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幻梦留女（一）
monapr1300:00:00cst2015
均匀的呼吸中恍若回到千年以前，或者是更久更久的远古。
纯真把春风一度，把冬雪度化成一瓢春水。朦胧把刹那拉长，唏嘘把岁月拉成光年。看那虚幻的摩羯，她终会彳亍在人间；看那梦幻的摩羯，她终会游走到你身旁。
那是哪里？像是生灵涂炭后的仙境，弥漫着唯美而惨烈的雾气。
她又是谁？像一座浑然天成的冰雕神塑。
夜里，半月的低影，尽显婆娑，周遭也顿时被刷成一片疲惫的倦意。在鸦雀无声的夜谷中，一位绝世的巫女，蒙着面纱，顾盼神飞地独立于蒲公英弥漫满天的百花深谷中。晚风把她柔媚而乌黑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皎洁的月光乘机渗进散开的头发中，使她看起来更加清丽脱俗。
她的身后站着一位男子，远远就被其流转的光彩吸引，就像奇花对蜂蝶本能的诱惑。好像别人叫她御幻师巫女梦神。他呆了半晌，正要作揖，刚说出“仙子”二字，回眸间，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男子竟如着魔一般，说不出半句话，身体半躬僵住，目光再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我是御幻师，别人叫我巫女梦神。”女子的声音犹如夜莺唱歌。男子不由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难道这便是仙子说话的声音。”
“我叫金劫，无意入了深谷迷路了……”男子神魂颠倒，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一切，身体不听使唤地走近她。
“金色一劫……”巫女轻轻一声叹息。
金劫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温柔问道：“仙子怎也有发愁的事。”
“不久前，灵曦宫占卜大会上十大辰卜师当场暴毙，死了九个。今夜月光冷萧，触景生情而已……”巫女的话没有说完，金劫却已听不下去，忙安慰道：“这是对修行不够还要强行偷窥不详天机的惩罚。辰卜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不伤人反伤己，稍有不慎都会死于非命。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是宿命。既然你去了占卜大会，有没有让辰卜师为你占卜一下。”
“有，辰卜师给我一幅空画卷。”巫女将画卷从袖中取出，“我看了无数遍，无字天书谈何卦象。”
“你看不见吗？画卷中的画面真美。”金劫心想，莫非仙子想靠我眼力。
画面中，那是一片等不及化掉的雪白，雪白下的大地是一片满目疮痍。远处的人影在模糊中模糊，在飞扬中飞扬，自远而近。最后，两位最纯真的人体逼近、逼近，从远景化为近景，再到特写，化身出一对男女，缠绵上下，风月交叉。岁月流金中，他俩骷髅相拥，矗立厮守，触之成尘。细看，彼此的手已经伸到对方的躯体里。
画面中有一句诗：海深无意伤风月，月殇何故助海风？
“海深无意伤风月，月殇何故助海风？”巫女梦神似懂非懂般心领神会，喃喃自语道。她的脑海闪过首席辰卜师迦南的话：可你未来的祸福事关重大。迦南冒着生命危险，成为那第十个。他离开前，走到巫女梦神的面前，双手交叉行礼，对她说：“恭喜您，您是永恒的。”自此，她摘下了神秘的面纱，也摘掉了一脸的沧桑和感伤。
唉，无殇不成劫！她没有多问，只是如此叹道，随后向百花深谷的深处径直走去。而金劫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紧随其后。穿梭幻境，穿越内心，不一会儿，巫女来到一片颜色呈现淡红的小湖畔，停了下来，它的表面是如此的平静而清澈。巫女梦神指着它冷冷地说道：“这片湖时而急湍，时而舒缓，我喜欢叫心湖，它的源头是天河瑶池，尽头却是无间洪渊。”
金劫不知所以然，说道：“除了颜色有点奇怪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你是要我横渡淌过去吗？沿着湖边绕过去不就行了吗？”
