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新笔趣阁 >鸿荒风云录 >【七人局】浮生长恨 2:一世尘缘镜中看
字体:     护眼 关灯

【七人局】浮生长恨 2:一世尘缘镜中看

  

晚照仰面躺在苍茫雪地上,凝视着孤寂广袤的湛湛碧落。一袭黑衣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般耀眼,闪烁在洁白的雪地上。

  依稀,有琴声传出。隔着苍茫夜色悠悠而来的琴声,温柔而忧伤,有种让人骨子里发冷的美,甚至,比雪更冷更美。

  那亦是那明月二十四桥高和寡的孤独和寂寞吧!

  晚照静心倾听,渐渐感觉自己也仿佛化身为雪,静静徜徉在这冬夜中。

  难得会有如此宁静的心绪了。

  尤其最近。

  “玉笙,这首曲子叫什么?”晚霜忍不住道。

  “《秋夜曲》。”玉笙双眸注目于苍白的指尖,微微叹息,“是当年,我师尊最爱听的一首曲子。”

  “你武功那么高——我的意思是中毒之前——还有人武功比你更加厉害?”

  玉笙轻轻扣住一根琴弦:“人总是山外有山的。我的师尊,料来你也听过他的名号,是‘妙手琴师’,宋诗宋前辈。”

  晚霜“啊”了一声,黯然道:“宋琴师他……”

  提到曾经名动江湖的“妙手琴师”,两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最近一段时间,战乱对于黎民百姓来讲,都是家常便饭。皇帝昏庸治法无章,朝堂几位老臣纷纷觐见,却被打入天牢,剥去官职,贬为庶人,其中便包括了宋诗;最后被敌国连破三城,狱中含恨而死。玉笙武功高深,学识渊博,想来其师必然是一位高人,哪知竟是前朝老臣宋诗。

  橐泉梦断夜初长。别馆凄凉。细思二十年前事,叹人琴、已矣俱亡。改尽潘郎鬓发,消残荀令衣香。多年布被冷如霜。到处同床。箫声一去无消息,但回首、天海茫茫。旧日风烟草树,而今总断人肠。

  玉笙闭眸,语气微如轻叹:“不见凄楚,不曾怨恨,不会落泪,是对光阴匆匆的一种感慨。人终究会有一死,无论你的身份如何。逝者如斯,何必在意。”

  晚霜皱眉道:“玉笙……”

  琴声忽地杂乱,晚霜倏地站起。玉笙一手按住琴弦止住琴音,面上泛起病态的嫣红,举袖掩嘴咳嗽。晚霜忙拍着他的后心,一边抬袖帮他遮挡雪花,关切道:“玉笙,是不是太累了?外头太冷了,进屋去吧。”

  玉笙皱起眉,摇头,低声道:“若我没猜错,平日里,门口的守卫都应有窃窃私语之声,今日却安静的很,只怕有人已经闯入晚府,而且其轻功决计不低,能做到来去无声踏雪无痕,恐怕你我二人都非其对手。”

  晚霜急的顿足:“玉笙,你的病……不能受冷……”

  玉笙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下,重新开始抚琴,淡淡道:“三年之内,我的病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我。”

  晚霜道:“我去找爹爹。”

  玉笙倏地站起,急声道:“晚霜,不可——”

  风在雪中翻滚,长发在雪中飞舞,犹如一朵妖异的墨莲傲然盛开。玉笙蓦然转眸,宽大的袖袍卷出,如血色一般划破长空,但闻“哧”的一声如同裂帛,一点闪着幽蓝色的寒芒透过红色的狐裘穿进雪地,那一片洁白的雪刹那间化为漆黑的夜空,而玉笙则被带得“噔噔噔”连退三步,险些摔倒,举袖咳嗽不止。

  晚霜听闻异动,诧异转眸,但觉背心一凉,一并寒刃正贴在他背心要穴上,顿时动弹不得。玉笙兀自弯腰喘息不止,嘴角一缕黑红色的鲜血是面上唯一的血色。

  杀手面具微微一动,大概是冷笑了一下,翻手,寒刃激射而出!

  玉笙皱眉拂去血迹,突地就地平翻,让过那柄寒刃,紧接伸手一抓,已将刃柄握在手中,用力向反方向劈开,“铛”一声龙吟,刃身颤抖不止,却是挡住了一只飞刀。那杀手不言,一扬手,破空声不绝于耳,只怕是打出了数十把暗器。

  晚霜急的满头大汗,无奈无法动弹,只得心急火燎——完了完了,这次肯定救不了玉笙了!

