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局】重复的脸 3：聊将暗月动星文

　　那么晚了，他来干嘛？

　　莫非他真的是这起案子的作案人？那个——法力高强的妖？而且——等等，他刚才在地上爬？！

　　蓝夏缩了缩身体，突然碰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

　　湿湿的，滑滑的，像是蜗牛的触感。

　　那是什么？

　　霍然转首——

　　一张脸，赫然出现在梁柱和房顶之间！

　　一张男人的脸，像个被砸烂的西红柿，鼻子和脸都像个大饼，双眼如豆，面无表情，却是好像又在蠕动——

　　不，真的是在蠕动！

　　蓝夏吓了一大跳，那张惨白的脸，就幽幽的盯着她，时不时抽搐一下，说不出的诡异。

　　——这不是，昨天晚上那张脸？！

　　它在这里盯着自己？！

　　多久了？！

　　蓝夏转身就逃，那张脸却也没追来，眼珠子却随着蓝夏的位移而转动，这时门突地“砰”一声，另一个人影一闪而入，随即——“啸——”

　　什么东西破空而出——

　　“乒”，暗器被打落在地。

　　那个冲进来的人影细长高瘦，大概是个羽人，而第一个进来那人头上则突然凸起来一块，蠕动着，变换着各种不同形状，就像一顶帽子——却难掩一张脸的轮廓——蓝夏摒住了气息——如被砸烂的西红柿，鼻脸如饼，双眼如豆，面无表情——

　　又是这张脸！

　　一张重复的脸！

　　蓝夏猛然醒悟——难怪那张脸是水平的，原来是从人脑袋上长出来的，而恰恰——脸是长在“帽子”的顶端！

　　“怎么，要我把你拉下来吗？”闯入的那人冷冷道，是葬秋的声音。他很少用如此口气说话，现在如此说话，只让人感到陌生而紧张。

　　蓝夏心中一宽，原来他没事，又纳闷了一下——等等，他要拉她下来？

　　漆黑中响起一阵的低低的笑声：“你很聪明。”【原来不是要她下来。蓝夏松了口气。】

　　葬秋：“过奖。”

　　那东西安静了一会儿：“你是怎么推断出我的？”

　　葬秋冷冷一笑：“你的行踪本来就无从掩藏。”

　　“能从那些线索推断出正确结果也是需要点智商的。你倒是少见。”

　　“别用你的智商侮辱我的智商。”葬秋说，“一种大型黏菌而已，附在某人脸上——而且附还没附好成为的一种可移动高等生物，又称妖族，会寄生在任何生物上。”

　　“聪明。”黏菌，“说说你是怎么想到我的？我想梁上面那位连黏菌是什么都不知道。”

　　“能让一个人改变容颜，这种事情在《鸿荒秘术录》中只有‘驻颜’能做得到，但这种方式无法令人起死回生，何况金边桃花不可多得，所以将这种珍贵之物用在一个老死的死老头上，未免太过浪费。一个成功的作案人都不可能犯如此低智商的错误。所以，既然不是‘驻颜’之术，那么只可能是最简单的易容术了。但是易容术却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所以？”兴味盎然。

　　“所以事实证明，那个死老头确确实实死了。当一个人的脑袋被砍掉的时候，就证明那人已经上西天了。”葬秋说，“所以说你的脑袋是否安好是你活着的一个资本。易容术不仅仅是把一块狗皮膏药贴在你脸上，它的精髓只在于用一种能在你脸上完全呈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的面具。于是，案子到这儿就很明了了——这是一个能控制人活动的面具。我想傻瓜都想得到，这面具和人脑袋紧密相连，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从人脑袋里长出来的。它操纵着大脑，就等于操纵着那个人。根据那个老头儿的死法，我判断这种面具极有可能是一种寄生虫——可以改变人的容颜的蛊术——不过这成本还是很大，所以这面具绝不是什么寄生蛊。”

　　“所以你怎么想到是黏菌的？”

