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会
thumar3121:09:30cst2016
沿着漫长的1号线走廊走出去，站台外面便是徐家汇，这段距离如此之长以至于凃岚又开始恍惚，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地下大厅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临近的出站口。
涂岚掏出手机又一次检查了一遍短信，面试的地方的确是往这边走，嗯，没有弄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乍暖，他最近嗜睡的厉害，即使起床了也全天昏昏沉沉，哈欠连天，身上也提不起一丝劲头。纵然他意识到自己这种萎靡状态，想精神抖擞起来，包括冲冷水浴，可这些效果都是暂时的，最终沉重的睡意总能将他裹的严严实实。
更要命的是，这睡意似乎恶意的剥离着他的灵魂，以至于在梦境中世界里他的意识又如此的清醒，一切显得那么真实。
据说，世人都会经历一种错觉，当他们身处某个情景，或是正准备去做一件事时，会猛然察觉到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对随后发生的一切走向脉络也早了然于心，至于缘由是预见未来还是前世记忆却很难解释，这种似曾相识理应只是偶尔出现使人困惑一下便被日常生活抛诸脑后，可在今年临毕业前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涂岚从一开始躺下，发展到只要打瞌睡合眼就能体验到这种情境，随着春困这种干扰与冲击来得有些密集与频繁。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与常理相悖的是，梦里明明都是与他生活日常毫无关系的一些片段，他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同一处优雅的古典庄园里宴请来宾，欢声笑语，还有爱人相伴，虽然看不见他们的面容，也记不得他们说了什么，那个姑娘根本连脸都看不到是什么模样可涂岚就是仍直观的知道她是自己可爱的另一半，因为梦中和她在一起时那份欢愉的心情是真实无误的，然而现实中是他已经单身好多年，上一段恋情还是随着本科毕业各奔东西无疾而终，而且一直生在城市长在城市也从未踏出国门的他连庄园别墅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却记得清晰的看见庄园中溪流潺潺，两畔的草木郁郁葱葱，在金色的阳光下娇翠欲滴。
这已是最好的梦境，至于噩梦，那战场上的刀剑、焦土，血与火，生与死使他梦临其中时几近崩溃，每每紧张到醒来大汗淋漓，亦不愿再回想，只求速速遗忘，却事与愿违的被梦境一次又一次的带回原处，在这里同样战友和敌人的脸庞都是模糊的，可是对战友安危的焦急与关切，对敌人的愤恨以及复仇的快意，这些情绪的是实实在在的激荡。
涂岚开始害怕合眼，却最终扛不住睡意又深眠其中，这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使他的黑眼圈越发加深。他去找学校的心理医生咨询，医生只是说，你心理压力太大，学会放松，他只能一笑而过，再不打算去浪费时间找医生了。
熬到毕业答辩后，他立刻向学校申请助教一职希望能留校，却又毫不意外的被拒，象牙塔的生涯是一场漫长的监禁，解脱枷锁后最终得来是更多的虚无，在28岁这个黄金年龄，他的同学们大多都已经结婚生子，功成名就的更有不少人，唯有一直念书的他，与已经实现财务自由的同学们之间拉开的差距似乎已有从地球到月亮那么遥远，这些年来他什么也没有攒下，人脉、房产、存款，这些他都一无所有，手头拮据的时候还需要父母接济。
这些年来对于父母，涂岚一直都怀着深深的歉意，爸爸妈妈一直把他当作毕生的骄傲，可是涂岚的心境早已随着年龄增长发生了变化，面对白发苍苍的父母，他一度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优秀也好深造也好现在都只不过是个笑话，本来毕业了应该松了一口气，但这严峻的就业形势又一次打碎了他的期望，使他的愧疚感更加厚重了，他也知道爸爸妈妈是不会对他提太高的要求，可他自己心里认定了对自己无能的失望，以至于他害怕面对父母。
完成答辩后涂岚很想庆祝一番，可他最终发觉去吃顿饭都拉不到一个可以陪他一起高兴的朋友，他察觉到自己一个人孤独太久了以至于早被社会边缘化，更为可怕的是，他发现他已经安心接受了这种被社会所淘汰的安排。他满足于自己的单身的舒适，留校失败后他在网上海投了一片简历，陆陆续续有些单位通知他去面试，然后结果大都都可以预见的，事业真是如同相亲一样的规律。连接的挫败感使他对面试也开始敷衍，反正最终总会碰到满意的，他就是这样安慰自己。
上午日头已高时分，他还没起床，急促的手机铃声一声声催醒了他，涂岚爬起来捏起手机一看，号码是家里的，他心里咯噔一跳寒了半截，迟疑半响还是接通了，“喂....”
