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遥烛骥
sunoct0409:00:00cst2015
这片土地他来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了千峦岭后，土地便像是被施了诅咒般的突然变得贫瘠、干涩。从无夜港到凤翼城一路上的所有的神裔子民都享受着羲神的恩赐，偏偏只有咸马的土地会是难以耕作的一片黄土。事实上羲赐江源头远在国境线外的库尔纳喀玉龙山脉中，咸马公国同样是被它贯穿的。
国王骑着战马屹立于一处高地之上，鸟瞰着视线所及的所有景象：
沧桑的雀尾城与青璧城遥相呼应，在城外很远的地方杂乱无序地驻扎着锋蹄的帐群。虽然在绝大多数的神裔人眼里，集结起来的锋蹄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数量之多、规模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据说这个扎必台可汗统一了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个锋蹄部落？反正他们自称是所有。看呢，行军速度是挺快的，已经打到凤翼城了。我从桂江回都，看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流清泉兵临起龙城下；要不是东姬绽给了他一箭，他真的会斩杀你吗？赫冼？不过我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更令我不快了，中阳城被攻破。呵！淑衣家族真是越来越会带兵了！”
遥烛骥身边的两位将军分别是相国赫冼与舞塔公爵祈月风眷，他们身后的十四万大军已然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淑衣公爵早就将战报呈上了，攻破中阳城的，是一只人面九头鸟。”
祈月风眷叹息着说道，
“据说那东西的血能融化城墙。”
遥烛骥不屑地笑着，对身边的赫冼使了个眼色，
“老伙计，你信吗？他们说长城也是这么被攻破的。”
“我是不信，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赫冼指着远处的锋蹄说道，
“但那些是真真切切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进攻凤翼城，现在的机会难道还不过好吗？”
“也许是蛮子们开窍了，懂得什么叫战略了。如果我是那个扎必台可汗，就不会急着进攻雀尾城。因为雀尾城深处咸马东部，完全处在神裔帝国的势力范围之内，即使攻下来了，也断然守不住，还极易被围。想要完全得到一块土地，就一定得瓦解这片土地上所有有威胁的武装势力。如果等到我们的军队驻扎雀尾城后，扎必台分一部分兵力佯攻青璧城，那么雀尾城势必驰援，这样一来他在反攻凤翼城，我们的军队将在来回奔袭中自乱阵脚。这样一来，青璧城的锋蹄与雀尾城的便可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哼哼，如果我是他，我会这么用兵的。”
遥烛骥的手指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在两城间来回指着。江山，好像就紧紧地握于他的掌中。赫冼天后豁然开朗，他兴奋地一拍手掌，
“所以你让流公爵把部队绕到羲赐江的对岸……”
“对，将计就计。我们将夺回自己的土地，但是将亲手送数万的同胞去见祖先。”
烈阳高悬，阳光照耀在锋利的兵器之上，泛起阵阵寒光。神裔帝国的骑兵已经踏上了战场，再往前一步，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只见那个第一冲杀梯次的领头缓缓地将长剑拔出剑鞘，指向了对面的锋蹄。随着他的战马跨出了第一步，整个梯次的骑兵怒吼着，将手中的长矛指向了前方。
而锋蹄的骑兵虽然没有梯次冲杀的概念，却丝毫不显半分的恐惧。他们发出阵阵凌乱而又尖锐的怪吼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毫无规律却又异常疯狂地冲向了神裔帝国的骑兵。
