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之亡魂，第十八章，公主，公主
白夜，浓雾渐渐淡化。
一片惨白之中，书虫灵若隐若现。半晌，轮廓清晰起来。
“审判大人，跨域不死擅自帮那个变数改命。”
审判不说话。
《世》书和《道》书却同时翻动起来。
阳光明媚，靠近则死，远离难活。赴死新生，苟活命断。
两本书都在预示着同一件事。
“审判大人，真的不用阻止他吗？”
雾气在审判长久的缄默中又开始逐渐弥漫，为原本苍白的白夜蒙上了一层多余的纱。于是，白夜重新消失在一片大雾中。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也是个变数。
他是各个时空的错误，是盲点。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或者他是什么。
这世上唯一能杀死他的人，就是那个变数。或许，这就是他认定奎尼亚不放的原因。
自从奎尼亚转正后，她执行任务更明确，更方便了。又因为她总是一次干掉一大波，所以假期也更多了。
这天，她正在冥界图书馆看书。洛念拿了一沓档案袋进来，放在她面前。
“大人，又有新任务了。”洛念说，“这次不只石掌簿，也有东部转生使和镰刀第四死神派的任务。”
“东部转生使，镰刀第四死神？”她想，“我没惹到过他们，是受冥王指示的咯。”
她一笑，该来的始终要来。
“念。”她说。
“这一份是一只已经化作恶鬼的亡魂，据说原身是只鸭子。虽为恶鬼，但危险指数只有两星。”洛念说，“不然，镰刀死神也不敢派给大人吧。”
“还有这一份，是东部转生使派的任务……这个……有点麻烦。两个魂共用一个身体，但是，貌似识别方面出了些岔子。”洛念说，“还有这份，是石掌簿派的任务，是一个花花公子。”
奎尼亚拿起第一份任务，简单的翻看了片刻。
末了，她抚了抚腰间的锁魂说：“走吧。”
成为有证的引者后，奎尼亚的任务更多了，但是执行起来很容易了。而且，还有资料可做参考，有时候还有附加隐藏任务，奖励丰厚。比起从前实习生涯，是好太多了。
“石掌簿派的任务是一个风流公子的亡魂，危险指数三星，殉情而死，生性……等等，殉……情……？”洛念念着资料。
说好的花花公子呢？
洛念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东部转生使派的任务最麻烦，要求我们自己区别谁是亡魂，并且在宿主不受伤的情况下处理亡魂。危险指数一星半。不过虽然难度系数很高，但是这些任务的危险系数普遍偏低，看来都很照顾大人呢。”
“虽然不知道，这数据他们哪来的，但是洛念，”奎尼亚把手里的资料还给他说，“这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事。不要太相信他们，比如，已成恶鬼的只眼，会只有两星的危险？”
洛念点点头。
每一份任务资料，其实都十分模糊，看似可靠，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想起奎尼亚在冥界的处境，这么说来，死神他们还真是“照顾”她呢。
“洛念，我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奎尼亚说。
“啊？”
“就是那个对面。她并不是亡魂。”
“哦，对面啊。”他说，“我去忆海倒是收集到疑似的资料。那个家伙，应该是用了换脸之术或者是修习了密术的卡洛奇族人……”
他说：“不过，换脸之术需要原主的脸，所以最可能是卡洛奇家族之人，在什么时候复制了大人的特征。”
“不可能。”她说，“你是靠战争的残魂改变气息才瞒天过海，如果他真修习密术，早被你们家族通缉或者处理掉了。”
“可是，大人看到的是她的真身，又不是她变化的形态。改变真身容貌，我能查到的资料只有这些了……”他说。
奎尼亚一笑：“不急，我有时间。”
突然，洛念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难道大人怀疑对面是战争？”
“谁知道呢。”
船夫将船靠岸了，说：“引者大人，到了。”
这次冥界的尽头连接处黑黑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一起穿过去，却发现，这回冥界尽头连接到一个山洞，这里面有一个预先设好的结界。他们一到，就被困在结界里了。
