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之亡魂，第十七章，缘深深
龚少卿感觉有那么一刻自己是死机的。
回神再追寻萱依依的身影的时候，他的神智再次提出抗议。
“不能这时候发病啊……”有什么东西想要脱离他的身体，“依依……依依……”
萱依依的胸口突然一紧，然后又恢复正常。“刚才怎么了？”她觉得不安。
“没有哎。”她同学翻遍了手机号，“我那同学把号换了，我联络不到他的话，就没办法打听杨梁的消息了。抱歉啊。”
“没事。”她平静的笑笑。
这是第几次失败呢？希望一遍遍被打破，但还有，所以死撑着直到它被打破？
突然，她看到龚少卿眉头紧皱，抓着桌子的手青筋暴起，很难受的样子，于是赶紧跑过去。
“萱依依，你不生我气了啊？”龚少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萱依依的心动了，被感动到。但是她克制住了，搀住他说:“我们去医院。”
他摇头，苦笑着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能不能答应……”他的神情分明是祈求了。
“不……”萱依依忍不住了，在眼泪掉下来之前逃了出去。
“不能答应他，不能对他动心啊……”萱依依狠狠地哭，躲在酒店外的花坛里的一棵树下，自责且不知所措。
脑海中却想起，当年他被诅咒折磨还要来安慰她的事。
“同学，你没事吧？”
当年的话里的温度仿佛温暖到现在。
“对不起，我没找到杨梁，我还没有见到我最爱的阳光，怎么能再三心二意，怎么能，再让悲剧发生一次啊——！”涕泗横流的呜咽着，让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同学……你没事吧。”龚少卿轻易找到了她。
一张纸巾，一个人，一抹歉意的微笑，一辈子的累赘。
此刻，她多希望在她面前出现的人是杨梁，多希望给她擦眼泪的人是杨梁，多希望那么在意她的人，是杨梁。
龚少卿似乎好些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多喜欢她。
“你不要乱跑，你不喜欢我，我不烦你就是了。”龚少卿很失落，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不是的，”萱依依突兀的开口叫住他，“只是现在很难跟你解释。”
“说说看。”龚少卿没回头，但是停下了。
这是她始料不及的。正常情况他不应该说“等你想解释的时候你会说的”，然后冷酷干脆的永远离开吗？
她的泪水溢出眼眶，在心里，有什么决定已经默默定下了。
“你记得一个杨梁的人吗？”萱依依试着问。
“哦，老是年级第一的那个？”龚少卿记得。
“对，他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龚少卿有些遗憾的话，把萱依依的最后的希望拍成散沙:
“他生病高考都没参加，听说没多久就不在人世了。”
“不在了？不在了……”她的阳光死了，她的心死了，她期待的一切和她一起都死了。
“依依，依依，你怎么了……”龚少卿一着急头就疼起来，“抱歉，你在这等我，就一会儿，别乱跑，听到了吗？”然后人就慌忙往酒店里面跑去。
萱依依恍恍惚惚，行尸般跟了过去。
“难怪他们都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杨梁……杨梁……”眼泪止不住的流，回忆止不住的冲击她的神经，不知怎么就到了洗手间外。
到门口时，她听到男卫生间传来龚少卿的声音。
她没在意，直到她听到:“对面，帮我，让我的病好起来，我要陪着萱依依那个大傻瓜。”
“对……对面？”萱依依瞬间被吓坏了，“不只是我，龚少卿也……”
龚少卿感到身后有人，一转身却看到萱依依泪眼迷离的看着他。
“不……”她摇着头，有些绝望。
“只要答应对面的条件，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留在你身边了。”洗手间镜子里，也出现了另一个龚少卿。
“不要！”萱依依惊恐的尖叫声把龚少卿吵醒了。
“好，好，我不，我不。”龚少卿领着她出了洗手间，“到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我听你说。”
“杨梁已经死了，不能再有更多人死去了……”萱依依的妆快被眼泪冲洗没有了，“我求求了，别答应对面任何事，别为了我做傻事……”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最在意她的人先是龚少卿，龚少卿忘了她之后，最在意她的人就变成杨梁。于是诅咒，也跟着转移了。
“原来是这样。”龚少卿也有些被吓到了。
萱依依故意把故事里龚少卿那部分删去了。她知道，诅咒停不下了，他们，此生是不可能了。
“是我害死了他……”萱依依自责不已。
“不许你再这么说了。”龚少卿强忍着头疼，“对面这么做的目的，你都清楚了吗？”
