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兵乱（上）
wedfeb1719:28:52cst2016
奔跑在空中的动物逐渐减缓了速度，脚下的火焰也变得极小，林茹透过火焰间的空隙看见了一片焦黑的土地，和一排排由稻草树干编织而成的屋舍。
动物降到了和屋檐齐平的高度，身体一抖，林茹立刻从它背部滑下去，摔进松软的土壤里，等到整坐起来抬头望去的时候，青空底下再见不到那动物的一点影子。
背部火辣辣的疼，身上的白棉t恤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她的头发上也满是鲜血和泥巴的混合物。
脚下是一块农民耕种用的土地，近期似乎被翻弄过，深黑色的泥土都在表层，只是土地里没有丝毫农作物的影子，有的田地里还有大块的坚硬石头裸露出来。周边视线可及的地方竟见不到一点绿色，树木枯萎凋零，有的更似是被火烧焦了却还未倒塌一般，怪异而又坚挺地树立在田埂尽头。
林茹的双脚早已变得酸软无力，可是她必须站起来走到村落里面去。有村落的地方就一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不会遇到像树林里那样可怕的事了，就算语言不通，至少也能得到一丝慰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得到食物和水，再者她很想洗个热水澡，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该换掉了。
她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幸好那根从树林里捡来的粗树枝还留在手边，能够稍微作为支撑的力量使她站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田埂边上，慢慢抬起腿走出去，这个时候一个手上提着破旧竹篮的妇人从屋舍的拐角处走过来。林茹看着那个妇人，忍着疼痛将微笑展现出来，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恭顺可亲一些，谁知那个妇人看见她竟然瞪圆眼睛，高声惊叫起来。
林茹慌乱地摆摆手，她认为一定是她满身狼狈的模样吓着她了。
“我……”解释的话语还未开口，立即被高声尖叫的妇人打断：“来人！快来人！又有一个、这里又有一个！”
很快，十几个村民从村落里冲出来，手上拿着耕地用的农具或扭曲得已辨不清原型的铁具，他们站在那个妇人周边，围成一个半弧将林茹困在中间，以一种她从未见到也无法理解的警戒、怨恨的眼神盯着她。
站在最前面的高挑汉子将荷锄尖端处用力往地上一撞，发出令人胆寒的钝器撞击声。“黑色头发……我问你，你是不是从中州大陆来的？”
林茹一惊，霎时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中州大陆是古代中国的名称之一，可是这些人说的明明也是汉语，为什么却要问她是不是从中州来的，更何况这些人动作言语粗鲁骇人，林茹不安地回望着他们，紧紧地捏住手中的树枝。
“我……我……”
那些人听到她口中发出的音节，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个女人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她好像会说话，问仔细些，莫要弄错了。”
那汉子点点头。“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轩辕氏的子孙？”
轩辕氏？“你说的是不是轩辕黄帝？”
没有人回答她，那些人依旧用林茹难以忍受的眼神盯着她。
华夏民族都是炎黄的子孙，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出这句绕在舌尖上的话。也许是这让人无法喘息的凝重气氛，也许是这些人怨毒的眼神，林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妙。
“我……我不姓轩辕，我姓林。”
“林？”
“……是。”
“还同她废什么话！黑色头发当然是中州妖人，快把她抓起来！”
“你、你们冷静点……”根本没人听她说话，几个村民立即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她胡乱按在地上，手里的书包和木棍皆被人抢去，他们把木棍断成两截扔在地上，两个男人拿着书包用力一扯，原本就不牢实的书包立刻被扯坏，几本课业书从里面掉出来。
“这是什么文字，如此古怪？”
“肯定是中州的文字！”
“就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学会了我们的语言……”
“不管她，只把她和其他几个中州人关在一起，烧死罢了，眼看着羲延族的人就要攻打过来，谁还有空管这些该死的中州人！”
林茹被人像抓小鸡那样从地上抓起来，非常粗鲁地拖着她走进村落，这个时候有几个远远躲着看热闹的小孩也围凑过来，他们从地上捡起巴掌大的石头朝林茹扔过去。
石头前端尖锐的部分割伤了林茹的额头和脸颊，看着从她伤口上流出的鲜血，孩子们开心的拍着小手，发出残酷的笑声。
