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天乐
frisep0916:18:07cst2016
“如果阿翔还是完全的科达比那西人，也许这些话会更有助益。”黑衣老者说道，“可他现在已不全是科达比那西状态了，所以有些事让他自己经历就是了。”
“你知道我师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仙子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阿翔点头。
“你可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和已经发生的一切，还有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阿翔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可再咂摸了一下里面的意味就要点头同意，却不知为何没有点下去，而是微微笑开了…
“这一切既然都是过眼云烟，那也就全都无所谓‘实体’、无所谓‘实在’、更无所谓‘你’…唯有只是无所从来而又变幻屋顶的‘现象’...然而如果‘实在’是可能的话，那么让这一切云烟得以呈现于其中的才是最终的‘实在’，或者说‘你’，而这让一切现象得以呈现其中，而其本身已无所谓现象，亦无法作为对象加以认知，从而即是无可认知之地亦已无从说是‘实在’或者是‘你’了...定心细观，定心细观，当所谓‘死亡’呈现于其中的时候，它真的能破坏那让它得以呈现之地吗？这面让一切现象显现于其中而本身并非现象亦不离现象又全无踪迹可寻也无所谓踪迹的圆妙之镜，会因为在其中显现了‘死亡’的影像而自身被毁灭吗？作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看一块电影银幕上播放了那么多关于战争、毁灭与死亡的影片，而这块银幕会因为在它上面出现的那种影像而被毁灭吗？更何况是那让一切现象呈现于其中的空空妙镜...科达比那西人只看得到镜中的影像，却从来看不到那镜子本身，由此执迷于那本自变幻无常的幻影而自投罗网在种种无法自拔的痛苦和恐惧之中。”
当仙子殷殷看着自己，切切嘱咐的时候，阿翔在某种暖丝丝的陶醉之下，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仿佛在某种像是天外降临的光芒中，怯生生又喜不自禁地完全解离、消散开来，连心绪里残余的诸般杂音，亦随之开始不可抗地退潮而去，在那目光里好像与这世界――不，是与“存在”，是与那无论怎样的世界都可以现实于其中的“存在”本身之间就这么相通了…
“还记得那个房间里有几个声音吗？”
“一个。”阿翔依稀觉得仙子似乎有点多虑了，而仙子为他着想的样子又让阿翔内心的不安愈发消退了下去，他也乐于不去打断仙子的这份多虑，而享受着它的继续…
“还记得不再有围墙的世界里有几个声音？”
“一个。”
“科达比那西人几乎本能地害怕面对无定义者而绝对无声的世界，可在唯一而无一的世界里，一切本来就是绝对无声的。只是在所谓‘活着’时科达比那西人的迷信可以捏造出无数看似外在的声音，好让自己在自欺中对那‘无声’视而不见。但在所谓‘死亡’时，你再也无法逃避这其实从来就无从逃避的真实，你终将面对那种无法再被掩蔽的绝对无声。可当你真的看到那唯一时，那‘无声’便不会再是恐怖，而是…”仙子这才忽然发现阿翔有点在享受着她的担心，她立时打住了话头，“你…”眉际间现出一丝轻嗔薄怒，而这让阿翔看得越加心醉神迷…
仙子这下从自己的担忧中完全跳脱了出来，“你这个坏蛋，去死吧。”说着扭头不再理阿翔，就在仙子的长发即将掩上她面颊的瞬间，阿翔隐约看到天女的粉面上似乎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红霞…
“嘿，我这不本来就要去死了吗？”
仙子依然没理他。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说也该…”
正低声软语间，阿翔忽然察觉到耳际有某种声音，而且这声音好像是早已开始的，只是在它渐渐加大到这会儿才第一次被发觉，阿翔下意识想循声找到它的由来，却发现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及至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发出这个声音…
再一细听，阿翔不由怔住了，那音量不大，却有如洪钟般的声响阿翔可以确定此前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可不知为何，却又对这声音感到某种诡异的…熟悉…这下阿翔的注意力不由自主便转到了那声音上，之前说到一半的话立时没了下文。
不一会儿，见阿翔没来由地呆立在那儿，艾米矜持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关切却仍假作余怒未消地问道，“怎么了？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
“听，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艾米没好气地反问道，显然对那声音毫无所闻的仙子把这当成阿翔又在耍的什么新花样了。
一开始阿翔还觉得奇怪，可仙子的神情表明，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下更奇怪了，“这么明显的声音，怎么你听不到？”阿翔的语气不自觉间变得有些游离，他的神志似乎正在被那天乐般的声音不断摄去…
说那是“天乐”好像也不尽然，它似乎没有什么旋律和节奏，却又如此摄人心魄，仿佛来自比梦更深的梦境，像是某种从来都潜藏于心神基因最深处、从不露面的暗影，你不可能看到它，因为它就在构成所谓“心神”的地基中，就像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外在的一切，却不能直接看到它自己一样，直到此刻，它发出了这种全然幻觉一般，却又真实得不可抗拒的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明明是你又在…”看着阿翔在迷离中渐渐涣散的神色，仙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一下上前抓住阿翔的肩膀摇动着唤道：“喂，看着我，千万不要听那声音，快把注意力收回来，那是将死的科达比那西人才会听到的声音，快回来，千万别被那个声音迷住，你真的会死掉的。你的神志还没有完成‘那伽洛’，现在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