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工价
tuesep0613:25:16cst2016
“连‘活着’都没有，怎么会有‘没活着’呢？难道你还没看到，其实即便连完全的科达比那西人也是如此啊，只是他们被自己本是凭空捏造出的相念迷住了心神而自投罗网、颠倒反复、痴执不休以致求出无门的。”
仙子的话让阿翔倏然间隐约体察到某种他本已身处其中，而又全然未曾意识到的…本然…那凝结所发生之处…那本自实在，而无需“实在”之“在”…阿翔似思量又似非思量间有点犹豫地接话道，“怎么说呢，我好像有点明白…也有点感觉到那种…状态…那种本来的状态…那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可...可...还是有点难以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那就死一次吧。”稍远处，一个温厚而又坚实的男声传来。
阿翔听了略为一惊，扭头往树丛外安坐着的那些人中寻找这个声音。
可还没等阿翔找到什么头绪，就听仙子道，“师叔，使不得，这对科达比那西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会…”从来轻声细语的天女，这回的话音却不觉放大了些，语调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紧张。
“还是问问他自己吧，其实为了看看那其中的究竟，他…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吧。再说，世上真有什么绝对的科达比那西人吗？”果然是那位黑衣老者在说话。
“可是…”仙子提了个开头，却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阿翔还是第一次看到天女脸上流露出那种有点像是紧张的神情，难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即便这只是种可能也让阿翔觉得很是受用，而这又让他愈加镇定了些。
“敢问死。”这时从坐在老者面前的人群中，一位白衣少年肃然起身问道。
黑衣老人看了看那少年，视线又扫过阿翔所在之处，然后点首向他身前那些人中坐在后排的一个男子道：“萨达，你来回答他。”
那个名叫“萨达”的人闻言后站起身来向黑衣老者恭敬行礼后回答了一声：“遵命。”便转向那少年道，“我在科达比那西造设的死亡只有迷信的人才会看见，也只对迷信者才会生效。”
随着萨达的转身，阿翔见到了这人的侧脸，第一眼看去，那份俊逸的清秀中甚至透着些许文弱的书卷气，可不知为何，那面容随之却让阿翔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怖和颤栗，这种恐怖不但让人立时相信世上确有地狱存在，而且在见到那张脸时，这世界也仿佛立刻整个化为了地狱…
“科达比那西人本就活在种种无可为外人道、乃至无从表述的无解的痛苦中，你为什么还要用死亡去折磨他们？”
这话是指责吗？阿翔本觉得应该是，可从那少年口中听到时，却更像是某种出于感同身受的辩护。
“正因为科达比那西人迷信，乃至他们会把自己所见所知的一切全都变成不可解的迷信，所以科达比那西人才会活成那样，也正因为迷信，他们才会看到死亡、相信死亡。”说到这儿，那个名叫萨达的男子略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而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创设死亡，正是在用科达比那西人自己的迷信来破解这种迷信本身。”
那少年闻言略有所悟，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白衣少年身旁站起一位身着皂袍的光头男子，“珠玛，你去科达比那西的时间太短，也许还看不出萨达师兄的苦心。而且科达比那西人的迷信深重无比，就连死亡都难以将其真正破除。”
珠玛颔首思索了片刻，“这我也是略有所见…看到本是为了疗治科达比那西人的迷信而去往那里的斯格拉提师伯、文成师伯、叶苏师叔他们，到头来居然反而又都成了科达比那西人迷信的对象，或是被那些盲从于某些时代的主流唯物意识形态而不自觉的人当成迷信者时，觉得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看来，在那种迷信下，事情也只能是变成这个样子了…”
光头男子又道：“这才是科达比那西人真正可怜又可悲的地方，而不是死亡。”
“造设‘死亡’的是我，可让‘死亡’得以真正成就的却是科达比那西人的迷信。某种意义上说，这本是一场信不信由你的游戏，可到头来，科达比那西人却一个个都会被自己的迷信拖进一个个本非圈套的圈套里，沦溺其中、求出无门且永远无法自拔。叶苏师叔不是早就用直白的比喻跟他们说过，‘罪的工价就是死’嘛。你说，‘死亡’究竟是谁成就的？”
“可是…”白衣少年欲言又止。
萨达道：“莫不是你也被那迷信传染了？在看到了所谓‘死’以后，开始贪着起所谓‘生’来？”
白衣少年沉默不语，半晌，就见他的眼神好像渐渐沉淀下来，重新变得坚定而安宁，转而抬头对黑衣老者道：“师父，我要回到科达比那西，请帮我成行。”
黑衣老者看着那少年微微点头，转而对艾米道：“你看，你那位阿翔这不就有伴儿了？”
仙子之前下意识间攥在胸前的左手慢慢放了下来，“如果说你现在是活着的，那么一直以来，你这样活着的时候，真的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吗？”天女低下头，对身边的阿翔说到。
不论仙子说的是什么，仅听那种语气，阿翔知道仙子已经对此放行了，于是当他这下真的要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这件后续未知的事情时――甚至还不知道这事情本身会怎么发生――阿翔还是不由地开始有点不安和怯惧起来，于是他赶紧让自己的思绪回到仙子说的话上，思量片刻后缓缓回答道：“不知道。”
“活着尚且如此，何况死后呢。”说着，仙子扭过头来看着阿翔，目光中不再有任何阻隔，仿佛从中通往的就是某个纯净而完美的无尽世界，“而如果你真的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那时你也自然会知道，其实所谓‘死亡’破坏不了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