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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封魔创神纪 >二十五 墨者目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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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墨者目汲

  此时商八岩忽又将鹤瑶抱到曾二廿身边,也让她摆出盘腿打坐的姿势,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圆腹细嘴的玉瓶,将瓶口放到鹤瑶口中让她喝了一口,随即在她耳边轻语几句。鹤瑶看了商八岩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随后闭目吐纳,那吐纳之声时缓时疾,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原来商八岩还不知晓鹤瑶的来历,也不清楚她为何总是神智不大清醒。他初见鹤瑶时,其实已在仙鹤飞回鹤乡的一段时间之后了。

  是因鹤乡先前的变故,偌大的门派之内就只剩了他一人,那时他又在一个山洞中闭关,仙鹤回来时竟没寻到他。等他从洞中出来时,也不知仙鹤飞回来多久了。他随仙鹤找到了鹤瑶,瞧着仙鹤口中滴了一滴鹤涎到这个昏睡的女娃口中,才晓得这些时日,女娃就靠着仙鹤的口涎活命的。

  之后的事,便如他跟曾二廿所说的了。只是关于鹤瑶的神智——她从初时的整日昏睡,到如今境况大大改观,其中的内情和经过,商八岩并未提及。

  商八岩虽不知鹤瑶的来历,但紧跟着找寻荀九鹤未果之后,联想到荀九鹤为她连性命也不顾惜,便猜到鹤瑶也许干系重大。又发觉她整日都是昏睡不醒,商八岩将内力渡入她经脉中查看,却发现根本渡不进去,那经脉中似被铜墙铁壁硬生生堵死一般,根本没有一丝能通过的缝隙。幸好他练有凝神化体功夫,神识运用已有很大成就,于是改用近乎无质的神识去探查鹤瑶的经脉,费了好大的精神,终于探出了些端倪,却也叫他大吃一惊。

  原来鹤瑶体内的经脉已是既宽且韧——商八岩自然清楚这绝不是一个三、四岁的娃娃能自己练出来的。且那些经脉之内也已贮满了内力,但并不流动,商八岩随即发觉那些内力全然不是任何一种阴阳五行的属性。相反,鹤瑶的经脉分布同常人一样,但周身经脉之内只有三种属性的内力,一种似阴而非阴,占据了头颅和四肢,一种似阳而非阳,充满肠胃,还有一种似是上两种内力冲合而成的,不阴不阳近于混沌,积于胸腹躯干。之后商八岩又费尽精神探查了数次,发觉她四肢中一些细小的经脉内还有似阴的内力流动的趋向,一番苦思,就猜测是似阴似阳两种内力冲合产生的混沌内力将经脉堵住了。但随即也明白鹤瑶的情形只怕他是难以救治,因为连经脉内的那些内力到底是什么由来都不清楚,更遑论引导。最根本的问题则是,鹤瑶连一点意识都没有,想让她自己导引内力也是不成。商八岩无法,也只有等着。只是后来慢慢发现,鹤瑶在吃了鹤涎之后有时会清醒过来半刻,商八岩就只有等着这时候教她,像教导婴孩一般先教她说话,日后再说其他。又发现若鹤瑶清醒时是在阴时,清醒的时间便会长些,商八岩就从仙鹤口中取了鹤涎,专待每日阴时再喂鹤瑶,便能教得她久一些。后来又发联想,若是在阴地,效果是否会更好,一试之下,果然如此。那段时日只要鹤瑶昏睡,商八岩就在思索,他也大概猜到了鹤瑶的特异体质或许就是荀九鹤重视她的原因,所以这事大有去解决的必要。权衡再三,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不论鹤瑶体内的内力到底是什么,也只能权作阴阳两种内力理解。她现下的情形是内力不流动,原因是两种内力冲合成的第三种混沌内力把经脉堵住了。她经脉坚韧,这不论是天生或是因为有所奇遇,都说明她体质极好,那么整日昏睡的原因也必然是因为经脉堵塞,内力无法运转,因为她全身上下看来也只有这处毛病。要解决这个毛病,只有一途,就是让经脉内的混沌内力重新分化成阴阳两种内力,同时让阴阳两种内力永不相见,各自循环流动。鹤瑶的经脉分布与常人无异,若是常人,鹤乡确有办法将其经脉稍加改造,形成两个封闭的循环,但这对常人的身体必然大损,因为常人经脉之内的内力附有五行属性,且其阴阳能相互转化,又连接脏腑,一旦改造过后,必然牵连脏腑功能紊乱甚至受损。不过如此改造经脉对鹤瑶而言,因其特异的体质,或许不会有损身体,只是她经脉坚韧无比,要加以改造也非易事,藉外力必然不成,只有将方法教给她之后,再由她自己行功。