“绕是绕不过去的，心动一寸，湖面涨一轮，除非你是死人。不同心境的人跳下去，湖水会有不同的深度。这就是心湖的奇特之处。虽然如同梦幻，但一样可以使人溺水而亡。据说湖底有一面融心镜，圆融天地之心猿……”说完后，巫女梦神对着一旁的巨石挥了一下手，袖间唤起灵力，巨石腾空而起砸向湖中心，没有激起了一点水花。
“这是为什么？”金劫恍然大悟，眼前的河水像天空一样清澈明净，也像穹苍一样深远。
“铁石心肠之人就会像这个巨石一样被永远吞没，连半点水花也不会惊起。无心之人即便你再怎么会凫水，也无法完全摆脱河中奇怪的漩涡。”
金劫向水面扫视了一下，青涩地问：“这心湖虽非死水，但胜似死水，其中看不到一条鲜活的鱼儿。这就叫难道是水至清则无鱼。心也一样。”
“非也，这心湖中有一种通灵的美人鱼，阳光下身体晶莹透亮与水体融为一体。因为除了一种通灵性的精灵，即美人鱼外。你看远处不就浮着一条死鱼吗？”巫女梦神指着心湖的上游，接着转向金劫冷笑地问，“你愿意跟我潜入心湖看看吗？”
金劫点了点头。
“不要轻易相信自己，如果你有一丝的虚情假意，心湖会像吞掉沙土一样毫不犹豫地吃掉你，任凭你的灵力再强也没用。只要你能平安地浮起，你就有爱我的资格。”
“我应该怎么做呢？”金劫心中一惊：哪怕要我死，只要能与仙子多呆一会。没有灵魂的身体是行尸，没有爱情的人生是走肉。哪怕这是生灵的一种冲动，我也愿意为爱情一冲到底。
巫女梦神说：“心灵是爱情的源泉，而爱情只是心灵的一种代谢产物，光有真心并不能说明什么？”
“难道需要我把自己的灵魂折价给你吗？”金劫挠了挠头，目光游离在暗藏杀机的湖面。
“甜言蜜语固然能够搅乱女人的心志，可却无法使我糊涂。”
周边传来夜莺的声音，金劫说：“我能感受到你沉默的痛苦，苍白的晨曦和仁慈的花露都可以为我作证，如果有一天你是正义的法官，我愿永远接受你不公正的审判。”
巫女梦神笑了笑说：“虽然我知道这是你的甜言蜜语，但我现在不想剥夺你称赞我的权力。”
咧开的嘴角恢复了原状，她转身走去，义无反顾地向心湖纵身跳下，湖水竟漫过膝盖，她轻而易举地淌过了湖。金劫紧接着跟了过去，也很顺利就渡了过去，裤脚没有沾上半点水花。巫女梦神有些诧异，直挺挺地看着这个面容有些沧桑的男人。突然，她的脸上又开出了久违的花朵。
“你知道，你是第几位跟我共赴心湖的吗？”
“有一百吗？”
“你恰好是第一千九百九十九个，却是唯一成功的那个。”
“那他们的下场呢？”
“多数都是被水围堵在湖中央，被我救了上来，还有一些直接沉了下去，我也来不及救他们，他们就消失在湖面上。你知道一同走过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彼此都有一颗真诚的心，意味着我们的真爱经过了考验。”
“共同的走过意味着结下生生世世剪不断的情缘，但这只是开始。只要元神不灭，缘分不灭。”她指了指岸边空白的石碑。金劫仔细看了看，上面呈现出几句透着禅机的铭文：
物来则应而去不留，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
物固有所然而有所可，至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情爱不生，爱情不灭；因果轮回，纠结不轨；
爱恨无常，诸法无我；顺其自然，报应不爽，
如来，如谒。
“什么意思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金劫看了巫女很久，心道：“不生不灭，纠结不清的。难道我两的就是爱情吗？”
此时，一支举重若轻的蓬篙，从岸边滑落下水，轻轻撸起表面的黛漪涟澜。温厚的淤泥里，一丝金色的皎光，伴随着一串气泡在升腾中薄膜胀破的清脆，逃逸而出。冥冥的曙色清浊中，曦微一发不可收拾地，拨醒了熟醉而淡定的漩洑。
巫女梦神仰了仰头，两颗星星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又到了折月笺的时候了。”
“月笺？”
“一种依靠月光穿越时空寄送的信笺，也是御幻师入门必学的。我们也叫幻鸽。”
“寄给谁？”
“寄给遥远的彼此。”
“如何折呢？”
“我教你。”说着巫女伸出如雪的胳膊，手把手地教他左手抓一片月光，右手舀一勺湖水，举手投足间唤起灵力，塑造成薄薄如帛的纸张，接着叠成鹤的样子。而后她吹了一口气，纸鹤立刻化作透明的活物滑入细浪涡流所画出的螺纹中，踩着节拍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跃向远方，融入沧海的色调中缩为一粟最后彻底消失。
“你的这些月笺都写着什么呢？会飘到哪里去呢?”