　　“刚才不久，这位脑子少根筋的蛇妖朋友让我看到了你的尊荣。”葬秋悠然道，“我看到你的‘脸’上布满凹坑，苍白多肉——总之就是丑到了一种完全可以被踢出人类行列的丑。那么一种可移动的，可随意改变躯体形状的寄生生物，会是什么？我第一个就想到，这是某种菌类。而菌类中，可以挪动的就只有黏菌了。你们寄生在人的身上，待身体发育成熟后便离开宿主，成为自有移动的黏菌。不过你刚才已经发现了我们，所以我猜你今晚顶回来袭击我，而且我房间里还有你的同类留下的黑色泥土——”

　　“说的不错。”黏菌阴森森的说，“葬秋，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再说一遍，别侮辱我的智商。”葬秋说的干净利落，“一株黏菌首先寄生在了这家人的儿子身上，随后另一只黏菌寄生到了一具刚死的身体上。然后你向官府报官，希望能找到更多宿主。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你那个已经发育成熟的同伴。

　　“但就算你推断出了案件所有内容，我也会杀了你，梁上那个小妖不是我的对手，而你，也不是月魂。”黏菌冷冷的笑，“咚咚”连着两声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一次是黏菌爬下地面，另一次则是尸体落地。

　　葬秋叹了口气：“我可不想死在蘑菇手下。”

　　黏菌道：“你显然得面对现实。”

　　葬秋忽地笑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低声道：“我可以不面对。”

　　“你有何资本？”黏菌冷冷道，“你有何凭借？”

　　葬秋抬手，指了指窗外：“就凭这个。”

　　黏菌看向窗外，残月当空，月华暗淡。

　　“你不是月魂。”它讥讽地说，“今晚月光稀少，你无法展翼。”它顿了顿，又道：“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杀了你，第二，我杀了你和梁上的小妖，你自己选择。”

　　“我一个都不想选。”葬秋语气中多了一丝揶揄，“我还不想死。”

　　黏菌低低笑了一声：“无稽之谈。”

　　蓝夏轻轻从梁上蜿蜒爬下，缠在葬秋的手臂上，低声道：“要我帮你吗？”

　　葬秋抬眼望着窗外月色，轻声道：“你打不过他，不用。”

　　与此同时，窗外狂风突作，摇曳着掠过葬秋的衣袂。空气中掠来冰霜的气息。葬秋抬手，低声道：“蓝夏，出去。”

　　蓝夏看着他的眼睛，或许，这是她最信任的一个外族。

　　她清楚自己属于那种葬秋口中那种“脑中少根筋的货色”，不过自己留在这儿……反而会帮倒忙。

　　葬秋从未说过谎。

　　青鳞蛇沿着客房的外墙盘旋而上，正在此时，微弱月色骤然掩去了气息。蓝夏一惊，抬头仰望，但见黑暗正沿着天际缓缓弥漫，像是游走的黑龙，巨大的身躯将苍天统统遮盖。狂风带着黑色的泥土卷起，横穿过客房的外墙，发出尖利的啸叫，像是毁灭世界的前奏。黑龙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流水，在天空流过，露出狰狞的纹路。蓝夏看见它张开的四爪在一片虚无中留下黑色的墨迹，倨傲的盘踞在苍穹中心，直起身体向远处唯有冰雪覆盖的陆离高原眺望，那里四周环绕着巨大的浮冰，在漆黑的海水中撞击碎裂，像是大地生出偷窥世界的眼睛。黑龙发出无声的咆哮，对着虚空吐出深色的气息。

　　衣袂激荡，猎猎而舞。

　　葬秋缓缓抬眸，眸中旋转着与羽人眸色不符的幽黑，充满毁灭的气息。

　　他身后正缓缓展开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像是黑夜中的流云，刹那间绽出璀璨的光辉，像是所有的月华都凝聚在了他的羽翼之上。

　　黏菌的小眼睛里透出惊惧的光辉：“不可能！你不是月魂，怎能驾驭月魂的力量？不对——为什么你的翅膀是黑色的？”

　　葬秋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黑色的羽翼轻轻一颤，掠起一阵风：“因为我是暗月魂的羽人，只有在没有月光的时候才能展开羽翼。”

