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徒
frimay1310:30:26cst2016
“大丈夫,当如是也。”湖畔,一人,身作直裰,已洗的发白,脚上踏布鞋。
“喂,闻川,喂喂,还看呢?来来来,喝酒。”那名叫闻川身旁有一人,提着酒壶,轻拍他肩,而后将酒递予他。“人家花容月貌,气质不凡,我等想想我都觉着玷污了人家。”
那人一叹,自酌了一口。那闻川偏头,侧脸对他,面无波澜,只是斜眼,紧盯他。
闻川面色如常,却让那人兀地后退一步,头略微后抬,瞳仁忽张。“你...”他忽觉自己露怯,不觉有些怒气更多亦是惊异。此人相貌平平,与那精明伶俐更是靠不上边。然此人方才斜眼瞟他,他顿觉如临黑渊,似随处便会有一手扼住他,令他毛骨悚然。他此时就如一匹饿狼,眼神坚毅冷峻,趁你松懈之时,一往无前,不放肆撕咬你誓不罢休。
他瞬觉自己有些失控,平心静气,俄顷凌厉已不见,后又强作从容道:“读书人,人穷志不穷。你看,那咸鱼。”他接过那人手中酒,大灌了一口,遂抬手指向一处。“那鱼甫捞起来,活蹦乱跳,尚有志挣扎,虽无大用,然自网中盆中逃入水中的鱼亦有之。反观那咸鱼,不能跳出网中,便只能任人宰割,更被剖肚抹盐,尊严扫地。人若无志,与咸鱼何异?”
那旁人见他冷冽眼神忽逝,以为错觉,又看他一本正经,不禁嬉笑道:“书生意气,能当饭吃?那咸鱼,就未有过挣扎?有何用?在你看来,那咸鱼跳出网来较之我等酬壮志挥雄愿,怎么样?几年前,我等豪言壮语道尽,还耻笑那设摊作画与当众说书之人不是读书人。如今,年年落第,银钱散尽。到头来,我等却亦是在此设摊作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语罢,他低头瘪嘴,斜下眉毛,耷拉眼角,作苦笑状,而后瞥了眼案上,便转身离开。他甫走几步,猝然止住,身躯急转而回,紧盯那画。
案上,一女子翘首踮脚,跃然纸上。此画笔触细腻,人物自然,这衣袂,发丝...飘舞灵动,这翘首踮脚处,重一分,不显体态轻盈,轻一分,亦神情不显沉醉,不重不轻,正到好处,令人如临其境。
“好画,好画!不,是绝世好画。哎,你这笔精墨妙的本事,此生,我怕是拍马难及喽。闻川,你这几笔,估摸着能与那名动天下的长留谪仙图媲美。”那人喜不自禁,脸色涨红,语调高昂且急促。他自顾大笑,身旁数位画师见他模样,亦起身靠近。缘是因那人说话着实太过狂妄,要知长留谪仙图可是名扬天下数百年的巨作,长留湖能得名,便与此画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并一跃为南月四景之一,与云州泊尔三景、云州落月谷、渝州龟山并称。其中泊尔山以仙灵高雅闻名,落月谷以诡异离奇著称,龟山以怪异神奇为世人所知,长留以灵动柔美为最。
众人观画,亦是惊讶不已,皆称其大才,而后,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只因此画与那长留谪仙图,几近一模一样,皆是翘首踮脚,于古树之下,遗世独立,如谪仙人!
