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监狱世界
wedjun0809:04:23cst2016
只是在这由审判主宰的世界里,囚徒们却全都在别无选择地用自己这完全的自由,来最终给自己铸造那绝对的审判――“自由”使他们得以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来附和、让自己符合审判做出的最终裁决。
于是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合格的囚徒――至少是都想要成为合格的囚徒――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必须是这样――也只可能从表面上…
由此,他们便用自己那完全的自由,不自觉而又是别无选择地来把自己封闭进绝对的不自由中,并把这作为他们生活的唯一准则――或者说那本就是他们唯一可能,而无所谓唯一与可能的准则…
然而有一天,一个囚徒,却遇到了一位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一丝审判痕迹的人,一个看似审判完全无法对她生效的人。这几乎比死亡更不真实,可在那个没有审判的世界里,连“真实”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而更奇异的是,这囚徒在那天人的映照下,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身处其中的那座无边无畔的无间牢狱,其实…好像从来就没有任何真正的…囚禁功能…
那些一直以来,在囚徒们眼里坚硬到不可触碰的铁窗、铁门、牢狱…原来就算根本不打开也不会困住人…
这座所谓的牢狱,本就没有任何可用来束缚囚徒的力量…甚至…要让一个囚徒获得那所谓的自由,都没有什么需要解开的…
审判,那令一切化作牢笼的审判,真的存在吗?可一个没有审判的世界…那是一个囚徒根本不可能相信的世界…
囚徒似乎天生就只知道以审判的方式来看待眼前的一切…于是,囚徒无论在哪儿,那儿都是――也只能是――坚不可摧、无处可逃的囚笼…
审判,这对囚徒来说让他们的一切得以成为一切的根本,怎么就这样没来由地停下了呢?阿翔的思维几乎在这里陷入了完全空白般的停摆…
前面似乎没有路了…
如果这是悬崖,那下面――无论有多远――还有大地。然而这片空白之下,似乎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实体…
没有审判?可这明明是一个没有审判就不可能的世界…可面前的她…却又明明是一个审判无从生起的世界…而两个世界此时正这般面对面地遇到了一起,就在同一个时空里…
狱中人在看到自己身处的这囚禁着他的一切的牢笼,本无所谓牢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无法相信一个本没有牢笼的世界。在这个无所谓牢笼的世界里,他连走出一步都全然没有可能…
可再要找回那与生俱来的囚笼,却发现,那一切已再也无法以完全意义上的牢笼存在了…
阿翔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在抓不住审判的世界里,当自己不再被审判绝对束缚时,身临其间,却几乎比孤零零漂浮在幽暗而又空无一物的太空更令人恐惧――彻骨的恐惧。
可是,就连这彻骨的恐惧,此刻都仿佛难以执行它那最终的审判…
“审判”,就这样分明呈现在阿翔眼前,和以往毫无差别,只是…不知为何…似乎再也无法对他做任何真正的执行…
即便此刻阿翔拼命想把自己套回原来那个枷锁中,可所有的这些挣扎都失去了只有审判才能赋予它们的那种效力…
骑着自行车最初踏上旷野的那一刻;昨天中午,在公司里吃完饭后,和luke在同事的围观下pk“实况足球”,自己拿中国队灌进他德国队第三个球的那记小角度抽射;地铁里那个走在前面的露背装女生,似乎搞错了出口,忽然回头向另一边而去,却与自己正看着她的目光交错的瞬间…这些甚至好像连记忆都不是,只是那些时刻留在阿翔心里的某种,几乎没有面目的只痕片迹。此时却不请自来,一个个默不做声地掠过他的脑海…就好像自己是具躺在棺中的遗体,在接受一旁路过的那些半生不熟的悼客们的瞻观…
此刻,自己就生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表面一切如常…却又生生地与它失去了链接…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意识几乎已无法再以意识的方式起效时,又生生看到那链接…从来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正发生着的这一切还算是什么呢?这一切为什么一定要“是”什么呢?“是”本身又是打哪儿来的?…
既然…根本找不到“链接”得以成立的绝对证明…那只要“相信”这一切是什么,那它还能不是什么吗?而这“什么”真的是“什么”吗?…
天哪…这些念头是不是无聊――不,其实更像是疯狂――了一点…如果还要说这“是”什么的话…最后一点否定的企图都变得无法执行…而“相信”又与它可能相信的一切失去了链接…
对面那娉婷妙人的笑声,听来如风铃般飘渺迷人,杳杳间如幻似梦…她…还是她对面的他…谁是谁的梦中之人?梦?…
那双莹莹的星眸里,宛然是无邪的童真,连对它的形容本身,都像是会在无意间污染了那份天纯…如果说在孩子们的天真背后,还有某种懵懂划出的界限,可在仙子的目光背后,通往的却像是一个让所有界限,都于悄然间雪释冰消的国度…
豁然之下,恍如天光乍现,囚徒这才发觉,有一种寂静无声、无所不至的灵光,不知何时已透彻了他的整个囚室…还有外面的监牢…还有监牢外面,那同样为审判所主宰的监狱世界…以至…一切的一切…而且此时已难以分辨,这光究竟来自天外,还是它本来就在这一切之中――只是以前被那强力无边的审判死死封印起来,而全然不见…
这下,仿佛整个世界涣然化作…不,更像是…这世界本来就是…无所谓重力…无所谓燥热…无所谓声息…无所谓阴影…无所谓尽头…的…光…在它所及之处,所有那些随着审判而来的伪装、刻意、压抑、怨懑、恐惧…都于了无痕迹间…悄然消融…它们甚至都不曾散去,只是它们如何从不可能中产生,此时便如何归于不可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