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灭之烬
frijun1012:25:49cst2016
“那…怎么可能?”阿翔似乎是有些不知所谓地断断续续、重复着喃喃自语道…这让他都没有察觉此时已飞近了地面,方才远处地上的光斑,这会儿已来到了眼前。
而看似更不可能的景象已然降临――阿翔一时分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就像一团团漫天燃起,却又宛如凝固了的…火焰…大地上的风,徐徐间浩荡而来,于是那垂天的昏暗火团,随之巍巍摇曳,还伴着海涛般的声响,自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音声把四周这银蓝底色的斑斓火云的同类们纷纷引入阿翔的眼帘…扬扬荡荡,异色纷呈,全都散射着幽幽微光,又幻如天地间腾起了绵绵无边的…看似即将烧尽,却又永不熄灭的灰烬…
就在阿翔看着它们有如入梦一般时,那幽焰已纷纷扬扬扑面而来。阿翔不但没去遮挡,反倒一阵欣喜,他伸出手去,迎候接触的刹那。
可这缤纷缭绕的暗火,带来的却是丝丝凉意,如冰如玉,一时间令人分不清这漫天飞舞的究竟是火焰,还是雪花…
这小小的意外,却让幽焰在阿翔眼里变得愈发奇丽迷人,就恍如在一个静谧轻寒的冬夜,独自走在霓虹缤纷的街上,不期而遇了一场幕天席地突然降临的大雪。霎时,于无痕迹间,悄然抹去了真实与梦境间最后一丝可能的界限…今夕何夕…此在何在…于是曾经和正在真实的一切,也与那无从追索的幻渺…合而为一…不…好像那…本来就是同一…
忽然间,阿翔心下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微微错动开一点点,他不由有些恍惚起来…
人如何确定梦中自己的所在?当身边的人都声称这是“地球”时,“地球”就成了真实的所在?可是,人又如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如何确定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梦中所见?既然即便是这对“梦”的所谓“确定”,也只能是在事后做出的…臆断…那又有什么真正的依据可以用来确定“现在”?…
哎?是不是有点扯远了?问题…似乎只在于…“梦”…除了自己,别无旁证,于是,那是“梦”…
可,即便有了所谓“旁证”又如何呢?在那“旁证”之所以成立的背后,还不都是由“自己”引用来,尔后又信以为真。只是当它使这“真”成立了之后,留在可见中的,便只有那“真”,而全然不见了“自己”本身…
想到这儿,阿翔有点儿傻了,仿佛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想下去了。因为,这从来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无所不在的“想”,或者说所谓的“想”,莫名间好像有点…失效了…
阿翔忽然察觉――又不敢相信这分明无疑的察觉――这所谓“想”…竟然…全无来由…于是…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成为它的来由…
阿翔忽而不由有些晕眩,但他又好像分明知道…在这无来由而来的一切中…其实…不可能有晕眩…因为…甚至也称不上“因为”…似乎…一切…全都…无所谓“梦”…一切…全都…无所谓不是…“梦”…
就在这思绪似断、又似无思可断的时候,眼前的一个景象吸引了阿翔的注意――那如火亦如雪的无数晶片,居然全都穿透了自己那似不再由意识支配,却已然伸出去迎接它们的手掌…还有手臂…身体…而且这穿透本身又使一种似幻非幻的感觉油然而生――阿翔只觉自己的身体也好像都是由无形的光,幻化出的…
而此时,阵阵淅淅沥沥的凉意也随着那些晶片的辉光沁入阿翔的肉体…于是,“谁才是无形的?”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难以分辨,及至没有了意义…
阿翔忽而笑了起来,他试着舒展开身体,让那穿透来得更彻底…
“呼”地一声轻响,艾米带着阿翔飞出了火丛。眼前满目的琳琅缭乱立时豁然洞开,代之遽然呈现的,是幻如自在于时间之外的...渺渺星天…空空在上…
在这刹那间显出的这绝对得绝不可能,却又绝对得如此绝对的一切面前…语言…霎时在它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都…失去了…彻底…失去了…意义…不…它已无所谓意义,也无所谓无意义…只是如它所说…别无它意,而无所谓了意义、也无所谓了无意义…
一切的一切…如此清晰…毫无…障碍…
“模糊”,若不是它同样清晰地成就,又怎能成就为“模糊”;“障碍”,若不是它同样毫无障碍地成就,又怎能成就为“障碍”…
“上帝呀…”,三个字更像是作为无意识的感叹词,从几近失神的阿翔口中自动咕嘟出来…
这时,被阿翔抱在怀中的艾米,已带着他在天空中回环过一道轻灵的弧线。
于是,星天之海在下,萤火之海在上…不,那又好像是某种倒影…可…谁是谁的倒影?
“那是什么?”望着几乎无从分辨究竟是来自天空还是大地的粼粼萤火,出神未返的阿翔几如无意识地问道。但此话出口时,他似乎就对这问题的答案已并不怎么在意了,这提问更像只是想得到萤火的某种称谓,来聊作寄托而已。
“你对它一无所知吗?”艾米并没有看着阿翔,她似乎仍在自顾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甚至好像是还包括阿翔在内的一切,与此同时,若即若离地,对阿翔那不像是提问的提问,作出某种不似回答的回答…
阿翔点点头。
“那归根结底,现在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了?”
阿翔正要再次点头,却点不下去了,虽然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错,而他的头脑里,这会儿又自动按“常理”设想起别的各种可能…
可艾米的追问却在他的想法刚出发时,已在这想法可能到达的――甚至是阿翔此时都尚未可能想象的――终点等着了,“如果再进一步,那么在你心里,有一个你最终不得不相信的声音,在最后你是不是只能相信它给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