么不把宝物留给石守彧那小子?”
“外人终究是外人。石家的东西是那么好用的麽?”
……
那些族人越说越过分。爷爷却面色如常,甚至连轻微的波动都没有。
整个开元帝国的人都知道,在生人面前讨论逝者是极为不礼貌的。更何况还是一族之亲!
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像石家老祖那样飞天遁地神通广大。要不然,我定会好好收拾收拾这些侮辱爷爷的族人!
只可惜,我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连翟老先生罚我站墙角也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把我提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