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怀】9：凝翅
frimay0601:00:00cst2016
已至戌时。
公主不再耽搁，去见国王，把洛翎的话以自己的角度讲述了一遍。
国王惭愧道：“哎，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明年待你成年，我便可禅位与你。你比我更有才能，你做了女王，定要争取统治鸿荒啊！”
公主失望地顿足道：“爹爹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么？”国王叹了口气，低头道：“我老啦……对了，我今天接到一封信，前线将士说军饷军械还够支撑三个月许。派遣军队易被发现，到时候我希望你给他们送去。”公主知拗不过，无奈道：“遵命。”便退出房间。
行了几步，便见清冷的风吹彻弱柳，弱柳尚在勉强支持。隐约中，有一人拨开柳枝，步履健壮又柔情。他唤道：“公主。”顿了一顿道：“送军饷的事，我可陪你去。”那人显然便是洛翎。
公主冷笑一声道：“我直至今日才知你说的全然没错。”又压低声音道：“去别处说话。”
两人边行便谈。公主说至国王今岁方三十五，却决定如此早就禅位给女儿，还期盼自己统治鸿荒云云，泪珠不禁悄然滴落。洛翎见了，轻道：“即使如此，也不能就此萎靡。即使未来一片虚无，也要尝试证明自己啊。好歹，对于你希望他们安居乐业的居民，你总不能食言罢。”
公主沉默不语，心道：先撇开之后的治国不谈，我、洛翎又有什么能力去送军饷？精兵皆在清澜群岛，多带人反会暴露行迹。算上行路的时间，仅仅有约两个月准备时间！两个月谁能训练出精兵！况且对着那些大人唠唠叨叨指指点点，真是无聊之至！
在夜晚这样行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为群柳捧在掌心的镜水湖。晚上在此，尤为清冷，寂静到可怕。唯有夏夜在此，蝉鸣与行云陪伴，才不那么使人心慌心痛。
洛翎见公主沉默良久，开口道：“不必为之想太多啦，船到桥头自然直。”公主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不要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涉及国家苍生，岂是一句‘顺其自然’就可囊括的？”
洛翎笑着试探道：“公主，有什么……我可以相助的吗？”公主斜他一眼，道：“让你笑！”左脚在他正往前迈的右脚前一绊，冷冷地道：“就你这个本事，能相助我。”
洛翎“唔”的一声，向前摔落，下巴磕在黑色泥土中。他狼狈地一缩肩膀，咳嗽两声，正想爬起，却听公主对他说道：“等等，若我在这两个月内教你功夫，你可愿意？”
他迅速爬起，道：“我正求之不得。”
“你悟性不差，姑且试着吧。师父在时曾说，这套轩辕剑法若是两人都练熟，双剑合璧威力天下无双。”公主说着，满脸雀跃。又扭过头看着洛翎道：“但盼你学得快一些了。”
洛翎早已将脸下部的泥巴抹去，手上却是一团狼藉。公主笑着，让他去湖中清洗。洛翎一边道：“那明早我便来来此训练，可否？”“可！”公主装作一本正经地应允道，随即笑道：“如此甚好，再加上你才智，送个军粮便应无什么大问题了。”洛翎洗净双手，回来道：“到时若要借住，也可暂到家乡瑜楠，是神都到清澜群岛的必经之路。”“嗯。”公主发出一个鼻音，满心欢喜。
“公主殿下？！！”一个异常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是尚衣局的总管吴允吴大姨。公主忙迈步上前询问。吴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灵……灵盈……小姐……你们快先去……我没力气……”公主不及再询问，拉上洛翎便回淡烟楼。
这一路晚风吹彻，黑云低压，惊心动魄，分不出哪个是天、哪个是云，只有路边两排亮得温暖的路灯才能告诉人们，有两个影子正一点一丈地飞跃。
**********
“我……我怎么了？”灵盈自言自语道，从床上坐起来。她只依稀记得自己曾腹部剧痛而喊不出一点声音，曾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抱上了小木床上，而这些似乎都和梦境融为一体。
突然间背后有两处剧痛着，好像两个什么类似刀片的锋利东西狠狠地插入自己背部，且痛得剧烈而深沉。灵盈迷迷糊糊地朝窗口走去，想看看是什么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哪，可惜四肢无力，头又胀痛欲裂，不慎倒在窗台上。她忙不迭一头撞在大理石地上又晕了去。
