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紫朝牙（上）
tuefeb1619:06:55cst2016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在这昏黑混沌的空间里，五彩缤纷的复杂梦境全部远去，意识被黑暗剥离，大脑完全处于休息状态，浑身充满警惕意味的肌肉组织在睡眠的进攻下变得分崩离析。
无论是怎样的睡眠都有苏醒的一天，一旦苏醒，意识和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清醒敏锐。
皎洁的月光下，挂在沙树枝桠上的少女终于睁开眼睛。她不知道挂在这里睡了多久，一旦恢复意识，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对她这种睡姿发出严重的抗议，她皱着眉头，挣扎着想要在枝桠上坐起来。
沙树的枝桠纵横交错，上面铺着毛茸茸的碧绿青苔。除了林茹，这些枝桠上还栖息着毛羽漆黑的鸟类，这些鸟类的体格比喜鹊略小，羽翅的尾端竟生着两只粉色的、如青枣那般大小的手掌，那手掌时而摊开，时而蜷缩成拳头，这棵树上大约有二三十只这样的鸟类，它们的眼皮呈现深蓝色，林茹一醒，它们便瞪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凑过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一只触感温暖的小手搭上她的额头，林茹一惊，身体从枝桠的缝隙中滑下，树上的鸟儿似乎也被她吓着了，纷纷扑打着翅膀飞起来。还好她的书包带子挂在树梢细小的枝桠上挡了一下，再加上地面铺着细碎的青草，跌落在地上时除了脖子和裸露出来的手臂被尖锐的枝条刮伤了一些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书包带的一截还挂在最矮的那截枝桠上，一只黑鸟用它翅膀上灵活的小手轻轻一勾，带子便顺从地落在她身上。
那些鸟又重新回到树干上，闭着眼睛开始休息。
树林里落满明月的光辉，这使得纵横交错的树林里充斥着鬼魅般的阴影。
――这些鸟似乎性格温顺的紧。
毕竟是长相奇特从未见过的鸟类，林茹对于它们还是有些畏惧。
这是一片相当原始的森林，树木花草都保留着最原始的强势野性，即便是凶猛的野兽也没有办法在中间开辟出一条简易的道路。
在这静谧得连一片叶子落地都显得突兀的夜里，远方深山中时不时响起的动物嘶鸣更加能够刺激人类的神经。林茹抱着书包紧紧缩成一团，即便鸟类再怎么怪异，它们也没有任何攻击她的打算，所以林茹依旧待在那棵满是黑鸟的沙树下。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她躲在沙树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只要身边出现一点点动静就会吓得一跳。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天能够快些亮，可是挂在中空的那轮明月却迟迟不肯落下，依旧泛着盛大的光芒。
她把头埋进胳膊里，却不敢闭上眼睛，双眼透过胳膊和身体的缝隙盯着身旁的青草。背脊还有四肢轻轻一动就会发出酸胀疼痛的信号。林中的夜风温润绵长，吹在身上并不感觉到冷。一滴眼泪落在膝盖的牛仔裤上――但愿这又是一场具有真实感的噩梦。
在这种悲戚的心情和肌肉劳累酸楚的情况下，她背靠着沙树树干，竟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耳边突然响起强大有力的振翅声，伴随着凶恶的嘶啼，肩膀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她一睁开眼睛，漫天的鸦雀在互相撕扯争夺，黑色的羽毛从天上飘落。她抓起书包，用力挥开几只企图攻击她的鸦雀，双腿努力地奔跑，弯着腰，喘息着从密集的鸦雀群中脱离出来。
她胡乱躲在一条藤蔓底下，张眼望去，那些鸦雀并没有追来，它们聚集在她昨晚休憩的沙树上，嘎嘎乱叫，从沙树枝上叼下一颗又一颗紫黑色的圆形果实。有些抢不到果实的鸟类就会围攻嘴里衔有果实的鸟类，凶猛异常。
这些黑鸟并不是昨夜林茹所见到的那些。它们的翅膀尾端并没有粉色的小手，并且体格庞大，叫声沙哑凄厉，尖爪如鹰。林茹疑惑地望着它们嘴里叼衔的果实，这些果实她昨夜在树上并没有见到过，而且这棵高大的灌木并不是沙树。它的叶子比沙树还要细小，它们集结在一起，连成一片又一片的碧纱笼罩在树梢上，这棵树高大笔挺、直冲云霄，这些碧纱又像环绕在树旁的浮云，轻盈曼妙，只是这群讨厌的黑鸟横冲直撞，使那些‘轻云’被撞出好几个打洞。
果实很快就被瓜分完毕，有十来只黑鸟依旧在来回撕扯，不过大多部分都站在草地上眯着眼睛咀嚼争抢过来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果实散发出来的甜香、以及鸟类身上的独特腥味。紫黑色果汁顺着鸟喙流淌到青草上，沾染到果汁的青草边缘立刻聚集了米粒般大小的蚂蚁。
――这些鸟应该只吃果实吧。
林茹的目光聚集在黑鸟尖锐修长的鸟喙和锋利如勾的爪子上――上天派与它们如此强硬有力的武器，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分食树梢上的果实？
