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东姬瑰梦
“对了,瑰梦,你为什么要把悄儿留在桂飘城?我跟你说,别干出荒唐事啊!”
“我还在想她怎么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每个月的政务还是送到我这里来……本来就是我对不住她,也不好去问,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无夜港……不会……想不开了吧……”
这面厚实的墙壁其实并不坚固,事实上它根本不是防止罪犯逃脱的,领教过桂江酷刑的人走不出十步路便会倒地不起。这种中空的墙体结构就像喇叭一样,能把最微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墙后的监听室。
从一开始,广乐朝琴和东姬瑰梦便在这里一字一句地听着思爱珊珊与苏菈的每一轮对话。不过很明显,苏菈并不知情,东姬瑰梦本就怀疑她是思爱珊珊安排的。
然而当墙的另一侧两个人谈及白夜悄时,他听得莫名其妙。
“你别乱说,悄儿为什么要想不开?我倒是觉得她被那人给扣下了。”
广乐朝琴眉头紧锁,指着墙壁,咬牙切齿地说着。东姬瑰梦明白她的母亲对思爱珊珊的成见太深了,把白夜悄失踪也归罪到了他的身上。
“我看还不至于吧,且不说我现在已经开始觉得我遇袭和他没关系了,要是能在桂飘城到无夜港的官道上,朗朗乾坤之下,坦途大道之上公然把一个桂江的伯爵给劫走,我还不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扣出来?”
说着,东姬瑰梦又把耳朵向墙面贴得近了些,可是听来听去都是思爱珊珊在大侃特侃苏菈。他会知道有人在监听吗?不像,演戏难免会显得不自然,哪怕是语调上最轻微的颤抖。从苏菈的声音里可以感觉的出来,可是他没有。
“这样吧,母亲,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去歇息吧。我去好好和那家伙聊聊,也许能问出些所以然吧。”
“你有想去哪里?那样也好,先去把他捆起来吧。来人……”
说着,广乐朝琴便向左右侍卫挥手示意,不过却被她的儿子拦了下来,
“不用,捆起来了那还怎么了呢?放心,”
他拍了拍腰间的泣钢剑,
“要是我连他都对付不了,那和残废了也没什么两样。”
虽然只有几十步过道,浑浊的空气却依旧令他感到窒息。浓郁的血腥味夹伴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每一步路都让他觉得湿滑和粘滞。
上一次来这里我可觉得这条小路要长得多了,难道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吗?那个一次多么痛苦,把那个间谍像狗一样地牵着,现在倒反而有所顾忌了。
他站到了眼前这扇冷冰冰的铁门口,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守卫的狱卒见了这一幕不禁毛骨悚然。
“把门打开吧。”
随着沉重的牢门慢慢地推开,发出了“嘎吱”的响声。思爱珊珊就坐在一堆草甸上,盘着腿,一脸茫然地盯着门口眨巴眼睛,应该是甚欢的交谈被门枢声给打断了。而苏菈在见到东姬瑰梦的一瞬间,便慌忙地站了起来,
“瑰梦大人,我……”
“好了,你去吧,我和他说点事情。”
苏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她的主人支开了。她的表情显示出些许的失落,地下了额头,偷偷瞄了东姬公子一眼,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便退出了他的视线。
“东姬公子,她果然是你派来的!”
思爱珊珊的嘴角上扬,厚实的而短促的眉毛微微上翘,他随意地向桂江公子拱手行礼,并没有打算要站起来的意思。不过东姬瑰梦也并不在乎这些,
“思爱公子,你果然看出来了!不妨和你明说,我一直在隔壁听到现在。”
“哦?那你应该知道了吧?那个小女孩爱上你了呢!哈哈!你对她也有意思吗……”
“恐怕让你失望了吧——”
正当思爱忘乎所以的时候,东姬瑰梦用沉闷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他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只是佩服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有心情打趣自己。
不过听到他话后,思爱珊珊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金发碧眼的帕提斯人那样,微微张着嘴,眨了眼睛看着他,接着便突然尴尬地笑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嘿!嘿!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不会觉得我想勾搭你的女奴吧?”
东姬瑰梦的目光至始自终没有离开思爱的脸,哪怕是表情中一丝的迟疑,或是声音中片刻的起伏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捕捉。
难道他真的不认识苏菈?