“师父,喂,师父。”长留湖畔,有一少年,语气急迫,正推搡着他身旁一老头。那两人俱坐于地上,身着道袍,道袍破烂打着补丁。老人须发尽白,束发却留二撮分悬于额左右,椭圆脸蛋,其上两弯刀眉,眼皮耷拉令眼小,山根挺立,准头圆润,鼻长且挺,嘴唇不丰厚,身形微丰。若看上一眼,此人慈眉善目,却总觉带着些痞气。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模样,身形偏瘦,束发系带,亦是椭圆脸蛋。配上其刀眉两弯,显得稳重。眼如杏仁,山根高直,鼻梁直且丰满,准头鼻翼皆丰,那少年嘴唇最是惹眼,上唇如弯弓,红润丰厚,嘴角上扬,弧度明显。那少年眉目看上去成熟稳重,却总觉其气质中透着稚气。
他见那老头盯着古树下那女子自顾出神,不禁好奇,便推搡他,又道:“您老都多大岁数啦?却仍盯着那姐姐,眼都忘了眨。师父,我跟随您没有九年也有八年,我却从未想到您如此为老不尊,是如此轻浮之人。我真是...哎。”他不再下说,只是故作痛心疾首样。那老头似未听他所说,也不理他,只是坐着,随即挪了挪身子。那少年见他动作,猝然一惊,便欲起身远离他,他起身方欲跑,却见师父挪了挪屁股,换个姿势复而又靠那树上,连瞥他一眼都未有。
他大奇,暗道:“师父莫非有何心事,这老头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模样,没想到,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嗯――!”这少年盯着这老头,自顾点头,嘴唇上翘,两颊微鼓,眉头轻蹙,露出一副猜透他心思的了然模样,遂靠近他身旁,坐于他身旁,欲安慰他几句。
谁知这老头猝然转身向前扑,那少年见他动作,便知棋差一着,万事休矣。不待他续想,那老头已压于他身上,坐于上用手抽他,他以双臂弯曲前伸挡面,惨叫道:“师父,我错啦,别打啦,别打啦,我真的知道错啦。”语罢,果见效,他轻开双臂,露一缝,见师父已又坐于原地,靠树,抬头张望。他自地上爬起,随意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战战兢兢,挪到那老头身旁坐下,那老头此次真不理他,只是自语,却似说与他听。
“我教你的修道长生之法忘了么?”
“未忘。”
“那是什么?”
那少年听他问话,抿嘴略微犹豫,而后道:“以处事随心为主,辅以悟道自省。如此方能感悟千万道,得道问长生。”
“放屁!这是书上的狗屁道理。我是如此教你的?”那少年听他言语,耷拉眼皮,面色委屈不已,却不敢反驳,只道。“遂师父之所心,省师父之所意。”
“这还不差。”那老头听他言语,满意一笑,而后道。“我早与你说,那狗屁修道之理你不必学,你始终不信我。我又与你说我手中有长生不老药,你仍是不信我。师父我,怎会骗乖徒儿呢?”
那少年听他言语,看他有样学样,亦是摆出痛心疾首神色,不禁撇嘴,嘟囔道:“您骗的我还少么。”
“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师父,那你怎地不把那长生不老药拿出来予我看看?”
“哼,你总说些话来气我,如此对待你师父,还妄求看药?”他鼓鼻扬着嘴角,嗤笑道。“徒儿啊,你若何时让我满意啦,我一时高兴,便予你,较之你修那狗屁劳什子道,不是更好?”
他语调甚高。旁人自他俩身旁而过,皆侧目,以为疯子。他喊了几声,嗓子有些痒,轻咳数下,抬头,见那少年不以为然,仍是委屈,便又道:“行行,你以为为师欺骗你,那你练,你练,为师不阻扰,往后你自顾修道,修道以外之事,师父来做。”那少年一听此话,面色一喜,随即努嘴皱眉,斜眼看他,满脸狐疑。
“怎地?不信?来来来,乖徒儿,将你书箧卸下,递予我,师父来背,师父来背。”他扬眉眯眼,咧嘴鼓颊而后疾步上前,伸手要接那少年背上书箧。他眼皮本因年老而耷拉着,这一眯眼愈显小,那少年看他面容,又想起他以前,总觉师父心机叵测,却亦是将信将疑,将书箧取下递予他。那老头接过书箧,自书箧的包袱中取出一物,插于头上,后将书箧背于肩上,向古树方向而去。
“师父,等等我,您去哪?”那少年见他这般,喜不自禁,自他师父将他从火中救出,除开前几日好吃好喝待着,往后,便是想着法的折磨他。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
那日,二人碰到一游方道士,那道士方脸猴嘴,还挂着一悬胆鼻,看起来便像是狡黠之辈。然他一直觉着人不可貌相,他师父不正是如此?自他看来,那道人嘴脸较之他师父,不知好上多少倍!当时,那道人自书箧中拿出几本道书,一堆堆大道理说的是唾沫横飞,亦听得他心驰神往。他当时便认定,此人定是云游四方的得道高人,就如小说里的高手,不显山不露水,看他骨骼精奇,天赋异禀,便想收他为徒,教他道术。跟了他,不定能成为一代大侠纵横江湖,啧啧啧。他当时本就想着如何摆脱他师父,如今机会便来了。奈何那道人说的是天花乱坠,师父只是不理他,而后一个雄鹰展翅,便将他压于身下,一顿好揍,简直惨不忍睹。然后顺走了他的银钱及书箧,携着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