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投入
satmay2812:56:57cst2016
“神仙姐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阿翔说着毕恭毕敬拱手作揖。
“免礼，平身。”少女倒不客气，就见她调笑道，“这都能猜中？看来我不做神仙都不行了。”
“这你还用得着客气吗？而且你那哪是‘猜’嘛，我怎么看着像是你能掐会算哪…难道这真是仙境不成？住在这儿的都是些高深莫测的仙人…”
艾米咯咯乐道：“怎么一会儿功夫我又从外星人变成仙人了？”
“哎，反正不管是外星人还是仙人，总之不是凡人...”把妹模式已自动开启，随着说话的方式不知不觉又要回到往日的那种状态，某种与之共生且好似在无形中弥漫于心的东西仿佛也在悄无声息中归来…一切依然是那一切…只是地方不同而已…
就像能感知到阿翔内心状态的每一丝纤毫，没等他继续往下花言巧语，小仙女这时轻轻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的脸上由笑靥回复平静，那变幻宛如悠游的薄云从天空翩然飘落到大地上化作澄净无波的湖泊…
就在自己的精神模式即将自动回到原来的轨道中时，艾米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令这回转戛然而止…其实这话最初引起的是阿翔某种近乎本能的、对他人敌意的警觉，因为这话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往往意味着某种否定性的东西，而且若真是如此，阿翔以他在江湖里数年来混出的油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如何回击。
可是…艾米说这话的口吻却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那更像是某种带着隐隐哀伤的幽微悲悯…这令阿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甚至都不敢再去看艾米的目光…
忽然，阿翔发现了艾米那绝伦的美丽中那令他感到别样而在之前又道不清其中究竟的所在：就在这一刻，阿翔才分明察觉到在他过去那个世界中的女孩，用“女为悦己者容”来形容她们以几乎时刻挂心的念想打扮、制造出的妆容外貌似乎是不太准确的，其实把那句话中的因果倒转一下，可能才更符合实情。她们之所以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用种种或有迹或无迹的方式去打理它，似乎都是为了能以此去获得他人的悦纳与青睐，哪怕只是潜在的悦纳与青睐，也会带给她们某种只可会于己心而不可与外人道的满足。因此，她们的容颜即便看上去再美丽动人，在她们的气质里也依然几乎都暗含着那份从潜意识中散发出的着意的人工雕琢与对外界目光的迎合――即使那些看上去似乎不在意他人目光的美女也是如此，毕竟在她们心下努力恪守的、由外在潮流所设定的美丽法则中有一条高阶法则就叫做“显得不在意他人目光”...
在原来那个世界里，除此以外似乎没有别的类型的美女…不…也许是自己只在意女人姿色的目光从没在意过其他类型的异性…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仙子身上那无法形容的绝尘气息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美丽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目光而刻意妆饰出的，甚至外面整个世界的目光也不足以扰动它分毫…
它只是静静地…绽放着…自在着…
于是，这美丽于无息中便足以胜过整个世界…
刹那间，阿翔突然发现，过去那个世界里那种所谓的“美丽”不过是那世界于无形中施加于所有人身上的绝对枷锁中的一环，它看似如此诱人，以致足以让人身不由己地钻入那连还留有一点血性的奴隶都不愿带而只有僵尸才会去自愿佩戴的全密闭、全灭活的枷锁中…
而这仙子身上的那种美丽，却足以让那一切枷锁于无形无声中…粉碎，并全然失去了意义…
怎么可能？一个女人――甚至是“人”――怎么可能不仰赖别人的认同而生？阿翔在艾米的映照下第一次看见了原来那个世界里的人身上所共有的那一点，可当这种对他人认同的“必须”第一次油然显明的时候，一个让这种“必须”失去意义的人也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这种对来自那个世界的阿翔而言几如不可能的一切在仙子的身上又是如此浑然天成、毫无着力而又美不可言地实现着…
阿翔沉默无语。
艾米也不做声，仿佛完全看出了阿翔心里的翻转。可她就像看到一个孩子跌倒，却并不伸手相搀，而是等着他自己爬起来…
又过了片刻，“我说的东西…好像是种污染。”阿翔的语调相较之前低回了不少，若有所思间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本来不是个问题，只是看到科达比那西人说话时往往都是那么的…怎么说呢…那种看似很投入的样子，才有了这个问题。”仙子也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投入’也有问题？”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阿翔自己蓦然感觉到了仙子所指中某种他过去从未意识到的情状，只是一时仍看不清它的模样。
“那种‘投入’，是因为说的人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阿翔默然不语。此时，在仙子的轻柔曼语中，他的心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第一次可以静静地，从而也是第一次真正地面对着自己，第一次可以和另一个人进行真正的对话了...
“‘说’对科达比那西人而言是必须的，因为他们不相信，却又太需要相信些什么，而这就需要一切形式的‘说’――嘴上的、心里的――来制造相信，可是‘说’其实给不了他们真正想要的相信，因为他们的那种‘说’本就是由‘不信’而生的，它最多只能制造幻象，而要让这幻象得以成立只有依赖科达比那西人那坚执无比的痴心妄想，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那种所谓的‘投入’。而即便如此也依然改变不了那根本的虚妄。可是‘不信’而又必须要相信些什么的科达比那西人除了‘说’已经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于是他们只能那样投入、那样不能自已、不厌其烦、重复千遍万遍、一刻不停、无止无休、哪怕不知所说究竟为何物也必须要说地…一直那么说下去。”
听到这话，阿翔一下懵了，他几乎完全不知道仙子这是在说什么，可奇怪的是，又偏偏分明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