“它就像是命运的种子，它们会在未来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宿命者的出现而现身。”
“你是说它们在等我吗？”
她笑了笑，而后脸色严肃沉了下来说：“关于月笺的行踪，就像历史的轨迹，我是无法知道的。如果我真的占卜到了，月笺就会真的化为一滩海水。我只能说，是种子总有开花结果的时候。它们会在关键的时刻帮助岛可的后人答疑解惑。”
“真希望，我们的每一天都能这样无忧无虑。”
“我也是。”
于是，他们就这样彼此一见倾心，久久缠绵。
辛勤耕耘，出双入对。很快，百花深谷中多了一块名副其实的百花丛，分为东西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香道来，东边的丛中有秦牡丹、苜蓿红、双飞月、绮昙花、金迷芙、乃馨菊，紫罗羽、石榴红、霜下梅、郁金兰雪、水仙翘等，长年百花争艳，绚丽多彩，芳香弥漫不散……花丛之后便是百果林，珠树琼林，奇果灌丛，有迷你瓜林，青液瓜、玲珑瓜、翦霞盘、长野玛瑙、金叶丹、瀚林瓜、御露瓜，瓜香萦绕数里……正所谓一花一果一世界，这是他俩共同营造的美丽而富有生机的二人世界。花径漏，色涵香，轻轻芍药，百妆新倩媚。彩蛱蝶，紫鸳鸯，芳水、幽痕、醉尘、娇风、翠被……一派“纤纤淡鹅黄，倩倩素心长”之情景。他们在皎皎的暖月下厮守，在淡淡的花香中缠绵。飞来的爱情似箭又如流水。她祈祷了上百年的幸福时光在她的面前渐渐显现。当看到这些奇幻般的花草，巫女梦神有些不太相信，她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是命运与她开的一个玩笑。只是觉得这样的美好，哪怕只有一秒的真实，她也心甘情愿地沉沦进去了。
不知何时，夜晚的天空上有一轮永恒的满月，这对于巫女和金劫来说并非什么吉祥的预兆。强烈的预感让她两彻夜难眠，坐立不安。她已经无法偏居一隅独享清福。她没有意识到身边的金劫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那日，她不辞而别，回到了灵曦宫。
没多久，一个大雨如倾的长夜，城中沉睡的人们却毫无知觉。巫女梦神静静地失眠着，站在灵曦宫下。风吹动着她散乱的头发和长袍。雨从宫殿屋顶檐口的瓦当上飞泻而下，仿佛是密而厚的珠帘，将她和远方的金劫隔空开来。
此时，巨大的鹔鹴划破雨帘，发出撕心裂肺的长鸣。
外面是喧嚣沸腾的雨点声，只有她的心静谧得连风都倦然欲憩。
雨停之后，骷髅异族开始大举进攻曙辉城。那时远处火光冲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火光映出的红色。虽然巫女梦神已经预感到并做好了准备，可是圣战依旧十分激烈。在她敏感的耳畔，就剩下漫天凄厉的呼啸和隆隆的战鼓。天空是阴沉而寒冷的灰色，而天地燃起一片熊熊的极光。
前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当时灵曦宫的临时主人也已经战死。月濯更是心急如焚，集合了灵曦宫所有的卫队。城内剩余的四大护法、十大长老围聚在巫女梦神身边，“我尊贵的女王，我们听你的。”“原谅我们，女王，快点下命令吧！”“快带我们一起去吧！”众人纷纷催促。唯一的辰卜师迦南反对道：“我反对女王现在涉险，我占卜过，此次圣战，我们必胜。需待到天亮，骷髅士的灵力最弱。可是女王今日不能离开灵曦宫，否则会有危险。”一位长老站出来：“我不同意，女王是灵力最强的御幻师。她如果出战可以避免多少伤亡。”“我也相信女王可以成功击退侵略。”……
众人争论不休。
“别争了！”巫女临危受命，感到身上的担子重如泰山。她一声命令即喝止了他们的争吵，她那两颗宛如星辰，闪闪发亮的眼珠瞬间震慑住大家，声色立威。面容更如岛可雪山顶上最坚固的冰。而大家的目光也立刻汇聚在这个不简单的女人身上，她晶莹的瞳仁中依旧留着必胜的光芒。
迦南单腿跪在巫女的面前，双手合十，说：“尊贵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