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悄然易主
最好能花钱消灾,建立一种隐秘的“合作关系”,而非彻底沦为白莲教的信徒。
许宣点点头,人之常情,不是所有人都如梁国县令那般识时务、懂进退。
目光平静地落在郑廉那张有些讨好的脸上,仿佛在看一块即将被雕琢却仍心存侥幸的顽石。
所以.
我抽了你三鞭子,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你低头合作?
还是你真把白莲教当做什么救苦救难、不计前嫌的理想组织?
就算以前是,但现在的北地白莲不是了。
本座北上,就是为了拨乱反正肃清教风而来!
当然现在……还没开始拨,教里教外,还是反的。
这念头在心中一转,随即化作唇边一抹冷冽的弧度。
当即脸色一沉,方才那点虚假的温和荡然无存,声音坦率得近乎残酷:
“给脸不要。”
短短四个字,如同冰锥凿地,掷地有声。
场中刚刚因他现身而勉强有些热络的氛围,瞬间冷冽如数九寒天。郑廉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一个大慈法王,怎么能这么说话?
太……太不讲究,太不体面,太不礼貌了!
惊怒之下,就只是怒了一下。
因为大慈法王根本没给他喘息或反驳的机会,那冰冷的言语如同连珠箭矢,继续毫不留情地射来:
“你以为那南北才子云集的文会,是怎么一夜之间起来的?”
“你以为祥瑞之争,是怎么从郡县传闻闹到朝野瞩目的?”
“你以为朝堂上那些要你脑袋的压力,是哪来的?”
“你以为宫里那小黄门的态度,前后转变,又是怎么来的?”
每问一句,郑廉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这些问题如同重锤,一下下砸碎了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侥幸。
最后,大慈法王微微前倾,那笼罩在光晕中的面容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郑廉颤抖的灵魂,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都是我白莲教干的。”
“你说说,我能放过你吗?”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冷,一句比一句重,冻得人骨子里都在颤栗,仿佛连血液都要凝固。
郑廉随后就是愤怒,愤怒于对方果然在暗中推波助澜,将他一寸寸逼入绝境,根本不是什么慈悲救世的善类。
随即是畏惧,畏惧对方的渗透力度竟如此可怖,文会、舆论、朝堂、宫闱,处处都有白莲教的影子。
他们何时织就了这样一张无形的大网?
绝望感再次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原来自己早已是网中之鱼,而撒网之人,此刻正站在面前,冷眼欣赏他的挣扎。
好生可怕!
不是说白莲教三十年前总坛被破,早已不足为虑吗?
怎么这几年……感觉其声势非但未衰,反而越发浩大,手段更是翻新,竟有了几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暗中操纵人世浪潮的意味?
就在心绪如坠冰窟之际,那刚刚还冷言冷语的大慈法王,话锋竟陡然一转,换上了一副悲悯温和的腔调。
前一刻是凛冬寒风,此刻却似春日暖阳,这极致的反差让郑廉一时怔住。
“郑大人,也莫要心怀怨念。”
“黄泉是你挖破的,献祥瑞也是你开启的。”
“凡事必有初,及其初而为之则易,无其端而发之则难。”
“同时这既是磨难,也是机缘。”
那白衣身影语气柔和,仿佛在开导一位迷途的挚友。
“你再细想,我们既然能发动文会为你造势,也能让祥瑞之事上达天听;既能联络朝中大员为你张目,亦可影响宫中内侍为你说话……”
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么……要将你扶上青云,岂不是轻而易举?”
“一边是平步青云,光耀门楣;一边是身败名裂,跌入九渊。”
“郑大人,你说说,这……很难选吗?”
郑廉怔怔地听着,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难选吗?
其实……一点也不难啊。
在赤裸裸的现实与生存面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坚持和恐惧,显得如此可笑。
而许宣化作的大慈法王,给出了最后一击,轻飘飘的一句却如惊雷炸响在耳边:
“再说,朝中的白莲教……还少吗?”
是啊!
郑廉恍然顿悟!
连洛阳城里的那些衮衮诸公,都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个区区郡守,在这里纠结什么清白立场,岂不是螳臂当车,愚不可及?
