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空蒙山色雨亦奇
wedmar1819:31:30cst2015
七月临近尾声。
杭州的梅雨气候新停不久，城里的气温就像是洗浴宾馆桑拿房里的温度表一样，腾腾地往上涨着。空气里犹有几分潮湿之意，西湖的荷花也正是开得茂盛的时候，来往旅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都是为了看看那满湖荷花的娇态。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两个和尚并肩走在一处人少的湖畔，其中一个胖些的和尚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赞叹道，“杨老先生当年想必也是被这满眼的绿红意境迷倒，才作下如此脍炙人口的诗篇吧。”
“而且东坡居士也有言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确，这西湖的美，更多的就是美在荷花，只是这一湖的娇嫩荷花却并不像别的花草那般绚烂，反而总是给人一种十分舒畅的感觉。”
另一个和尚听着胖和尚的评论微微笑笑，却并不十分赞同的说：“景色虽好，却并不一定是如何美丽的，关键还是看在人心。杨老先生以及东坡居士想来做诗的时候心情并不糟糕，所以才能将这景色刻画的生动美丽。”
“只是在我看来，这满眼的风景，却终归跟平常物无异。”
“那定是师兄平日这般景色见得多了，麻木了，所以不觉得如此，生人见了这样的美景一定不会跟师兄一般淡然的。”胖和尚摇了摇头感叹道。
“非也。”瘦和尚双手打了个佛礼，接着说道：“当年老祖宗初来杭州，我还只是一个小僧弥的时候，奉师傅的命令带着老祖宗前来赏西湖的荷花，老祖宗那时候也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只是反应却很出人意料。他只是看了第一眼，之后老祖宗就对着我问道：‘你师父让你带我来这儿，可是我却没发现这儿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
“我当时很吃惊，所以对着老祖宗恭敬地说了几句话，大意与你方才说的相差无几。谁知道老祖宗听了以后十分不屑，然后闷着头回了寺里当着众多弟子的面教训师傅说：‘老儿我看你修了大半辈子的佛，却是连我宗的第二境界都不到，如此看看，你这手下一拨的弟子还怎么能够有所修为？’”
“第二境界？”胖和尚微微有些不解。
瘦和尚微微颔首，说道：“你我虽然都是佛祖一脉的侍奉者，但是却也有很大的区别，所以你不知晓我们禅宗的三个境界。这第一境界便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境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境界又反哺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此言何解？”胖和尚闻言面露虔诚的神色。
“正解不知。”瘦和尚却摇了摇头解释说：“老祖宗那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却并没有给师傅以及我等指点迷津一二。贫僧只记得当时师傅听了那话以后闭关两年，再次出来便是面有清辉，感觉上较之以前大有不同，想来是有所感悟。但师父并不点破，只是轻声告诉我等师兄弟说：‘你们须得自己感悟那三境界，重在禅意，多说无益。’。”
“那师兄觉得自己现在悟得几分？”
“贫僧妄自揣测，应该暂在第二境界逗留，也正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所以先前说的这满湖荷花，我却是看不到而非并不美丽，在我眼里，这里近处只有水，远处只有山罢了。”
胖和尚听后思量许久，发现此番言论与自己平日所感大有不同，心中疑惑遍布。但是随即想到他与师兄二人所注重的修为不一，便稍有释然。只是仍旧问瘦和尚说：“师弟还有一事不懂，既然老祖宗觉察出大师的错误，却为何什么也不说呢？如果当时老祖宗能指点一二，相比大师也不至于苦苦闭关两年。”
瘦和尚淡淡的瞥了胖和尚一眼，轻松地说：“师弟此言有两处错误，第一，贫僧说过禅宗重在禅意，而不是简单的咀嚼前人先辈留下来的佛法。至于第二，闭关感悟天道佛旨，又怎么能叫苦呢？”
胖和尚闻言一愣，随机哑然失笑。
二人并肩再次向前走了数十步远，这次是瘦和尚率先开口问道：“上海城那小子如何？老祖宗只让咱们帮他修为，可却并不告诉咱们他的来历，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天上的哪位大人被派遣下来做些什么？”
胖和尚附随声和道：“那小子如何我却不知，上次前去拜访只有其父母亲在家中接待，虽然此二人彬彬有礼，但是也终归是凡人罢了，看不出什么门道。”