电话那头爸爸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没事啊，儿子，你在忙啊”。
“我...还好，不忙”，涂岚赶紧应付着，他心里盘算着家里问他近况怎么说比较合适。
“今天3月17，你生日啊，儿子，生日快乐”。
他恍然想起来，的确，生日，一个人太久了生日好像也没有记得的必要了，“啊，谢谢爸爸妈妈，我都忘了.....谢谢把我养这么大，你们辛苦了”
电话那头还能听见妈妈抱怨的声音，“儿子忙的很，你别烦他”，“他说了，不忙”涂岚听着电话里爸爸和妈妈辩了起来，心里不是滋味。
爸爸接着问，“生日嘛就该出去找朋友聚一聚嘛......你那个离校手续办好了？”
“还没有些办完，正在办”
”那马上学校不给你住了，你要去哪里住呢？“
“我还在找合适的房子，反正学校还没通知我退宿”。涂岚心里盘算着，说到租房子，下面肯定就是说找工作的事了，他真没法开这个口。
正在他踌躇的当口，手机又响了起来，插入了待接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凃岚心中大喜，这算是救场了。
“爸爸，我这边有电话进来，我先接一下”
“没事，儿子，你有事忙你的，我们都挺好的，没事，就是问问，你忙”。
“你和妈妈要注意身体啊，家里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涂岚赶紧说。
“哎。好。”，爸爸挂了电话。
涂岚接通了那个陌生电话，那头是一个拿捏着商务强调装着特别正经的女声：“您好，请问你是涂岚涂先生么？”
涂岚说：“对，我是。”
对方说：“我这边是天成基金，我是公司的hr，你曾经向我们的招聘邮箱投了简历，申请我们公司的分析助理岗位，是么？”
涂岚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可他还是赶紧说：”对的“
对方说：“我们今天下午两点开始面试，你方便过来参加么，我们公司在徐家汇的港汇大厦。”
涂岚说：“下午两点是吧，可以的”
对方说：“好的，那我就给你做一个预约排位了，等会儿我把公司地址发短信告诉你，到时候见”
涂岚赶紧回话：“谢谢，我一定准时到”
如果放在平时，涂岚对这面试是无所谓的，这是他参加几十家单位面试后养出来的慵懒与疲软的，很可能他就推脱一下然后就不去了，可是今天他还觉得应该去一下，第一，他过生日，迷信的说法是，生日长了了一岁，新的一年总要有点气象不同，宅在寝室里不出去走走总说不过去，跑跑事业才像话；第二，他其实挺感谢这个来得恰到好处的来电，要不然接下去和爸妈聊什么呢？聊下去说实情就是诉苦，承认自己的无能让他们担忧.....这太艰难了，他无法和父母开口谈及这类核心问题，只能回避掉。
按短信上的地址涂岚进了写字楼，前台招待他进会议室等待，会议室坐满了求职者，几乎全部都比他年轻，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他，而且整个面试过程也极快，他早就就没有那种本科生的腼腆与青涩了，配合面试官有来有往的侃侃而谈，作为一个面试的“老油条”，他深知自己岁数大学历高，薪资成本高，工作经验匮乏，眼高手低是职场上最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硬伤，所以他也绝不抱着幻想，重在参与，在他看来一切环节都只是例行公事。
面试结束后，涂岚准备坐地铁回去，他看到标牌指示，大厦直通楼下b1广场就能直达地铁站，但他又看到玻璃窗外今天阳光明媚，他突然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因为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出现在日光下了，反正接下来也没用什么要紧事了，他走出大厦，拐进了一条小路，沿着路边慢慢的踱着步子。
眼前看到一个布告栏时，他才发现这路边的围墙属于一座知名大学，其资质之优质亦能在这整个骄傲的城市都数一数二，他年少时高考前也曾幻想能考入其中，只是差距太大之后放弃了志愿，没想到今日走到这里。他停止了脚步，站在布告栏前看了看，各种课题报告与讲座的海报与张贴把并不小的布告栏挤得密密麻麻，这名校的科研经费可以想象，他随意一窥，瞧见一张海报，刹那间愣住了。
涂岚看到的海报正中，使他无法挪动目光的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件雕饰着刻纹，纹理呈现交织复杂的图案的陶质碗，古朴精美，看得出是有年头积淀的物件，这东西是干嘛的？涂岚不知道，他只是肯定自己之前见过它，这文物引发的似曾相识在大白天又开始使他恍惚，但是细究之前在哪里见到，是不是梦里他又完全记不清楚了，他驻足在布告栏前死死盯住那海报上的照片，试图找到一点头绪，但是除了熟悉感，他找不到其它更多的线索了了。
整个张海报非常素雅，图文排列清爽工整，正中文物照片下是标题《利莫里亚文明遗址的勘测进展与发现》，下面写着报告人：阿尔多.皮亚诺教授（意大利米兰理工大学），主办：校考古协会协办：盛宣怀基金会。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讲座时间：3月17日下午3点半，老图书馆1楼会议室。整个海报都简简单单，这就是一个枯燥的专业性学术报告。
涂岚看了一下表，3点还不到，他想去看看，虽然这个讲座和他现今的一切毫无关联，可他就是好奇，那个照片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对此如此熟悉却又不记得一点交集。
涂岚决计不会想到，命运没有偶然，只是从这一瞥开始，他选择了另一段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