  而那一片空旷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曼妙的黑色身影,斜跨一步,卷起万丈肃杀,拦在杀手和玉笙之间。

  苍白的皮肤,柳眉之间一点殷红的朱砂,凤眼斜飞,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如同黑暗的雪一般,悄然降临,那样冷,那样静,让人不由从心底腾出一股寒意。

  这是黑夜的前兆。

  杀手的气势骤然被这个女人碾压,不由大惊,转身便走——

  然后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一阵脆响,黑衣女子手上一抖,乍然而起的一剑刺透了杀手的喉咙,一颗血珠,闪烁在剑尖之上,凄厉而美艳,如同一颗滚圆的珊瑚珠。

  “啪嗒”,血珠落地。她徐徐收剑,上前几步,点开了晚霜的穴道。

  “照姐!你太厉害了!几下就把那家伙赶跑了!”晚霜刚能开口说话便大声欢呼,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女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玉笙咳嗽着直起腰,遥遥道:“多谢姑娘相救。”

  女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刚才的琴是你弹的吗?”

  玉笙蓦然见到那张冷丽的容颜,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嘴动了动,却只说:“是的。”

  纵使相逢应不识……问她又有何用?

  女子比划道:“弹得真好。”言罢便纵起轻功,转眼便消失于苍茫月色。

  晚霜兴冲冲的跑过来:“玉笙,她是我姐晚照。记得么?那个二十几岁还没出嫁——”

  玉笙喃喃道:“叫……晚照?可是‘且向花间留晚照’的晚照?”

  晚霜道:“是啊,怎么了?”

  玉笙默然片刻:“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故人而已。”

  “玉笙莫非与照姐相识?”晚霜好奇道,眼中闪着暧昧的意味。玉笙咳了一声,道:“只是长得像罢了……你想到哪儿去了……”

  “和谁长得像?”晚霜一脸坏笑。玉笙瞪他一眼,喃喃道:“你这人……比黄鼠狼还坏,翘了不知多少户人家的篱笆,还喜欢吃鸡,怎么看都像只黄鼠狼……”

  晚霜“哼”了一声:“你见过像我这么帅气聪明的黄鼠狼吗?要有黄鼠狼长成我这样也是种福气。”

  玉笙微微一笑:“要你是只黄鼠狼,早晚我就得给你吃了,不过我身上的肉……只怕连牙缝都填不了……”

  晚霜色变,大声道:“谁说我会吃了你?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

  玉笙连连躲避晚霜激动得摆动幅度过大的手臂,不禁失笑:“好好好,没人说,没人说……”

  晚霜一脚踹翻了一个花盆,那里头种的是一株“二乔”,花瓣尚未被冻坏,此时已被气头上的晚霜踩的稀巴烂,混不识原样,还犹不解气。玉笙在他身后认真道:“只怕谁吃了我,吃我的那个人也活不长了……”晚霜瞪了玉笙一眼,道:“以后不准说那样的话!不许!不许!这是我们府上的规定!听到没有?”

  玉笙一副慈爱状,拍了拍晚霜的肩膀,温言道:“我不说那样的话了,虽然我知道……呃……我可以活挺久。”

  晚霜道:“那还不够。”

  玉笙道:“那要怎样才够?”

  晚霜偏过头,看着玉笙的眸子,一字字道:“我要玉笙好好活一辈子。”

  玉笙手势凝住了。

  好好活一辈子……又有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他——应该只是那个叫做暗临的两百多岁鲛人的一个分身而已。故人想必早已远去,我这一辈子又过得如何呢?……玉笙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良久却在面上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好啊。”

  永远都不要皱眉,即便很悲伤,因为有人是多么倾心于这淡淡一笑。

  “玉笙,时辰也不早了,爹爹也说你不易太过劳累,早些去休息吧。”

  “你自己也小心。”

  “嗯。”

  玉笙凝望着子晚霜的身形没在苍茫夜色之中,闭眸长长叹息。

  两百九十年前,有鲛人暗临君临天下,红颜名为拂晓。

  拂晓,晚照。

  一个是黎明到来前的拂晓,另一个却是夜晚到来前的晚照。

  不知,这百年的寂寞,奈了红尘几何。往事如烟,挥不去的情缘,流年却只让我一个人在寂寞中凄楚伤感。需要经得起平淡的流年,这是爱最初的模样,这一世……让我好好看看你,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看着你一辈子,直到天荒地老。

  前世做的事,都不重要了。无论对错是非,我都不后悔……

  明月悠悠,清冷如霜,雕花的门板掩起,房内,烛火初歇。

  雪花在飞舞,风在怒号,如同刀俎,视大地为案板,万物为鱼肉,卷起漫天雪尘,呼啸而过。

  晚照仍是静静躺在雪地上,抬头望天。一袭黑衣如同盛开点缀的墨梅,清丽而冷艳。

  不知是几百个日子这般的动作……今生前世,是谁让我这样牵肠挂肚?晚照嘴角漫起一个孤傲的冷笑。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在眸子里沉默了过往。

  谁在意呢?

  任由,青丝飘散,流年不返,吟风悲月,锦灰自珍。


『点此报错』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