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记忆
wedsep2816:33:38cst2016
可这时阿翔对仙子的呼唤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回应了。
此刻，在阿翔的眼里，面前所发生的这些似乎与他已全然没什么关系了，只是眼前无差别中浮现出的诸般影像而已，他就好像从自己生活的剧中人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一下转换成了剧外的观众，
于是，先前看似自己身处其中的那出名为“活着”的戏剧虽然依旧在眼前继续自行发生着，却立时和自己失去了一切联系，就好象那一切与自己已毫不相干了――即便这具一直被当作“自己”的肉体仍在眼前活动着、即便仙子仍在和这具“自己”说着话…
于是，阿翔本能地试图去恢复原先那种不知从何而来，却仿佛一直都在的“联系”，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就像陷在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时，明知自己是清醒的，却怎么也调动不了自己的肢体，哪怕分毫都不行…
继而某种更奇异的知觉开始浮上水面――与那活剧“有联系”或“无联系”这两种状态间其实似乎是毫无差别的…乃至那所谓差别只是出于某种此刻看来近乎莫名其妙的一念之间...
在“有联系”的状态下，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看着似乎是在自主“制造”着眼前出现的种种影像，可此时在“无联系”的状态下再去看时，那种“自主制造”的感觉本身依然是一种与其他影像并无本质差别的影像，而与所谓的“有联系”或“无联系”并没有什么真实而绝对的关联…
此刻，当那种没来由的“联系感”忽然没来由地消散后，想再要把它恢复出来却再也找不出任何切实的理由与可能…
只有耳边那种声音，那个无边无际的声音，仿佛从世界与心神那不可见而又同源的最深处而来…比眼前的世界更真实，同时又比最深沉的梦境更奇幻…而且这此前从未听到过的异响，在此刻听到它时，却仿佛这声音从来都在那儿――从无始的过去到无尽的未来――只是它从不会轻易显露，只在某种特殊的节点上才会全无预兆地降临…
忽然，阿翔回想起此时听到这异响的感觉曾在孩提时一些在此前早已被遗忘的梦里数次出现过，在那几次令他惶惶无状的梦种他并没有听见这声音，而似乎只是那声音过后――当时在那些梦里仿佛依稀还能感觉到那异响在心神中残存的余振――留下的与此时极为类似的感觉――陷于全然的恍幻中茫茫然无依无靠…
随着那声音的持续，某种不可思议的记忆慢慢解开了它从未被察觉的封印，这些在之前好像从不存在的记忆开始逐渐清晰地自行呈现在阿翔的脑海里：他曾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比梦境更幻觉的声响…而且，好像是远远不止一次…接着，更多更多的记忆也随之被不可抑制地开启了...而那些记忆似乎只在这个声音里才会被唤醒…而在这如海潮般源源涌来的记忆中出现的种种看似奇异的影像却让阿翔只在最初有一丝惊异，接着，这种惊异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这些记忆好像其实早已在此、本来即是…
在这些变幻而弥漫般的影像里，阿翔看到有些是人形的，有些是动物形的，有些是男性的，有些是女性的，有些是雄性的，有些是雌性的，甚至有些是比科幻片中出现的异形更古怪的生物，而其中有些生命的影像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以至无数无数遍…
起先，看着这些，阿翔还只觉那不过都是些浮光掠影般的幻象，可也许是随着那份记忆更深处的东西逐渐复苏，他渐渐对那些身影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而紧随着这熟悉感到来的，是在所有那些身影上各自附着的记忆亦渐次开始苏醒…
那个女孩乘着单人飞行器独自到山上游玩，却在采摘一个稀罕的水果时失足滑下山坡摔死了，那世界在女孩眼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树顶上刚钻出云层的太阳，在布满血色、已然扭曲的视野里投射下的绮丽的光晕；那个男人曾在机缘和命运的裹挟下成为了一个大将军，却在一次凯旋途中渡过一条小河时落马淹死在了并不深的水里，以为他已死透的部下们面对着他的遗体时那些或哀戚或无谓或漠然或荒诞的神情和那只迫不及待落到他半睁着的眼睛上的苍蝇依然历历在目；那个老人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拔掉毛笔头上的残须，外面院子里传来孙儿们的嬉闹声，看着透过窗棂照进屋里的光线里浮动的微尘，忽然心头一动间颓然失力便瘫软下去离开了那片尘世…几个记忆的片段刚刚从眼前掠过，更多的忆念又源源而至，就连以“阿翔”的面目凝成的诸般记忆也落在那些忆念里与它们渐渐交融而变得不再那么独立…
不，不…阿翔不由有些惊慌，他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前的这些看似就是记忆的心念，因为这些记忆好像逐渐分明地显示着那些身影全都是曾经的…“自己”…或者说都是曾被他认作为“自己”的影像…这一下让阿翔的心识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无端拔去了它赖以成立的某种基点，而惶惶然不知所守，空空荡荡中仿佛再没有任何支撑点可让他借力以抵御那开始弥漫得无处不在的迷乱和惶惧…
见阿翔这般渐渐失神的状态，艾米扶着他靠坐在一棵树下，便快步走出树林，向黑衣老者而去，“师叔，阿翔并没有准备好，还是请先缓一缓吧。”即便事出紧急，在这位老者面前仙子也依然毕恭毕敬。
黑衣老者微微睁开眼睛，“唉，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呢...如果不是阿翔无意中真有了那份心的话，他是不会听到这声音的。”
艾米闻言，神色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而恢复了平静的仙子低首对老者道，“师叔请见谅。”
“你刚从科达比那西回来不久，也难免余毒未消，不必在意。”老者安详说道，“你既有这份担心，一会儿阿翔进入‘般诺提荼’时我让你的几位师兄帮着护灵也就是了。”肃然间又不失一缕带着温度的善解人意。
“多谢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