萱依依摇头。
“还有一个问题。”龚少卿问，“你说的那个最重要的人的关怀，那个人，是谁？”
萱依依突然停下了擦眼泪的动作。
她回头看了看他认真的脸，赶紧躲开那炽热的视线。满心都是心虚和愧疚。
“我先回去了。”萱依依起身要走。
“站住！”龚少卿有些愤怒，他心里有些疑惑要验证。另外，萱依依老是躲他，他很没有面子。
萱依依停下，等他问话。
“那个人，是我对不对？”他冷不防的来了句。
萱依依不回答，只是颤抖的站在那儿，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手掌生疼。
龚少卿两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把手指一根一根的给掰开。
“是我，对吧？”龚少卿真的生气了。
“是……”萱依依两行热泪决堤。
她一哭，龚少卿就无可奈何了。只好一把把她拥入怀中，一个劲的说“傻瓜”。
我永远不会怪你，你又何须舍弃我对你的包容，自责不已？
另一个时空时间的冥河上，一只小帆船离开了冥界。
“洛念，我教你唱的歌如何了？”奎尼亚突然开口。
“差不多学会了。”洛念答，“可是我不明白，大人您为什么让我学呢？”
奎尼亚不语。
不久船靠岸了，这次冥河的尽头是在一栋房子的房顶上。
“大人，到了。”洛念多余的提醒她。
“市中心也这么脏，比想象中差很远。”奎尼亚的呼吸都是冰冷的。
“大人，这次的亡魂……”洛念琢磨着什么。
“不过如此……”奎尼亚轻轻一跳下船，招魂丁铃铃的声音清越摄魂，悠远飘荡。
方圆百里的气氛好像都变得沉重。
奎尼亚召唤空间传送阵法，阵法突显，空间被强行扭曲，他们来到一片海域上空。
“大人，这是哪？”洛念并没有自己御气，也没用蒙纷之力，却凭借奎尼亚的力量飘在空中。他不禁叹服奎尼亚的对力量运用的巧妙。
“人类的海洋……”奎尼亚如有所思，“也很脏啊。”
“又在自言自语。”洛念存在感略无。
奎尼亚自然的顺势抽下那个铃铛，深褐色的，散发着霸道的魔力的铃铛。
“恋兮，招魂之音乱？憎兮，亡魂之将散？”她的声音略显苍凉。
她一边不紧不慢的摇铃，让铃铛仿佛能摄魂的声音，悠扬飘荡在天空，一边不断的念着什么，或许是咒语，或许是她心底的悲伤。
“唱。”奎尼亚冷冷的发号。
洛念才反应过来。开始唱那压根连词都没懂的歌。
歌声具有的魔力足够用来引出亡魂——萱依依。
“大人，那是……”洛念突然发现了什么，指向一片灰黑。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么？”奎尼亚平静的说。
“引者大人。”灰黑幻化成人形，却也依旧透明。
她说:“我不能跟您走，龚少卿还在等我。”
“滚去看清楚。”奎尼亚面无表情，随手一指，所指的方位凭空出现一个竖着的阵法——这次只是视觉跨了空间，省力。
阵法开，亡魂萱依依畏惧奎尼亚的阴狠的气息，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了。
“大人，你那么凶干嘛啊，你看你把人家小丫头吓得。”洛念苦口婆心的说。
“嗯？”奎尼亚终于看了他一眼。
“我我我是说，您何必用那种不耐烦的语气和她交流呢？稍加引导即可嘛。”洛念还是很懂事的，知道奎尼亚的脾气。
“他们自作孽，麻烦我，我还要跟他们客气？”奎尼亚的语句，依旧听不出感情，“把爱自己的人的魂卖给恶鬼，最后自己的魂也变成残魂，这种事，也只有她做的出来。”
“可她不知道啊，也算受害者吧。”洛念心存疑虑。
“哼。”奎尼亚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萱依依被阵法弹出来，一副要杀人不甘心的丑态，活脱脱一个疯妇。
“你个贱人！我杀了你！”她叫骂着，还想再冲回空间易位阵法里。奎尼亚手指一动，什么都没有了。
“引者大人，请让我回去，我杀了她！”她怒目圆睁，向奎尼亚提出请求。
“我都让你看了事情的真相，你还不明白吗？”奎尼亚说，“自己的过失连累别人，不自知也就罢了，还要继续为祸世间，看来你是真蠢？”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她抽出锁魂，在嘴边一横，便开始吹。配合着调子洛念跟着唱。
箫声凄凉，却也霸道至极。直把人的哀思全盘压制，只留下迷惑心智的幻音，反复洗刷着仅有的固执。
一些回忆在脱离、在止息。
“我永远不会怪你……”
“何须自责不已？”
“同学，你没事吧？”
“拿最在意你的人的关怀来换……”
……
这种音乐中，洛念的歌声反而像是配乐，无关紧要，而且显得多余。
“这就是锁魂，能够轻易了却一个人卑微的执念？”洛念尽可能的调整呼吸，还好他的魂和战争的魂已然融合，不然也是要被锁魂收了吧。
即使是听过许多次的洛念，还是会被这声音掳获。
亡魂被压制，被收进锁魂里。
“大人的决绝，从何而来？”他想，“这样的冷酷，得有一颗怎样的心才能承受？”
奎尼亚把箫自然的一插，就别在了腰间，毫无违和感。