“这里怎么会有结界？”洛念说，“难道是只眼知道我们要来，预先布置的？”
“不是只眼。”她一笑，抬头对空气说，“我劝你赶紧解开，不然，我不介意先收了你。”
结界果然应声乖乖解开。
“大人，这是那个花花公子的亡魂……”
“我知道。”奎尼亚边说边走。
“得，先收了他，你记不住是吧？”洛念絮絮不止，“我可以帮你记啊，怎么这么……”
这么不相信我。
然后，根据资料提示，他们来到一荒凉如沙漠的地方。
在这人烟稀少、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座豪华古堡突兀的立在那儿。
“为什么总让我碰上妖怪，这么想让我参与第三方势力的争斗吗？”奎尼亚心想，“冥王，借刀杀人吗？”
她冷笑，他冥王的算盘打错了。
“大人，这就是只眼报恩的地方。”洛念手忙脚乱的翻着资料，然后说。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里会有规模如此大的古堡？
“洛念，你复制过我的特征吗？”奎尼亚转过头来温和的问。
洛念看得汗毛直竖：“应……应该有吧。”
“发动视觉跨空间之术试试。”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洛念还是闭上眼，在体内搜索奎尼亚的特征。
“没准是大人觉得空间之术太过庞大，想让我代劳呢。”他没觉得失落，反倒有些开心，“大人不用再强迫自己了。”
洛念发动视觉跨空间之术，撕开一条时空的口子。
尽管他已经搭进自己的灵力了，时空的罅隙还是只维持了几秒钟。
“我的修为尚浅，复制的特征始终不如原版，无论外表还是灵力。”他说。
“学个样子就够了，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帮我个大忙呢。”
“哦。”他说。
“不过，虽说翻版不及原版，但是撕裂时空的压迫感还是差点让我喘不过气。”他认真的看了眼奎尼亚，“大人，你一直在承受这么大的压迫力吗？”
他们乘阵法飞到古堡上方。
洛念搜索半天，无果：“大人，只眼在哪呢？”
她轻轻的笑，悠然而静好。
却，锁魂出现得果断，奏响得凄凉。
只眼在暗处的洞穴挣扎，妄图屏蔽锁魂的声音。
“公主……公主……”
好不容易化身恶鬼，好不容易才拥有实体，好不容易才又见到她。它还没有好好报答她，怎么肯这样就离开？
“不愧是恶鬼，的确比普通亡魂撑得久一些。”奎尼亚想，“不过我可没有认为，事情这么简单。”
她收了锁魂，道：“找到了。”
只眼就是只鸭子。和其它死鸭病鸭一起被丢掉。不同于它其他兄弟姐妹的是，它没有死。
它本来就很健康，没有什么疾病。除了左眼，是先天瞎的。
彼时它的恩人还是个顽童，如今它找到的不仅是个成年女子，而且已经是它恩人的转世了。
它从死鸭堆里出来，也不知怎的，到了一个很大的空地上。
“咦，那是什么？”从马车上下来的小丫头闪着澄澈的眼睛，就要去抓它。
马车周围的立着不少的人。有的静静的候着，有的紧张的跟着她跑，好像很怕她会摔倒。
它则出于本能的使劲逃。
只是，它一只涉世未深，毛都没齐的小鸭子，怎么跑得过小丫头随从组成的人墙？
小丫头抓了它，把它带回家小心的养着。喂食，铺窝，制栅栏防猫等，耐心又仔细。而且，她不许别人碰它。
小丫头住的地方很大，有很多人照顾她，都是不敢仵逆她的。
城堡里的安逸生活它不怎么记得，只是它去的第一天，小丫头的仆从恭敬的唤她“公主”，只有这个它永远不会忘记。
它以为，那就是小丫头的名字。
化身亡魂甚至恶鬼了，它也一直不会说人话。
唯一能说的词便是“公主”——它以为的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它只有一只眼睛，所以公主给它取名“只眼”。
只是后来，公主遭人诓骗，“放生”了它，它却不意外的死了，执念太强还变成了亡魂，乃至恶鬼。
又或者，它为了能和公主说上一句话，能好好报答保护公主，所以才化为有实体的恶鬼。
化为恶鬼后，他不仅拥有了可以决定形态的实体，连它瞎掉的左眼都长出来了。而且，长出来的眼睛，拥有神奇的力量，比右眼还好用。
如今小丫头的转世克莱丝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他则是被招进去的傻子奴仆。
“只眼，只眼。”克莱丝叫他，转了几圈不见他了，“奇怪，去哪了。布鲁，你看见只眼了吗？”