她的肩头已被抓伤，好在伤口不深，血流了一会便自动停止。她随手捡起断裂在地上的树枝，一边注意着黑鸟的动静，一边摸索着向后退。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带着狠厉的色彩瞪着她，里面潜藏着冷酷凶残的光。那些没有抢到果实饥肠辘辘的黑鸟很快就发现了她，尖叫一声拍打着翅膀扑过来。
林茹连连后退，她手中的书包带断掉了一边，大大延伸了书包所能抵达的范围。她以投放弹石的方式将书包挥出去，击倒一只只向她发起进攻的黑鸟，然而这些黑鸟的身手极其灵活，数量也多，书包和树枝能够打中的概率实在太小，再加上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顶多把它们打到地上，可是转眼它们又会飞起来，继续向她进攻，林茹的身上很快就被扯掉几块肉。
鲜血的味道显然激发了它们攻击的本能，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兴奋的光，嘎哑的叫声响彻整个树林。
停留在草地上吃完果实的鸟类也陆陆续续朝这边飞过来……林茹想起它们争抢果实的情景――难道我也要像那些果实一样被它们撕扯得骨血不剩？
她再也不管这些进攻的鸟类，掉头就跑，跑的飞快。树林里没有行走的道路，由于树木古老庞大，导致整个地面都呈现凹凸不平的趋势，潮湿的地皮上生长着滑脚的藓类植物，巨大不通情理的树根更是胡乱生长，简直到了无处落脚的地步。
可是无论道路再怎么糟糕，对于一个要逃命的人来说只要前方不是死胡同就好。林茹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啄伤她背部的黑鸟，她仿佛失去了痛觉般地努力向前奔跑，她不知道被树根绊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在翻过拦腰般高度的树根后又在地上跌滚了多少次，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被那么一大群黑鸟撕扯成碎片。
其实险阻的道路阻挡的不仅仅是林茹，还有那群飞在空中的鸟类。
这里密林蔽日，纠缠在一起的树枝使得鸟类无法快速飞行，因为它们随时面临着一头撞晕的危险，所以林茹虽然不能甩开它们，但它们一时半会也无法快速进攻。
前方渐渐有金色的光芒透过来，横冲直撞的黑鸟在森林中惊起一大片躲在树梢上休憩的白雁，原本集结在一起的树根也开始变得稀疏，道路驱渐平坦，拨开从树上垂下的枝叶，一大片长满野花的圆形空地出现在林茹眼前。
黑鸟显然也发现了这片空地，喉咙里发出尖锐的欢呼声。
这个时候想要变换道路已经来不及了。林茹只得继续向前跑，盼望着在它们追上来之前能够进入对面的丛林。
一只只银白色的蝴蝶从野花丛中飞起来，花丛中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四处张望着，湿漉漉的鼻翼轻轻颤动，面上露出茫然地表情。
那是一只酷似山猫的大型猫科动物，嘴角两侧有尖锐森白的牙齿从上颚探出，它的毛皮雪白通透，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只是它的耳朵和时不时抬起来的双尾尖端生着火红的毛发，等它被林茹他们惊动，昂起脖子将正脸转过来时，林茹才发现它那狐狸般的面部也生着火红的花纹。花纹从眼角生出，自面部扩散，最后全部汇聚在咧开的嘴角处，这些花纹为它增添了霸气凶恶的色彩。
林茹在她那纷杂古怪的睡梦中见过这只闲躺着的巨型怪物。她咬住牙带着身后的那片乌云直直朝它奔跑过去，而那只怪物居然也一动不动的卧在那里盯着林茹，似乎、似乎是有些懵了。
一旦到达平坦开阔的地方，那些黑鸟更加肆无忌惮地冲向前方，集结在林茹周旁。林茹抬手挡住不断叮逐拍打的鸟喙和翅膀，双腿飞快地跑到白色动物身边。她用手抓住动物颈部的毛发，攀爬上去，黑鸟俯冲至他们周边，尖锐的爪牙就要撕碎林茹的脖子，而那动物却似没有见到他们一般，依旧悠闲地卧在满是鲜花的草地上。林茹叹息一声，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前身贴着动物温暖广阔的背部，将脸埋进它厚厚的白色毛发里，双手环住它的脖子，等待着背部被撕碎时的痛楚。
人在某些时候的确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例如林茹，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生死关头她会毫不犹豫地跑向一只面相凶恶的怪物身边并且攀爬上去，也许她以后会明白为什么，更也许她只是单纯地跑过去，与所谓的直觉和第六感无关。
单纯而又茫然，直接这样做了，所以才叫做莫名其妙。
脚边和身体两侧的外围气流陡然变热，身下的生物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头皮开始发冷，她抬起头便看见了冰澈透明的蓝天，怪物的四肢以及尾巴都拖着火红的焰流，她又惊又喜地望向身后，那群凶狠的鸦雀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小的只剩下一个墨点，再过几秒钟，那个墨点也消失了。
冷风扯动她的头发和衣衫，怪物驮着她在空中奔跑，由于风势太强，她再次恢复了俯卧在怪物背上的姿势，她的眼睛向下望去，却只看得见怪物四肢拖动的火焰。
――一定是足够高了。
她不清楚怪物的秉性和动向，不过至少她可以确定她已经摆脱了被恶鸟分食的可怖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