“打完收工。”奎尼亚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虽然小声，但她真的这么说了。
“大人，您说什么？”洛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奎尼亚装作没听到。
“你说了，你说了对不对？”洛念很激动。
“说了什么？”奎尼亚问。
秀美的脸庞，妖娆的青丝，没有华丽的藻饰碍着她，反显得她格外俊俏。
“算了，当我没说。”洛念脸红了。
“好漂亮，比争主儿还漂亮。”洛念安然的跟在她后面，不去看她。
走了好一会儿，洛念终于忍不住了:
“大人，萱依依到底看到什么？”
奎尼亚回道:“我哪知道？”
“可是，”洛念一定是太紧张了，话都说不清。“你不知道？可是你跟她说的那些，明明是知道……”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奎尼亚嘴角一丝笑意，“哦，我忘了，你不是人。”
奎尼亚径直前往轮台，她喜欢每次完成任务之后，来一杯人界的或清或浓的茶。
“到底怎么了嘛？你怎么没回都知道的？”洛念穷追不舍，不屈不挠。或者说撒泼卖疯。
“滚。”她把锁魂扔给洛念，然后就自己饮茶去了。
洛念的手刚一触到锁魂，一幅逼真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这是，她的记忆？”洛念从来不知道锁魂的用法这么广，“好清晰，比自己的记忆还清晰！”
“活着的人的记忆被俗世的杂念干扰，不会干净清晰。倒是亡魂，因为已死，与尘世的联系断裂，生前的记忆自然变成高清的。”奎尼亚说。
洛念进入萱依依的场景。
“杨梁，少卿……”
洛念看到萱依依往悬崖走去，喃喃自语。
“是因为我，只要我存在，这场噩梦就不会停止。”萱依依憔悴不堪，皮肤严重失水，看上去像个老太婆。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海风怂恿海洋在悬崖下躁动，波浪不满的悬崖边扑过来。
“杨梁，对不起。龚少卿，对不起。老妈，女儿不孝。”萱依依没有迟疑，纵身一跃。
卿本倾城，曷至流浪？
洛念亲眼目睹她的死亡，还是有些动容的。
但回到现实的他，总有种被奎尼亚整了的感觉。
看了看奎尼亚在一旁，好像很正经的喝茶，他确定——被这狡猾又专横的狐狸整了。
那他看了半天的是啥？
半晌奎尼亚才开口:“她被人卖了。”
“她的那个所谓的朋友还是陪衬，把她卖了，她还把人家当恩人。”奎尼亚目光深邃，“不过也是她自己心猿意马的报应。”
琪琪爱慕龚少卿，从来，一直。
但是为什么，他开玩笑要和萱依依，抄作业要找萱依依，打打闹闹也要和萱依依……
没有勇气靠近那缕阳光，好耀眼。只要远远看到，他很开心幸福，哪怕她独自承受相思之苦……
然而……萱依依，不可饶恕！
怎么可以霸占着龚少卿又去沾花惹草！龚少卿对你那么好，那么好，好到我根本不敢奢望，你却要去招惹杨梁？
恨，好恨，为什么连杨梁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什么要伤害龚少卿！我都把他让给你了，你为什么不珍惜！
“你恨吗？”对面的怂恿在空气的每个角落。
“拿你最在意的东西来换。”
……
琪琪和对面的契约也达成了。
而后，龚少卿病死，萱依依投海自尽。而杨梁根本没死，还阴错阳差娶了琪琪。
洛念好像听懂了:“那么这场战役获胜的只有那个琪琪？”
“不，这场舞台剧，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对面。”奎尼亚微笑，带有不易察觉的凌厉，“对面口中的最在意的东西，对那个小**来说，不正是龚少卿吗？”
“结果反而加速了心上人的死亡。”洛念略有感悟，“但是大人，那个对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本以为是镰刀死神去索命的，或者是堕入鬼道的恶鬼，结果没有那么简单。”奎尼亚认了真，“我不是让你去看吗，你看到什么了？”
“我……不是，你……”洛念顿时语塞。
“算了。”说着自己把手伸向锁魂，然后闭上了眼睛。
洛念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身影，感觉很特别。
“这是什么感觉？”他捂着心窝，笑了。
片刻，奎尼亚睁开眼睛。
冷俊的面孔，隐隐透着怒意。
她说:“回冥界。”然后就走了。
洛念满肚子疑惑，偷偷猜测到底什么事，能让她那么生气。
回去的渡船上，奎尼亚心情复杂，困惑不已。
“到底为什么，我借萱依依的记忆看到的对面，和我，竟如姐妹一般相似？”
“啥？”洛念张着嘴巴，半天都没能合上。
“没什么。”她说。
“他们在镜子里看到的，是萱依依他们面对对面时看到的样子。而我是以萱依依的视角去看的。”她想，“所以，我看到的，应该是对面的真身？”
想到这儿，她不禁感到一丝奇怪，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