“没呢。”另一个奴仆答道。
古堡外部破旧，里面却非常温馨舒适。
克莱丝和表姐温蒂一起继承了这座建筑。与其说是继承，不如说是无家可归才找到这废弃的城堡“继承”并理直气壮的住了进去。
第一次找到它时，那就是现世版的幽灵城堡。不过还好，如果不是她富得流油的祖辈一时发神经，把城堡建在平原草地上，这座城堡早就被拆了，她们也就流落街头了。
克莱丝是个乐观有活力的丫头，和温蒂一起，慢慢把城堡布置得有模有样。
有一天，温蒂外出打工回来，带回来两个少年。
两人的年龄貌似都比温蒂大，克莱丝很好奇，温蒂是怎么把他们绑回来当仆人还这么忠心的？
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他们四人更像一家人。
只眼不会说话，只会叫克莱丝“公主”，只会当她的跟屁虫。布鲁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对克莱丝爱答不理，整天围着温蒂转。
温蒂开玩笑说：“这样倒各侍其主了。”
就这样，温蒂用一个月的工钱换来的两个少年，成了这城堡的仆人。
而今，因为一个冥界引者的出现，打乱了他们清贫却安乐的生活。
只眼怒火中烧，在暗处用仇视的眼睛窥视奎尼亚。
那张脸，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的表情，他好恨呐！
杀了她吧，对，杀了她。反正为了公主，他做的残忍之事早就不可细数了。
“大人，只眼躲在暗处，不会在策划逃走或者刺杀你吧。”洛念随口一说。
“这么说来，我还挺危险的？”她轻蔑的笑。明明是那么傲慢的表情，愣是被她演绎成了倾国倾城。
“大人说笑了，能威胁到大人安危的东西实在不多呢。”他假装从容，不去看她。
不同于其他引者，奎尼亚生的一副好看的面孔，加上修长的身段，刚到冥界那会儿，追求者不少呢。
但是，当他们知道奎尼亚的性子之后，谁也不敢再提这事了。至于后来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冷唯，呃……咱不提他了，继续称赞奎尼亚吧。
“这个家伙，尽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说，“什么报恩，那个小丫头死去那么多年，随便找了个替代品，说是转世，自欺欺人么？”
只眼听到了，拼命摇头，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她杀了。
不是这样的，他死的时候，他看到了。
公主好难过，好伤心。它住在宫殿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见过她伤心成那个样子。
不只它死的时候，还有后来公主长大了，时不时想起那件事，都会自责到泪流满面。
变成亡魂的它，真真切切感受到公主心里的愧疚，伤心，自责。
公主那么好，那么善良，别说怪她，就是安慰不到她都让它几乎走火入魔。
后来它真的走火入魔，变成了亡魂，了自己一个夙愿。
一开始的时候公主对它好只是因为觉得它可爱。
有一次，公主放它下水，想让它学会游泳，于是躲到它左边，它的瞎眼后边。鸭子却在看不到她的瞬间，失去冷静，在水里转圈圈，凄厉的叫着。
公主动容了，出现在它的视线里。它才冷静下来，也不吵了，一副开心的模样。从那时起，公主觉得他有灵性，更喜欢它了。
但是，王后实在看不下去，一国公主整天抱着只瞎眼鸭子玩。于是派人哄骗公主放了它。
那人没想对一只鸭子下手，却没想过，一只鸭子的结局。于是，它被野猫吃掉。
公主遍寻它不到，被告知它被吃掉了。那时候的她的脸，它下下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在报答公主之前，他怎么能就这么被引者捉走？
他强忍满腔怒火，保持理智。
以他的水平，或许能和普通引者打个平手。只是，他新生的左眼看得见，或者可以预见，奎尼亚实力不俗，甚至在镰刀死神之上。
如果双方真的开打，公主会不会受影响，会不会受伤？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她又要以怎样的模样面对她。
“公主，”他喃喃自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