瘦和尚叹息一声，胖和尚紧接着也叹息一声。
“这些个大人们的心思咱们不可能懂，所以还是不要再继续揣摩了，只需记得把该做的事情给完成好了就行。”胖和尚听了瘦和尚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近日武当山那边的道士们有什么动静？”
“似乎没有。”
“似乎没有？”
“前些日子武当山那大长老好像独自出过一趟远门，只是第二天便回来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会周家小子在哪儿？”
胖和尚闻言略一思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地说道：“周家小子…那会儿刚好应该不在家。”
“哼。”瘦和尚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你这副会长做得实在是太过于舒坦了，连思维都变得这般愚钝。”
“请师兄责罚。”胖和尚低头认错。
“也罢。”瘦和尚摆了摆手，一个多月以前老祖宗刚把周家小子托付给他不久，那天他在房中坐禅，突然感觉到从北方传来一股极强而且霸道的气息，奈何自己手中没什么情报，而自己这位负责打探消息的师弟也并没有给自己传过什么话，所以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想，那次怕是天上的某位大人下来了。
而那天武当山大长老出门，也绝对不是简单的逛逛……
“今后武当山那边的风吹草动，一丝也不能放过。”瘦和尚紧了紧握成拳头的手掌说道，胖和尚听后沉重地点了点脑袋应允下来。
一阵风儿吹过湖面，平铺大片的荷叶很有规律的前后抖动，就像是海中翻滚的浪花一般井然有序。天色已然不早，太阳有些倦了地落进西边的群山背后，本来燥热潮湿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凉爽了很多，西湖上方水汽很重，这一下温度骤降，竟是渐渐地升起了丝丝迷雾，罩得荷花湖水也越来越模糊。
“好像要下雨了？”瘦和尚抬头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师兄说笑了，方才时候太阳还在西边未落，即便现在，天上的云层也是稀疏落单，哪儿来的雨水可成？”不料胖和尚话刚说完，却有一滴豆子大小的水珠滴在他的鼻尖，心中惊讶，面色也是一怔。
“哈哈哈……”瘦和尚抚掌而笑，那样子倒不像是个清俗淡雅的出尘和尚，反倒类似那种得意的才子在展示自己的风骨。
胖和尚看着自己那师兄大笑，先是不解，随即抬头看看天上再环顾一下四周，明白事情之后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刚刚那滴‘雨水’并不是真正的雨水，而是头顶的树枝凝结的露水砸了下来。
“我道是师兄料事如神，竟然‘下雨’是这个意思……”此时此刻，湖上雾气更浓，湖边的树枝树叶更是凝珠甚多，不多会儿便滴滴答答地犹如下雨一般往下落着水滴，果然神似‘下雨’。
“很多时候，下雨并不是天意，而在‘人为’。”瘦和尚早已止住笑意，眼神微冷地盯着西湖的水面道：“迷雾太多的时候，总会有些像这露水一样的旁门反应，现在开始不但要盯着武当山那群道士，无极老儿那边也要留意些。”
“虽然他们明面上保持中立，但是‘墙倒众人推’的这个道理无极老儿明白得很，咱们虽然不加害他人，但总要防着他人背后捅我们致命一刀，即便不致命，可难受的感觉总是不轻松的。”
“明白了。”
“还有很多事情……”瘦和尚略一沉思止住不言。
“师兄但讲无妨。”胖和尚见瘦和尚不说话，只是以为师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自己可觉得不好开口。
“没事儿，那些事情想来你也调查不清楚，反正周家那小子迟早是要来见贫僧的，老祖宗命贫僧照顾他辅助他不假，可也并没有告诫贫僧不能借助周家小子查些事情，虽然贫僧不是什么好奇心过重的角儿，但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总是很难受的，贫僧担心这会成为一种执念，将来误了师傅以及老祖宗对贫僧的期望。”说完瘦和尚阴阴一笑。
胖和尚瞬间有种错觉，丫的眼前这货绝对不是自己平日里敬重的那位师兄，这绝对是某座深山里跑出来的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人老成精。这句话的意思想来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符合的，但是放在‘空性和尚’的身上绝对是精辟中的精辟，不差毫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