再说大人物勾结白莲,我也勾结白莲,那么.我和诸公同行,也很合理。
想通此节,心中那根紧绷了月余几乎要断裂的弦,骤然一松。
压在头顶的千斤重担凭空消失了九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甚至带来一阵短暂的空茫与晕眩。
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连周身都轻快了起来。
要不说白莲教屡禁不绝呢,要都是这等手段,谁能扛得住啊。
当然,正式投降之前,该有的姿态还是得做足。
郑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努力挺直了些腰板,脸上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与试探:
“呵……想不到我郑某人区区一个郡守,也值得贵教如此大动干戈,层层布局。这般‘厚爱’,倒让郑某……颇为‘荣幸’了。”
刻意在“厚爱”与“荣幸”上微微停顿,试图保留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
理论上接下来是法王接过话头,肯定对方价值,然后开始人捧人高。
但许宣所化的大慈法王却并未顺势接过这份虚伪的客套,而是阐述了自己的初心,免得对方死不瞑目。
“我们为此番施展,为的是荥阳城内外二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为的是黄河两岸无数生灵免遭涂炭。”
“不得已才冒险行此下策。”
“也是给郑郡守一个机会,一个回馈荥阳百姓的机会。”
“这样就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了。”
郑廉闻言,心头不由冷笑。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白莲教虚伪起来与官场上的那套冠冕堂皇何其相似。
表面光鲜,内里同样黑暗,难怪能混到一起去。
自知晓白莲教之名起,这几十年来,搞出的大事还少吗?
哪一桩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何时真正在乎过人命?
如今却说为了百姓生灵?
不过是看中了我这天子脚下郡守的兵权与职位,看中了我能接触到的核心信息与资源,这才是他们眼中的“价值”。
当然对方这幅调调也很不错,起码我卖身是为了神圣事业,投降的更愉快了。
看吧,有时候实话实说,反而更无人相信。
许宣心中自觉是无愧于心了。
随后便是简略的“入教”仪式。
郡守身负朝廷气运,即便主动放开心防,寻常的术法印记神魂禁制也难以长久附着,极易被官气冲刷消磨。
许宣也懒得在这个“一次性工具人”身上耗费心力走复杂流程,索性省去了那些繁琐步骤,直接设计了一个最为直白也最能断其后路的环节。
缴纳投名状。
目标很快锁定。
一名刚从郡守府离去不久按照惯例收受了“孝敬”的小黄门,正志得意满地走在回驿馆的路上。
行至一处僻静河道时,脚下不知怎的一滑,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便“噗通”一声栽进了浑浊的河水里,几个扑腾便没了声息,如同被无形之手悄然抹去。
“放心,我们在内侍之中,自有安排。”
“一个坏事做尽的小黄门而已,无足轻重。”
大慈法王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尽显反派风范。
郑廉看着那恢复平静的河面,不由再次感慨这帮妖人的渗透力与行动力之可怕,手段更是狠辣果决。
代表皇权的内侍也是说搞就搞,还用的是我的手。
但随即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想到对方为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才是干大事的组织该有的能量啊。
却不知所谓的高深手段就是啥也不管。
等到内侍府发现小黄门许久未归之后可以轻易调查出出手的人是谁。
不知真相的郑廉内心还在暗自欣喜自己加入的新组织颇有能量呢,不再犹豫的从怀中郑重取出以锦囊包裹的青铜兵符,又从腰间解下那方沉甸甸的郡守官印,双手奉上。
既然别无选择,留着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只要熬过眼前这场劫难,他郑廉依然是那个一心上进的荥阳郡守。
更何况法王大人亲口许诺。
一年之内,必保他平步青云!三年之内,有望九卿之位。
再往上.得推翻狗皇帝之后再说了。
想到这里,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反倒生出几分期待和野望。
推翻大晋就不想了,至于陛下.那老东西已经有了荧惑守心之兆,再有咱白莲教的暗中努力估计没几年活头了,所以只要个九卿就行啦。
心中喜悦,自然是要表露出来的。
“接下来,但凭法王安排。”
许宣看了一眼这些信物和印章,上边缠绕着人心愿力,皇朝气运,还有各种权限之力
示意郑郡守把东西收起来,不要把官场上的不正之风带入教中。
印章和虎符要结合你这个新豫州香主才好使,当然这也是你的罪证之一,岂能假手于外人。
郑廉有些尴尬,新上司不吃表忠心这一套,有点麻烦。
不过不管怎么说,从这一刻起,荥阳城防、郡县兵马、政务机要,皆由白莲掌控。
相比较三年前的建邺,此时的交接更加的和平和从容。
拱卫洛阳的重镇在暗夜里悄然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