　　黏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种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葬秋笑意微冷：“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这种羽人一百年都难以出现，只有家族史上才有记载。葬氏一族，统统都是暗月魂。正因如此，葬氏才被踢出了八大家族的行列。”黑色的羽翼微微一动，立即掀起一阵强劲的风，有利刃般锋利，割的人面上生疼。葬秋手腕一动，“锵”一声龙吟，雪光陡现，黑却像是一片流动的海，瞬间吞噬那一星半点的流光。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

　　黑暗中，冰冷的剑身，拍上了黏菌凹凸不平的脸。剑在一刹那间划出一道雪亮的弧，映出葬秋黝黑的眼。

　　不，他的眼睛其实不是黝黑的，是因为他的脸是惨白的，所以衬得他的眼睛特别黑！

　　为什么脸是惨白的？

　　难道——

　　黏菌双眼猛地瞪大了，张嘴发出一声厉啸，此时葬秋剑的锋刃陡然转过90度，“嗤”一声划开菌肉，一剑透出！

　　葬秋缓缓旋转剑柄，“咯吱”——是肉体被金属破开的声音。剑尖上，竟缓缓跌落一串鲜血。

　　四周突地传出一阵骚乱。葬秋霍然抽剑，负在身后，只见数十个的小黏菌从角落中涌出，吱吱的叫着，在地面上留下晶亮的粘液，每一个均是同样的形态——那张脸。无数张相同的脸蠕动着涌来，恶心而又恐怖。

　　葬秋微微皱眉，轻轻伸指按在眉心，握剑的手微微一颤，抖出一小片剑光。

　　“还撑得住吗？”小黏菌重叠的声音响起。

　　葬秋紧紧盯着四周蜂拥而至的蠕动肉块，深深吸了口气。

　　它们——只是同一个人的分身而已。

　　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么活着有何意义？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全世界的人，都长了同一张脸。

　　任何生物，存在的基本理由就是作为一个不同的自己而活。所以，每个人才会有不一样的外貌。

　　而不是，一生一世成为一个不是自己的影子。

　　葬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剑光乍起。

　　激越的风声，空气里此起彼伏的破鸣声，剑光，像是黑夜中的闪电。

　　映出一片渐渐飘落的黑色羽毛上，所闪现的肃杀之意。

　　蓝夏在客房顶上，抬头仰望着盘旋的黑夜，忽然感到客房之中爆出一股强大至极的力道，尚未反应过来，但见脚下客房一阵剧烈的摇晃，一块灰色的石块激射而出，爆鸣声当空炸响，硕大的石块四分五裂，被风卷成细细的石末随风乱舞。一刹那，甚至天穹都好似为之震颤。

　　黑龙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蓝夏瞪着那石块消失的地方，突然想是意识到了什么，化出人形，冲进客房，大喊：“葬秋！”

　　客房之中，一片狼藉，四处散乱着鲜血，夹杂着一些干瘪的像是肉的东西。

　　葬秋跪在地上，黑色羽翼像是魔鬼一样附上他单薄的身躯，长长的衣袂被鲜血浸透，长剑露出地面的部分随着他颤抖的手流出细密的光辉，映出灰败的容颜。听到有脚步声，他抬眼，眨了几下眼，挤掉眼眶中的血。

　　“蓝……夏？”他轻声道，“是你？”

　　蓝夏看着他，不知所措。葬秋微微一笑，撑住剑，缓缓直起身。

　　“我们走吧。”

　　凄冷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头顶，大地上涌动着草木的腥气和月华的流霜。葬秋拉着蓝夏的衣袖，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走着。月光浸泡着不复黑暗的森林，从厚厚的树叶后面透出一层雪白的光晕。

　　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葬秋的剑光随着风在摇晃。

　　如此的没有方向，如此的不确定。

　　“葬秋？你刚才出什么事了？葬秋？葬秋？——”

　　漆黑的枝丫，婆娑摆舞。

　　仿佛在诉说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血风腥雨。

　　或许，也没有人想要知道，到底在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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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贼……说什么暗月魂，什么玩意儿……自创的吧？”

　　“那他今天……翅膀是怎么凝出来的？”

　　“鬼知道咯，这小贼鬼点子一向多得很。”

　　“……我不明白……”

　　“……得了得了，看来小贼说你智商低也是有理由的……我听说，溟海那里有一位神医，是《鸿荒秘术录》编撰者的后裔，不知他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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