  商八岩既打定了主意,就开始揣摩具体的方法。首先是如何将混沌内力分化阴阳,这事若是常人来做,倒不算难,鹤乡武功中就有些方法可供借鉴,因常人内力可阴阳互化,这其中自然就含了混沌分生阴阳的步骤,只是不知鹤乡的方法对鹤瑶的特异内力能否适用。其次是改造经脉,就有些复杂了,鹤瑶的经脉分布同常人无异,要改造成两个独立的体系不难,但要根据她体内内力分布的情形,让改造后的经脉运行达到最好效果,却极为不易。商八岩晓得这事需尽快进行,但无奈鹤瑶清醒的时间太少,也只有时时在脑中计较着。

  之后时间过去数年,商八岩的法子果真有了效果。初时鹤瑶昏睡的时日虽多,但她毕竟是天地造物,智力高绝,商八岩所教都是一遍学会。等到后来,商八岩想到也许鹤瑶她自己能想出更高明的办法,就干脆把关乎她身体的一概情形悉数相告,并把长久以来思索出的方法和可能一并详细说了。自此,鹤瑶开始随他学武,并靠着自己所想来尝试解决她身体的问题。这之后进境竟极快,过了数月,她已然能连着两个时辰不再昏睡,虽神情仍有些呆木,但比之过往已是太大改善。商八岩问她如何做的,她只说用的爷爷的法子,商八岩虽然不解,但总归高兴,他这数年中对鹤瑶几乎寸步不离,所付心力之巨委实难以想象,这时果真看到了事情的转机,自然老感慰怀。

  这回遇到曾二廿,可说是他出鹤乡来的最大收获,因为发觉每回鹤瑶在曾二廿身边时,神智都会变得明显更为清醒。而鹤瑶近一年来的练功进展跟他诉说的已越来越少,商八岩有回甚至听她自叹时间太短,也就猜到饶是鹤瑶她聪明绝顶,行的这修复身体之事仍是凶险万分。

  曾二廿待到次日黎明时,又要去集市等那苗番女子。商八岩借口想看看本地风土人情,带了鹤瑶也跟着他同去,只是到了卦摊,却交代曾二廿把鹤瑶看好,他则独自一人离开,也不知是去哪里了。

  鹤瑶闭了双目,安静坐在曾二廿身边。曾二廿晓得她应是在练功,没出言打扰,二人就这么一直坐着。慢慢集市上热闹起来,认出曾二廿的人越来越多,原先有些和他相熟的老商户看他身边坐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都好奇的很,有人调侃他道:“小神算,你是不是先做了和尚,后来又为这小姑娘动了凡心,又还了俗啦?”

  更多人则是赞叹:“小神算,你这还俗是太对啦,这小姑娘现在就这么好看,以后长成大姑娘那还得了,可得看好了才行,别叫别人抢了去!”曾二廿也不想解释,只是憨笑不语。商户们都知道他身后有尊思州城里最大的佛坐着,是以只是出语调笑他一番,并没甚么恶意。

  也有浪荡子鼓起勇气,到卦摊前交了卦资,借算命的机会套取曾二廿的话,问鹤瑶的来历身份。曾二廿想到鹤瑶算是商八岩的孙女,就只说她是杜知州的侄女,旁边几个无赖听了,也纷纷泄了气。

  曾二廿暗自摇头之际,忽觉视线的角落里有一人在直直望着他,那人身形轮廓虽模糊,但仍可立时感受到他的气质非同寻常。转头朝那人看去,见他并不躲闪自己射去的目光,反是径直朝卦摊走来。

  那也是个青年人,看样貌他年纪应不足而立,身形峻拔,着一身显眼的青黑短衣,只是待行得近了,才瞧清楚他须发散乱,衣料脏旧,简直邋遢之极。那人直接坐定到卦摊前的椅子上,浑浊双目盯着曾二廿,朝他问道:“能否禀告知州,墨者目汲请求在此地开馆授徒,传教墨家武艺。”

  曾二廿听说过墨家,是因记得官塾中的先生讲过,说墨家在古时曾一度是显学,只是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故而这时有个自称墨者的人出现,着实叫他觉得突兀。忽又记起先生说过墨家善于守城,随即想到若半月之后真出现守城的情形,那时这人对思州也许大有用处,当下就起了替老师招揽的心思,口中答道:“我正在这里等一个人,现在还不行的。”

  目汲似乎对这回答早有预料,神色未变,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再不多言。

  曾二廿觉得这人行止倒也有趣,想到该多了解些他的底细,就问他:“听说你们墨家是早都消失了的,而且好长时间再没在史料上留下什么记载,怎么现今又出现了?”

