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赞助危机妇
妇人隔门说:“我家正在避免瘟疫,怕传染给你。有啥事,隔门说吧。”
洪菊花不禁心里一热:“还怕传染给别人,多么好的良家妇女!”不禁更加恭敬桑梓,说:“我不怕传染,您就开门吧。”
妇人声音:“唉!被人求出于无奈。对不起了。”
门徐徐开了一半。一个妇女站在门口,身穿普通蓝色素服;头上是农家中年妇女打扮,脑后碗形头发,无装饰;“蛋型脸”凝聚着惨淡的悲哀。两眼红肿,泪痕未干;像没有睡好觉,又流了迎风泪的样子。
洪菊花心声:“英姐今年三十七岁,却是五、六十岁模样,面肌松弛,憔悴衰老,头发花白,身体消瘦;不过也可看出:她当年英秀的风采。
刘文英一方面极力控制着自己心灵的痛苦,板滞的目光避免与来人直视;一方面又难以掩饰,说:“过去收苛捐杂税的人跑得勤;货郎担、劁猪匠、八字先生也来来往往有喊声;但是瘟疫骇人,他们这久销声敛迹了。我以为……”
洪菊花不敢正眼多看英姐,生怕英姐看出自己化装的破绽。但却起趣说:“您以为收捐税的来了是不是?那些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情不自禁地问候:“伯伯、伯母、黎哥、以及孩子们,都好吧?”
刘文英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泪,但不愿在外人眼前失态。短促地抽了一口气,说:“天不孝,人孝,他们带着小八、小九,祭拜祖坟去了。请不要见笑,家里没人手,就在院子里坐吧。”说着开大了门,让洪菊花走进院坝。
洪菊花将包裹放在光洁的石桌上。心声:“这石桌是自己小时和英姐、小姑娘们一起玩耍,做功课,做针线,下三三棋,弹蚕豆玩的平台。此时重见,好生亲切啊!”熟悉地坐在洁净如洗的石凳上。环视小院,左、中、右的各个房门,都关闭着,死气沉沉。只有一群土鸡,在墙脚下的食槽边啄食。
刘文英生怕这位不速之客被传染。奉告:“现在流行重感冒、脑膜炎。全镇传染,镇外被封锁了。恶病无好药医则死。有几家已死光;每家最后一个临死时,烧起大火,把全家火化了……”声音顿时黯然,强忍哽噎悲痛,说不出话来。
洪菊花看出:英姐心中十分难受。但自己是化装来的,仿娄张氏的话怕不太准确。不便多问情况,只是人之常情地问:“您……您好吧?”
刘文英在石桌对面站着,僵硬违心地点了点头。轻轻支了一声:“唔。”
洪菊花斜视英姐一眼,不禁沉重地暗道:“英姐年青时,写碑文,才华远扬,名振金江;又是孝敬公婆,服侍丈夫,抚养儿女的模范。艰辛岁月,苦难世道,尤其生了九个女,消耗枯竭了她的青春年华,成了老妪。唉……不过,饱经风霜,往往智谋更丰,更为固执古板。要从她手中,‘请’到干女儿,我……不禁觉得自己的妙计欠妥当。恐难遂愿啊……不!我向来不畏强难。一定要按照我既定的计划,奋斗到底!”随机应变说:“那您就是镇上人人敬重的、贤惠的……”
刘文英素来不愿意受人夸赞,急忙打断她的话:“请问……”
洪菊花明知英姐要打断自己的话,不等英姐问话,急忙改变内容:将桌上的包裹轻轻地推向英姐。同时说:“这是医治和预防脑膜炎兼治感冒病的特效秘方。是我(出大价)请一个偏方医师配的。奉送给您们。既可治病,又可预防。您一家人先用,看看效果如何。不行的话,我又想办法。”
刘文英:“这……”不接包裹。心声:“送药倒好。如果特效,就能救一镇人。但是,世道的磨难,使我深刻体会了人情的真谛。自古道:有所施舍往往有所求。不知她要求啥?”说:“嫂子,你我素不相识,怎敢生受呐?”