黄沙袭卷着那最后一点悉数而可怜的低矮灌木，当无数的马蹄踏过这片土地时，整片战场如同地震般的发出震耳欲聋的低音，并伴随着强烈的震颤。
直至神裔帝国的第一名骑兵将长矛刺入他面前那个锋蹄的胸膛时，战争正式开始了！
战马的嘶名声、刀剑的碰撞声、士兵临死前的哀嚎浑然交织在一起。随着帝国的骑兵冲杀至锋蹄的纵深，两股势力全然胶着在一起，愈演愈烈，俨然演奏了这场伟大战役的序曲！
锋蹄没有盔甲的保护，相比神裔帝国的战士更加容易受伤，却也更加的灵活。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没有战术的概念，锋蹄却拥有一辈子累积下来的骑术与砍杀的经验。随着冲杀梯次的瓦解，神裔帝国的骑兵很快便处于了劣势。专为穿刺盔甲而设计的长矛对付灵活多变的锋蹄骑兵，丝毫没有半点优势。
广阔而昏暗的战场上，无数的军旗飘扬。火凤代表遥烛，双城代表祈月――分别坐落于两座高峰之上的城堡，之间由一架悬桥连接，这既是祈月家族的主城，双峰城，同时也是他们的族徽。随着军旗一面面地倒下，战士们成批的坠马。
锋蹄没有军旗，也没有部队的统筹编制，但相互间的配合却同样精妙，在自身作战的同时，会随时保护同伴的后背。随着第一冲杀梯次的全军覆灭，神裔帝国的第二冲杀梯次扬鞭策马，冲入血染的战场……
而在神裔帝国的主营之内，遥烛骥和祈月风眷正平静地摆弄着沙盘中的铜质棋子，火凤、双塔、战马，一枚棋子代表一千人。随着信使一次次地送来战报，沙盘中的棋子被一颗一颗地提走，等到火凤与双塔被提光之时，便会有一批新的补进去。
当然，同样有许多的战马棋子被提走，但对这些棋子的总数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两位大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当下的战局，在第二梯次厮杀殆尽时，依旧淡定地下令第三梯次进行冲杀。
“真是羡慕桂江的武器啊！看到东姬绽在起龙城头架的那几门弩炮了吗？那些箭比长矛都粗，一箭便可贯穿六七个人呢！”
“那弩炮是厉害，只可惜不是用来对付锋蹄的啊！”
祈月风眷捋着胡须，讽刺地笑着。遥烛骥对他摇了摇头，
“风眷兄，别告诉我双峰城现在没有重兵把守，那里离锋蹄可是有段距离的呢！”
此时，一名信使匆匆进入了营帐，
“陛下，祈月大人，雀尾城出兵了！淑衣大人亲自率军冲向了敌阵！”
听到这个消息后，遥烛骥与祈月风眷四目相对，一时间震惊不已。
“他有多少兵力？”
“大约四千人，但不是整编营编制的，应该是从中阳城撤退出来的残兵。”
淑衣家族果然世代忠良！他明知这四千个人必定是有去无回，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无边无际的锋蹄之中！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了，咸马的血要流干了。
“走，去看看。”
遥烛骥在沙盘上摆上了四颗玄雀棋子，便提着宝剑走出了营帐。
放眼望去，战场上满是倒地的尸体与插在黄土中的长矛。尸体交错，有帝国的战士，也有锋蹄的士兵。
其实，战况已经很明朗了，在平原上骑兵厮杀，锋蹄更占优势；人数上，锋蹄更占优势。淑衣武公爵陷入了锋蹄的重重围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遥烛骥看着他一次又一次挥舞着手中的镇西剑，身边的战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直至最后，他的战马也在锋蹄的弯刀下尽忠了。淑衣武公爵坠落马背，在倒地的时候，又砍翻了两个锋蹄。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浸湿了他早已凌乱的乌发。
遥烛骥实在不忍这样一位慷慨赴死的铁血忠良就此陨落，再者说了，他导演的这场红色大戏，已经足够浓墨重彩的了。
“让骑兵交替掩护，撤出战斗吧。”
他对统筹一线指挥的赫冼伯爵说道，传令兵立刻挥舞着标旗，鸣金收兵。