“好吧,我并不在乎。谈谈正事吧,那把匕首是不是你的,别说不知道是哪把。”
“是,我承认。那把匕首曾经的确属于我。”
思爱珊珊回答得相当干脆,丝毫不带半点避讳。东姬瑰梦双手交叉在胸前,半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
“数月前,这把匕首被一个小伙子插进了我的肚子里,到现在还留着一条疤呢。我想知道,匕首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很显然,你并不像是缺钱的人。就算是你想卖了它吧,泣钢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敢对东姬公子下手的那能是一般人?”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东姬瑰梦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摇动着,
“哼,我劝你别这样。相信我,这样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好——”
思爱珊珊低下了脑袋,随手抓起了几根腿下的稻草,无所事事地缠在手指间摆弄着,
“两年前我去过帝国西北边境的库尔纳喀雪山,我热爱旅行,从成年后便开始周游世界。那天的风可真大……好吧,说重点……我被一只雪人给袭击了!知道什么是雪人吗?那种生物比小点的房子都大!全身雪白,,跑起来手脚并用,手臂比腿还要粗壮,头上长着盘羊那样的角……”
“世界上没有雪人……”
“对,本来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巨螳螂,到现在为止我还不信世界上有银翎虎呢!你知道吗?那个雪人……”
思爱珊珊滔滔不绝地叙述着他的经历,讲到关键处便眉飞色舞,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东姬瑰梦就当是在听一个游学者从国外带回的传奇故事了,听过便罢,他对库尔纳喀的雪人不感兴趣,他也不可能凭着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自述就释放这个疑点重重的嫌疑人。
“噢——”
他故意用手遮住了嘴巴打了个哈欠,
“这么说你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把这把价值连城的匕首送个了那个库尔纳喀猎户,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它的下落了。是那个老猎人不识货,把它卖个了捅我的小伙子,还是特地从雪山跑到成筱城去卖的?”
“哼,反正说了你也不信不是吗?东姬公子,你好像对谁都不相信,这样活着不累吗?就说你的那个小女奴吧,不相信她就不要留在身边,还假惺惺的……”
什么?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如果不是事先就认得苏菈,怎么会知道我在提防她?如果真的是他指使的,那说这些给我听又是什么意思?
东姬瑰梦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个人了,这一刻,他就像是一头精力充沛的野狼一般,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的猎物,脚步铿锵地踱在思爱珊珊的周围。
“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就从来没相信过她,我也不知道她相不相信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这里倒是有一种解释,但你肯定不会喜欢的。所以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能讲出来就能证明清白了?”
思爱抖了抖眉毛,他从地上撑了起来,拍掉了屁股上的稻草。
“或许吧,谁知道呢?”
“好吧,就为了这一线生机……我记得在紫樱庄园的时候,你的母亲就提到过一个小女孩,好像那个袭击你的刺客就是为了那个女孩。第二,你作为桂江公子能孤身一人亲身来到这里,但是不一般,怎么会迁怒一个奴隶呢?层次差的太多了吧?第三,如果真的想来套话,桂江可以用的人太多了,轮不上一个小女奴。唯一的解释,你觉得是我派她来的。”
听到这里,东姬瑰梦不禁露出了赞叹的笑容,聪明啊!临危不乱,还能看出这些,看来游学真能让人的思维跳舞!只可惜,这样的人才……
“哼哼哼……”
他在低沉的笑声中拔出了佩剑,在幽闭的审讯室里,泣钢的尖啸声格外凄厉。
思爱珊珊瞪大了双眼,面色煞白,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办法确定你到底情不清白,宁可错杀。”
他举起手中佩剑,剑锋直指思爱的喉咙,一步一步地逼近,
“闭上眼睛,不要乱动,不会有任何痛苦的。”
他看到思爱的身体好像矗立在寒风中那样地颤抖,脸颊上的汗珠向泪水一样渗了出来。然而那早已不听使唤的上下双唇却依旧竭尽全力地相互碰撞,
“你不能随便处死我!你没有办法向外界交代!”
“在我的悉心感化下,你幡然悔悟,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痛彻心扉,于是趁我不注意时挥剑自刎。届时桂江会以公子之仪将你下葬,我的母亲会在葬礼上原谅你的过错,然后遣使将你的灵柩送回圣泉城——哦,不对,好像不是圣泉城。这就再说吧,好了,不废话了,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东姬瑰梦稍稍弯曲手臂,将剑锋贴近思爱脖颈的右侧。只要划断血管就可以了,伤口可不能太深了。
凛冽的剑锋如同翱翔的白鸽径直向前划去,思爱珊珊还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双瞳便已然放大。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审讯室的铁门好似被攻城槌击中般被刹地推开!
东姬瑰梦在剑刃接触到思爱珊珊脖颈皮肤的前一瞬间,他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似的会见转身!
“是我!公子——”
只见文斯将双手手心朝外举在前胸,身子向后一仰,避开了那挥来的一剑。
“吓死我了——”
东姬瑰梦将佩剑放下,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思爱珊珊,他已经做到了在地上。
“什么事这么急?”
“夫人让你赶快回去……你这是要干嘛?杀人吗?”
“嗯,不差这一会儿,母亲那里我来解释,你就当来晚了一步……”
他刚扭过脸来去,便被文斯拉住了手腕,
“公子,这时候身上就不要染煞气了,白夜悄,”
文斯的口气变得沉闷而又滞涩,
“白夜悄身中剧毒,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