洪菊花胸有成竹,道:“黎哥给我祖辈刻过石碑。这个情意,我没齿不忘。医病要争分夺秒!快把药拿去下锅吧!救病人要紧。”
刘文英不便再问她姓名,也不想多事询问。心中悲哀,也不看一眼包裹,人之常情说:“这就太多谢了。请……本应当请您进堂屋坐,但是我屋里……小六、小七还在病着,确实不忍心您被传染。的确重感冒脑膜炎要命。嫂子您要原谅。灾难无情,茶都不敢请您喝。以后有机会再弥补吧。”
洪菊花强压激情,说:“哎呀这您就见外了!这里坐,满好!这包里的药,是‘分零’了的,除您家饮用外,还够十户家人用。华堂全镇四百来家,大伙要防治,可去巧城镇‘菊记’济民药店领取。那里正在抓紧时间配制。无论取了多少,药费由我支付就是。”
刘文英:“这……”心里兴起一股暖流。自忖:“不过我不信神,不然就要认为菩萨降临了。”感激道:“要是全镇得救,一定重酬、深情回报……”
洪菊花的态度、语气,极为坚决:“不!不!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要回报的……”但是差点就要露出本来声腔。急忙刹住还要说的话。
刘文英:“这……这是全镇人的心愿:我斗胆做代表;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一定要深深感谢到家……”可是话没出口就被老嫂打断。
洪菊花:“嫂嫂您听我说:早就想来拜望您。只因为‘封渡’,消息闭塞。好不容易才偶尔听住旅馆的人讲:‘华堂镇在传染重感冒、脑膜炎,但不知死了多少人’。我就带了这个包,顾‘私船’过来,看看情况。街上家家都关门闭户,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流浪狗在逛。真不知病情有这么严重。不然,昨晚就该请人,加班加点配药,今天就可以挑来了。”
刘文英:“真是‘天下有好人’!难得您老这样行善呐!出镇的路,都被洪二豹保安队封锁多天了。政府人不来了。您老这把年纪,还敢深入死亡之地。真不知道如何谢您才好……”
洪菊花诚实说:“要是这药:防、治不灵,我也不会送来误人。有这药,我就不怕传染。退一万步说:即使传染上,我这把老骨头,只要能给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敬上一份心意,死也值得了。”
刘文英:“嫂子……”感动得浑身血涌,心声:“我深感这药送来太晚了。镇里死了很多人。连李秘书也病了。我的亲人罹难了那么多,政府竟然不闻不问。真是‘上方无能下方难’……”不由得心如刀割,难以往下说。
洪菊花深情道:“还有,我这次来,有三件大事:头一件是送药。第二件、我这下半辈子(后半生),有心当您一个女儿的干妈……”
“这……”刘文英默说:“人们说我才华出众,而且是‘家贤老少,外睦邻居’的女中魁,因此很受人尊重。请我起名,就拜我当干妈的婴、幼、童、少、青年,就非常之多。连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个干儿子、干女儿了……”
洪菊花暗道:“我帮忙起个名字就是干儿女,无记其数;您该答应呐。”
刘文英心忖:“结拜干儿女,是江边一种风俗、乐趣。我是有求必应,从不拒绝。”谦卑地说:“女儿们不懂事,不知哪个有福,能得干妈关照。”
洪菊花亲切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亲家了。您的女儿都聪明玲琍,勤奋好学,全是鲜花!不过,我特别赞美您那五女。读公益小学,成绩全校第一。我最喜欢了。干妈我给她起个名字,叫‘招妹’吧!”
刘文英心想:“有不少干亲家,给我女儿起的名字,都叫‘招弟’,那是一种良好的祝愿,可是天不随人愿,招不出弟弟来。”不禁深沉地说:“多谢您!祝愿‘招妹’了。回头我给招妹写个字条:叫她抽时间,去您家,拜谢您。”
洪菊花:“好!好!不过,不要拜谢。千万随随便便,两手空空看望干妈最好。她随时都可以去我家。我如果不在家时,也随时都有人在家接待她。”
刘文英心中说:“既然成了女儿的干妈,我就该刮目相看、盛情款待。可是,人丁罹难,家境贫寒,‘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我好为难啊!咋办?”一眼瞅见一个母鸡,正在地上左右“磨嘴壳”。于是松了一口气,“咦!就炖一只。”振作精神,说:“这露天坝有风,灶房里干净一点,进屋喝茶吧。”
洪菊花:“亲家!您有病人,不能再打搅您了。我还有第三件大事……”
刘文英:“我边做事,边同亲家摆嘛!”心中说:“我十分担心亲家被传染;也不愿意她知道我家里有五具遗体。以免她花费来支援。但我却是真心留她用膳。哎呀我心里好矛盾……也罢!锁门,不让她进停丧的门就可以了!”
洪菊花暗道“‘话多有漏’,‘话多惹人烦’,尤其怕英姐识破我化了妆的‘庐山真面目’”。道:“我就几句话,说了就走了。”
刘文英有心挽留这位亲家,故意说:“我有一手‘炖七香肥母鸡’的好手艺,我选一只来,您一定用膳后再走。我是真诚敬请老嫂嫂进厨房用膳。”
洪菊花内心兴起一片热浪,暗道:“天哪!多么好的英姐!她炖的‘七香鸡’,很远都闻到香,一吃就叫人喟口大开,确实全镇有名。但我……”急忙阻止,“亲家!好亲家!听我说,听我三言五语说完第三件事……”
刘文英只好站住,说:“敬请进厨房,我一面做事,一面听您说吧。”
洪菊花使出生平最具说服力的语言和最能打动人心的表情,以娄张氏的老腔,说:“您不要做事,我就几句话。我是个鳏寡孤独的女人,一辈子‘勤扒苦挣’,积了点钱,这次拿出来,买药给乡亲们防治瘟疫……”
刘文英暗忖:“挣钱有如针挑土。嫂嫂的钱多么来之不易,更说明嫂嫂的善意诚心。”
洪菊花:“这是我心甘情愿。我一辈子有个最大愿望,就是想有个女儿给我送终。可是,想过继您一个女儿,又怕您不干。我眼看黄土,一天天埋到自己颈子了,趁还有一口气,向您认一个干女儿。喜得好您答应了!亲家啊!我百年之后,您一定要叫‘招妹’,送我上山,我就心满意足了……”
近几章概述:
(一)
乍见面熟女童贞:聪明好学春苗神。
爱惜良才授校长,培育栋梁倍加薪。
和价收购老嫂店;撰写书信表妹心。
回忆当年少儿爱,手足恩情似海深。
(二)
少女撼动慈母心,化妆赠药救乡邻。
瘟疫灭门民凄惨,求得女儿遂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