吴允便是此时路过的，她只见这女孩孤独地倒在窗台上，亦不知是死是活。女孩青丝散乱，手竭力想抓到窗台上栏杆，画面就此定格。她定睛一看才只是灵盈，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四处问王城中杂役，才知公主方才往镜水湖方向去了。
公主和洛翎，便是这时接到消息极速奔回的。
**********
“灵盈！醒醒！”公主察觉到灵盈尚有鼻息，才松了一口气。洛翎把她触在冰冷的地上已久的身子重新抬到小木床上。公主示意他下楼去。
凉月隐没到黑云之后，再也发不出一点点光辉。若没有这一排排灯，天地皆暗然。就是胆子再大的人，只要不是鬼，也定将毛骨悚然。
公主轻轻摩挲着灵盈的乱发，喃喃道：“为什么痛苦总是落在你身上。我心疼。”
灵盈睫毛微抖，脑海中虽混乱一片，但仍能隐约看见公主坐在她身边。她发白的嘴唇颤抖着，轻声道：“背上……”“什么？”公主凑近些。“痛……背上……”
公主帮灵盈翻身，撩起她衣服查看背部，不由得倒抽凉气。只见那里赫然有两条瘆人的左右对称的血红色未完全干的血迹，均由颈部直抵腰际。血已经不再新流，但受伤者势必承受极大痛楚。
公主大惊，心道：莫非是妖族的奸细干的？为什么偏偏又划得如此整齐对称且在背部！
她怔怔地望着这两道长长的伤口出神，也想不出端倪，泪水再一次无声飞落。
冷冷的风无情地抽打着窗台帘子，好似要将它撕扯下来，“冷......”灵盈模糊地**道。天上的云，渐渐滑开了。
冰冷而无情的月亮正抛头露面，准备露出筹备许久的，这狰狞的面容。
静默唯风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良久，灵盈沙哑地大声叫起来——与此同时，公主“不！”地大喊一声，突然间被震飞到几丈之外，头径直撞在地上，霎那间便昏了过去。
**********
洛翎疾速冲上楼来：灵盈——纯白色的——翅膀？！
灵盈背上原本的两道大刀痕之中，赫然生长出一双纯白色的大翅膀，比她的体型还要大得多，洁白得比雪还要美，浑无杂毛，周围围绕着一圈纯白色的光霭，不住往外扩散，使得屋中逐渐弥漫了纯白色的气息，似是朦胧、似是纯澈，教人着实分不清方向......他又见到被折断的木头、摔碎的石砖、花瓶花器等等五种摆设四处自由飞散，竟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朦胧间，见公主缩在一角，已然晕去，脑袋上流淌出一条细细的血迹。
洛翎想靠近她，扶她起来，却感觉到脑袋中“嗡”声不断，想迈步，抬不起脚；想用手扶住额头，抬不起手……视线更是被纯白色气息遮挡，公主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氤氲之中......他又依稀听到楼下有人喊道：“公主安在？！我们……”后头的话却是再也听不清楚了……
**********
“灵盈！洛翎！”公主感觉到自己置身于一张软绵绵的大床上，兀自惊魂未定。
她揉揉眼睛，试探着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正是客居——翠允楼中，她旁边便是灵盈，对面的小床上躺着依然昏沉的洛翎。
公主武功功底扎实，醒的较早，其余二人均沉默在不省人事之中。
“公主醒啦？”浚葶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很用心的侍婢。公主心想。
“需要替公主梳妆嘛？”她道。
公主摇摇头，懒懒地道：“我还真没心情。昨晚事发你是否在场？讲来听听。”
浚葶便兴致勃勃地讲了这个故事，其中说到灵盈的那双大翅膀，尤其生动有趣，公主听了不由得瞪大眼睛。“可惜已经消失了！”浚葶叹口气，嘟起嘴作怜惜状，公主见她可爱，笑出声来。
过了半响，洛翎起身笑道：“公主，今日我总可以吃饭了吧？”“呀！侍臣大人也醒了。我先去弄三杯水。”浚葶说着，蹦跶着跑了出去。
洛翎和公主相视一笑，两人心中均愉悦非常。公主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让洛翎转过身去。洛翎却听“咦”的一声，公主道：“灵盈背上两道刀痕，怎么突然完全愈合了？”
洛翎道：“那说明，这不是刀痕。从昨日我亲眼看到的纯白翅膀来看，是羽族人在夜晚的凝翅——也就是说，灵盈应是羽人。然羽人世代骨子里流淌的便是与人类为敌的思想，小姐和公主却情同姐妹，这点我实在弄不明白。”
“羽人……”公主若有所思道，“灵盈……”
卯时。又一日太阳初升，柳树重新沐浴温暖。镜水湖泛起一湖春光，碧波开始荡漾。昨日的黑云已然逝去——为着飘来的新云，开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