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红衣
倾盆依旧的大雨，似在为一代蛊毒传奇的逝去而感到惋惜，或许在后世再也没有一人，可以跟龙婆一样，一生只在江湖中出手一次，一次败尽五大用蛊高手，奠一她一生威名。
在这个季节里，大雨多是骤来既去，而这会儿的这场大雨似乎一时没有停歇的意思。天空中的火光正逐渐消退，不时仍有一两道再云层中闪现，闷沉的声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靠近帕绒漂的老林里，坑洼的地方已经蓄满了雨水。缓缓爬起来地红袍妖物仰开身躯，双臂张开对着天空奋力嘶吼。
红袍妖物浑此刻周身散出的红雾，在雨水冲击下竟有一种别样的朦胧美感，弥漫开十丈方圆。
一次又一次的竭力吼叫，誓要跟天雷声响比一个高低一样。
低沉的夜空忽然就是被一道火炼撕裂，法堂里的楚承覡猛然抬头，看着吞吐的长蛇奔袭而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老林里忽听轰然一声，红袍妖物竟是飞身而起，迎向这道天雷。顿时就被愤怒的天雷给劈成了人形焦炭，落下地来。
倾盆的雨水在此刻渐渐稀疏，老林里被殃及池鱼的树木熊熊燃烧着。已经变成了焦炭的红袍妖物身上，忽然掉了一块下来…………
法堂里已经是开始了收拾，周遭一开始听着吴梦媛尖叫声而赶来的村民，早早就被巴代法师们挡在了门外，这会儿雨停收起伞的村民，纷纷垫起脚来，好奇的朝里面望去，想要看明白法堂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等多久，法堂里的生涩难懂的颂唱，又是响了起来。围在法堂院落外的人，见一切依旧，并没有什么不同，开始各自散去。
见着人慢慢全部散去，楚承覡跟一离随着吴梦媛两人，快步朝家里赶去，而吴大友则是背着龙婆的尸体，趁着夜色从后门，抄着小路朝帕绒漂的方向离去。
开始操持着法事的廖建国，有些不情不愿。原本端坐教宗的法台上，空空如野。
猫着腰坐在法堂矮门坎上的老巴代法师龙青耀，正一个劲的抽着旱烟。明灭几次就掉下来的烟灰，好像能够填平一如脸上沟壑般的心事。
龙婆临终前的话语，在他脑海里缭绕不去。每一个人都年轻过，每一个人都有故事，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老巴代雄法师龙青耀，也有属于他年轻时的故事，准确说应该是快到中年的故事。
秋英这个名字，在老巴代雄法师龙青耀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份量。如果说师傅与龙婆是因为各自的种种阴差阳错，而抱憾终生。那么他便是真正对不起她。
从小家境就较村里人优越，等到二十大几时依旧是好吃懒做，凭借殷厚的家底，身边时常换着各色女人，经常与一些外来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不学无术，并且嗜赌成性。
等到了老巴代雄法师龙青耀三十好几，家道开始中落时，才听从父母意见，经人说媒娶上一个家境贫寒却身家清白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叫秋英。
秋英跟了年轻时的龙青耀后，家里家外都操持的有声有色，二老也很是欢喜这么一个能干的媳妇，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直没能怀上一个孩子，为他们龙家传宗接代。
那个时候依旧没个正经的龙青耀，依然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乐，而秋英却是没有多说些什么。
那个年代的女人，特别是贫寒家境的女人，还遵守着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古训。
嫁出去后家里的男人就是天，再不好也是天。就好比刚插好的秧苗，被忽来的一场大雨，给全部冲得七零八落，插秧苗的人也能怪句‘天公不作美’。
一直忙里忙外的秋英，终于是病倒了，送到所里大医院去检查，被确诊为癌症，最多只有一个年头的命了。
本就家道中落的家境，很快就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家里的二老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砸锅卖铁也要尽量去救这个儿媳的性命。