只不过得到撤退的指令和撤退之间还隔着一道相当凶险的鸿沟，那就是锋蹄的追杀。无数战士在转身的那一刻，便被弯刀砍掉了头颅，亦或是斩去了臂膀。而有幸突出重围的士兵，还需时刻注意后方那呼啸而过的箭矢。
然而总是会有幸存者的，他们撤退进了雀尾城，这里将是决战打响的地方。
“看，锋蹄追过来了。”
祈月风眷指着帝国骑兵身后那黑压压的蛮族说道，
“看来小小的胜利真的让他们忘乎所以了。”
“别这么说，为了把他们引过来，我们不下牺牲了三万个同胞……”
他拔出了腰间佩剑，对身后六个军团的重装阵兵喊道：
“多少年来，他们肆意践踏我们神圣的土地，你们有多少的亲人被他们杀害！今天，他们将付出代价，在这片大地上，这片神裔帝国的土地，他们妄图征服的土地！”
一时间，遮天蔽日的帝国军旗霎然升起，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包围了锋蹄的右翼。
大量的骑兵同时冲往一个方向已然不可能回头了，不然他们将在自己人的马蹄下全军覆没。帝国的重装兵摆开了架势，筑起了牢不可破的铁盾壁垒，第一排的士兵手执短剑，他们都是长年服役军中精英；二三四排的士兵错落有致的举着长矛，再后排的便是弓箭手了。六个军团分为三阵，交替上场。这样的布置是专为对付骑兵设计的，战马冲杀的速度在铁壁矛阵面前反倒成了劣势，会让骑手自己撞在矛尖上。
不过，那些锋蹄似乎比遥烛骥想得要聪明的多。他们没有在撤退中自乱阵脚，也没有强攻重装兵阵，而是绕开了雀尾城，直奔青璧城而去。
没有统一的指挥，单凭随机应变，以后不能再称他们为蛮子了！现在让重装兵追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还好，即使是青璧城，也同样在包围圈内。只是得看这座城市能坚持多久了。
遥烛骥皱着眉头问道：
“是谁在把守青璧城？”
“淑衣杰，淑衣武的弟弟。放心吧，他虽然年轻，却很会打仗。”
“好，那就往青璧城行军吧。不要急，逐渐缩小包围圈，反正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希望这位淑衣杰将军能守住青璧城吧！”
沉重的盾牌与甲胄拖缓了行军的步伐，不过好在青璧城还没有被攻破。事实上，锋蹄这次战斗是属于防御性质的，并未携带攻城器械，只是在用弓箭不断射击着城楼上的守军。
在这里，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往北，是连绵数千里的崇山峻岭；往南，是神裔帝国的铁阵；往东，死守不出的青璧城；只有西面，然而锋蹄们并不知道遥烛骥早已将瑜谷的军队埋伏在西面的一处沟壑之间。
最终，两军正式交战了！
数千年来，两个民族从未展开过如此规模的好大战争。震天的杀声如雷鸣般响彻云霄，每一分钟都有上千的生命消逝。
锋蹄几次都差点要冲破帝国的军阵了，不过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这样下去能胜，可却是惨胜。虽然在战术上被克制，锋蹄骑兵的数量仍然是帝国士兵的两倍。而且他们丝毫不畏惧死亡。
不行，这样下去弄不好就会和锋蹄同归于尽的。流清泉呢？瑜谷的军队为什么还没有出来？
遥烛骥心急如焚，但他竭力保持着镇定。这时一名舞塔的斥候赶了过来，在祈月风眷的耳边匆匆地汇报了一个消息，之间祈月公爵听到消息后，面色立刻发青了。
“怎么了？祈月公爵？”
“流清泉被锋蹄偷袭了，他们比我们预料的人数要多，也比我们预料的更聪明……”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视野中的战场上，有三个军团举着双城旗帜，
“现在怎么办？”
遥烛骥望着眼前成堆的尸体，以及那数万即将成为尸体的人，他第一次面临如此困难的抉择；战，血流成河；退，无功而返。他闭上了双眼，细细感受着黄沙拍打面庞的刺痛。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选择已经决定了――
“我们消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