  目汲答道:“墨者只是一贯行事隐秘,不过久远之前确实曾险些消失。”

  曾二廿又问道:“开馆授徒需要许多钱财,可看你不像能拿得出来的吧?”

  目汲哈哈笑道:“墨家馆阁向来以天穹为顶、厚土为基、四极八方为壁,岂是靠财货就能建造出来的。”

  曾二廿道:“墨家倒是好大的气魄,不过我说的却不是馆舍费钱,对墨家我虽仅大略了解些,但也晓得和武林派门是不同的,只是弟子们的吃穿用度总得花钱吧?还有,思州人口多为苗番,难道你要教苗人武功?”

  目汲答道:“墨者衣食一向靠自己双手耕作得来,就算在漠北苦寒之地,一年四季也是短衣胝足。南疆地气湿暖,对墨者而言已是个极好过的所在了。至于苗人,只要品行端正,认同墨家宗旨的,墨家都愿收作弟子。”

  曾二廿又问:“这样你们墨家的弟子岂不是多出身于穷苦人家?”

  目汲道:“小兄弟你的确聪明,无怪这般年纪就敢出来给人算命。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现今墨家弟子确实多出身寒苦,不过古时的情况却不同。墨家初立时,弟子大部都是贵族豪富或是任侠豪杰之流。”

  曾二廿一时没想通个中原因,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目汲嘿笑一声,说道:“我们墨家的宗旨是舍己助人,但总要有可舍得出的,才能用来襄助他人吧!而这能舍得出的,不外权力、财力、暴力。最早的墨者都是认同墨家理念而加入的,可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墨家初立就能兴盛一时,也可以说大部是靠了他们舍出的东西太丰厚。”

  曾二廿恍然大悟,又问:“可是你说的这话不算对你们墨家前辈不敬吗?”

  目汲道:“事实就是如此,又有什么敬不敬的?”

  曾二廿道:“可听说你们墨家是相信鬼神之说的。”

  目汲道:“是宁可信其有罢!”顿了顿又道:“人也总该有所敬畏的。”继而反问曾二廿:“那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曾二廿想起封魔镇地穴中所见的那些怪物,还有大巴山中的老树爷爷和大灰,他们虽都算不上鬼神,但同人们想象中的鬼神也相差不多了罢,于是有些犹豫地答道:“大概……还是相信的吧。”

  目汲接着又问:“你也没见过鬼神,又怎么会相信的?”

  曾二廿道:“你又怎知我没见过呢?”

  目汲默然不语。二人相对无言。良久,目汲又忽然发问:“你身边这位小姑娘看来天真柔弱,此刻如果她不是在打坐,我便会觉得她只是秉性纯善,但不知为何,我看她现下打坐的样子,却感觉她体内藏着天下无匹之力。”

  曾二廿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目汲道:“没有根据,只是感觉而已。难道我说得对了?”

  曾二廿道:“我也不清楚,她最初的来历我都不知的。”

  目汲“哦”了一声,不再发问,径又盯着鹤瑶端详起来。

  这一日又匆匆而过,鹤瑶在曾二廿身边闭眼坐了一个白天,中途都没有饮食休息。那个苗番女子也没出现。日落之后,曾二廿带着目汲去了州衙——因为晓得白日里很多话不能在人多嘈杂的集市中直接问他,而且看他境况也多半是没有住处的,就想晚间给他在州衙中找间空房即可。

  商八岩是日落之后独自回来的,曾二廿没问他白天去了哪里,不过看他神色似对什么存着一丝忧心,与昨日的轻松相比已有些不同了。商八岩见了目汲,晓得他是墨家弟子后明显来了兴趣,拿出长辈的架子拉着他谈了许久,又把鹤瑶留在曾二廿身边不管。直到深夜,商八岩才又来找曾二廿,告诉他目汲应该是墨者无误,并推断他应该没有什么不良企图。

  曾二廿问他:“爷爷怎会对目汲如此有兴趣?”

  商八岩答道:“墨家源远流长,且自古至今一脉相承,从未断绝,底蕴着实深厚无比的,鹤乡恐怕还差的远呢!”

  既然商八岩这么说,曾二廿自然就相信目汲没有恶意,次日一大早他就去跟师母贾氏说明了目汲的来意,并让贾氏转告他只有等杜长龄回来了,才能答复墨家能否在思州收徒教武的事。而曾二廿本人则又受命带着鹤瑶到集市等那个苗番女子去了。

  这一等又是一天,女子仍是没来。渐渐曾二廿都觉得也许那女子要问的真是无关紧要之事,他在这干坐枯等到最后也帮不到老师一点,便越想越着急。但也无法,既然已做了决定,只有这么一天一天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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