可是龙青耀却是将筹措来的钱，偷偷拿去赌了个精光后，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告诉已经急得跳脚的二老实情。
过了几天知道了这一消息的秋英回到了家里，给二老磕完一个头之后，就是朝山里跑去。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秋英跑出去的当晚，龙青耀的父母在家里自杀了，留下遗书称这辈子就做错一件事，对不起一个人。
那个人是秋英，那件事便是当初不该让人说媒。
一切已经发生不能够改变，老巴代雄法师龙青耀那晚守在二老灵堂的时候，也是如现在这样不停的抽烟。
帮忙的乡亲们在送二老入土为安散了干净之后，当天夜里龙青耀自个放了一把火，坐在家里等着大火连同他一起吞噬。
索幸在大火里等待死亡，被浓烟熏得昏迷过去的龙青耀，被巴代教宗给救了出来。
打那之后龙青耀就拜了教宗为师，成了一位巴代雄。
快要燃尽的旱烟，将老巴代雄法师龙青耀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抖手丢掉只剩一点的旱烟，站起身来朝着后门走去。
夜里的寨子显得十分的安静，特别是在大雨之后。当然这样的安静，只是对于忙碌了一天的大人而言。村里的小孩子们，却是在这个时候，比白天更为活泼。
春去夏来的交际，万物都开始在这个时候抓紧时间成长，特别是在大雨之后。寨里的明天不用上学的小孩们，纷纷手持一根木棍，带上一个大编织带，拿着手电就是出现在田间、水旁。当然还有一双高高的高筒雨鞋，这是用来防止踩到蛇尾从而被咬的必须品。
寨里的孩子们要是看见一只青蛙蹲在那里，就是毫不犹豫的一棍挥去。运气好的孩子，两三个小时就能装上满满一袋子青蛙回家。运气不好的三四个小时也未必能有小半袋子的战利品。
因为平时比较调皮捣蛋，被村里大人们取小名叫王九蛋的一个孩子，意思是比王八蛋还要调皮。
今天王九蛋的运气显然差到了极点，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大的编织袋里只有几只从昏迷中醒来的青蛙在蹦跶。这几只青蛙还都是出门那会儿，在自家门口的田里发现的。
可以说两个小时的四处转悠，王八蛋一点收获都没有，在路上遇见白天玩耍的伙伴们纷纷装得满满一袋回去，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袋子，不由有些气闷。
对着眼前不远处水井上的老树，就是一棍子飞敲过去，不料棍子弹了回来险些还打到了他自己。
狠狠的骂了几句娘，王九蛋可能是口干了，便是来到水井旁喝水。
井水入口，甘冽非常。这口井水不大，却供应着整个寨子的日常用度。虽然寨子里早就已经家家通了自来水，可除了洗衣服以外。不论煮饭洗菜还是日常饮水，都是习惯用这口井里的水。
王九蛋喝完水，坐在井池旁稍是休息，却是发现井口旁有着几只青蛙蹲坐纳凉，心里不由欢喜起来，想着老天终于是开眼了。
蹑手蹑脚的缓缓靠近，举起手中的棍子轻轻敲去，很快就是添了收获。等王九蛋欢欢喜喜的把猎物放进编织袋里，抬起头来看路时，却是见着一个身着红衣极其漂亮的姐姐，在夜色朦胧的光影间漂踏而来。
王九蛋以为是自己是眼花了，大半夜的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出现。等他揉完眼睛再细细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正准备离开这里王九蛋，忽然就是想到村里大人们常说他要再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总有一天会被山鬼给擒了去，天天做些苦力活儿，还不给吃的时候，双腿开始不由打颤。
拖着颤抖的腿的王九蛋不敢朝身后看去，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去。
忽然那道红色身影再次从他身后快速飘过，王九蛋登时朝地上倒去。
极其诡艳的红衣身影站在水井旁，红艳艳的朱唇里银牙碎咬，好像正极端压抑着心中的愤恨一眼。
侧头朝着地上的昏迷过去的王九蛋看了一眼，突然就是开始魅笑盈盈，犹如鬼音彻唱一般。
“娥眉秋恨满三霜，梦余荒塚照斜阳，问君可知奴家意，何苦相欺费思量。呵……呵……呵呵呵…………”艳笑过后，诡艳的红衣身影又是唱诗飘踏离去。
身形摇曳中，一弯雪臂，醉眼斜睨。
让人看得迷离又绮靡，只留下阵阵夜艳香靡飘散空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