林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很快她被带到一个堆满柴垛的地方，那里还有两个黑色头发的人，他们的手臂被麻绳反绑在后面，低垂着脑袋，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在林茹生活的时代满大街都是染了头发的人，视觉上已经适应了这些颜色，所以她初见头发上带有颜色的村民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看来村民中当真没有一个人拥有黑色头发，他们的头发大多都是浅褐色或青黑色。缚住林茹双臂的两个男人将她往前一推，林茹便立刻摔在地上，有不少细小的沙石混进她伤口里，疼的她直抽气。
绑在她旁边的是一个身穿短布衫的女人，她的脸色吓得青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
“你、你是中国人？”
那个女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是中州人？”
女人张口说了一句话，林茹听出是汉地的方言，可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会不会说普通话？或者东北话、天津话、南京话都行！”话刚一说完，脸颊立即被看守的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闭嘴！不许私下交流，更不许说你们中州话！”林茹闭上嘴，忿忿地瞪他一眼。
村民们已经将架起的木柴堆点燃，那橙黄色的火焰随着风势越长越高，空气中流动的焦灼味道传进林茹的呼吸道，她想往后退，可后面是枯黄的稻草，这东西若是沾上火星，一定会比木柴燃烧得更快。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一个人理会她，他们从火堆里拾出一根根火棍，肩膀挨着肩膀站在一起，闭上眼睛，嘴里呢喃着奇怪的颂歌，这些颂歌像极了林茹在梦里听到的细碎梵音。
――原来这些梵音只是杀我的祭文。
祭文终止，他们睁开怨毒的眼睛，将火把一根根扔过去，火把遇到干草立即腾烧起来，同时还卷起一股股漆黑的浓烟。
“不好了，羲延族的人攻过来了！”
空中传来野兽的嘶啼，伴随着由远及近飞奔的马蹄。前方响起妇孺孩童凄厉的哭号声，村民们再也顾不得火堆里的中州人，他们拿起铁具冲向前去。
林茹的双脚并未被绳子困住，可是一直以来接连不断的奔波劳累和浑身遍布的伤痕已经不允许她再次站起来，另外两个中州人皆是女人，一个中年一个老年，胆子实在弱小，火一燃起她们已经吓晕过去，现今已有一半身子被烈火吞噬，和浓烟混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林茹的身子向没有火源的地方缩，可惜火势太大，她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如果体力可以稍微好点，说不定可以拼着一口气从烈火中冲出去，毕竟这里是室外，然而她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身体蜷缩着――也许这就要结束了。
空中卷起一阵飓风，地上的火把纷纷被强大的气流卷起来，落在周围或者远处的屋顶上。这些稻草做成的房屋立即被大火吞噬，黑烟污染了碧色的天空，仿佛黑夜到临，喧嚣嘈杂的声音令人震耳发聩。林茹虚弱的伏在地上，眼前的烈火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浑身铁甲威风凌凌的骑兽，它的高度和成年马匹相仿，没有披着铁甲的地方裸露出生铁一样颜色的粗糙皮肤。它的头很像牛头，眼睛大如铜铃，瞳孔泛着血红的光。额上生着三只漆黑弯曲的尖角，下巴上生着白色的长须。卷起火把的是它两肋处生着的巨大双翅，翅膀上没有羽毛，颜色比它的皮肤要深上许多，依稀能够看见支撑翅膀的坚硬骨架。
骑在上头勒住缰绳的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他一头青黛色的头发高高束在后面，他微微俯身摸了摸骑兽的角，骑兽便收起双翅，乖乖地站在那里。
“这个中州人好像还没死。”
与他一同飞下来的人立即翻下骑兽来到林茹身边检查她的气息。“还活着，不过受了很重的伤。”
“把她带回去。”
“是。”
士兵将昏过去的林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骑兽背上，将军伸手一拉，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杀光所有的男人和小孩，把女人带回去。”
右手扯动缰绳，胯下的骑兽伸展开两米长的铁翅，扑扇着飞上天空。
脚下是流动的滚滚黑烟，所有房屋都被烈火焚烧。攻打像这样连农作物都拿不出来的村庄着实没有什么好处，可是继续放任不管的话这些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村民就会转变成暴民。
反正过不了多久大部分人还是会饿死，与其这样倒不如多带些女人去军营里，让她们照顾士兵们的饮食起居也算是捞回一点起兵攻打的成本。
怀里的少女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大抵是受的伤太过严重了。她那长而柔软的黑发有几缕从将军的弯臂下逃脱，顺着气流拂在他的面颊上。
“中州人。嗬，只有愚蠢的村民和没用的懒人才会想着去虐杀中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