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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棋逢双艳,弈赠迎春

  

这日傍晚,袁易独坐在内书房立身斋中。

  室内香烟袅袅,自宣德炉中徐徐升起,氤氲成一派祥瑞之气。

  紫檀木大案上,陈列着文房四宝。

  袁易正襟危坐于黄花梨木太师椅上,身姿如松,神情肃穆。他手持一管狼毫,在磁青笺上徐徐书写。真泥金在青笺上缓缓流淌,化作一行行工整的经文,似金鳞游走于碧波之间,端的是一派庄严气象。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袁易已连续抄经近一月,每日必抽时辰静心书写,今日亦不例外。他盘算着,再过三日便是六月十五,该往畅春园行“朔望之礼”,届时要将用真泥金与磁青笺抄录的四十九遍《心经》与一遍《无量寿经》,恭呈皇太后。

  此刻,他写到“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一句,又一遍《心经》抄录完成。

  他停笔稍歇,忽见窗外一道白光闪过,似银蛇裂空,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似天崩地裂。

  他手中狼毫微微一颤,忙定住心神,将笔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

  这时,窗外狂风骤起,摧折庭树,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将下来,打在琉璃瓦上如珍珠乱跳,落在青石板上如玉盘倾珠。不过片刻,天地间便织成一片雨幕,迷迷蒙蒙,将会芳园里的亭台楼阁都隐去了形状。

  “好一场暴雨!”袁易负手立于窗前,不觉自语道。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电光,照得他面容明灭不定;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仿佛就在屋檐上炸开,连窗棂都微微颤动。

  这时,外间伺候的香菱轻步走了进来,乌云般的鬓发间簪了一朵元春赏她的珠花,愈发显得清丽可人。她见袁易立于窗前且转头看向了自己,嫣然一笑,柔声道:“四爷受惊了。这雨来得急,奴婢想着四爷这里的窗户还没关严实……”

  袁易点头:“都关上吧。这雨势凶猛。”

  香菱“嗯”了一声,忙将窗户一一掩好,转身问道:“四爷可要添件衣裳?这雨一下,倒有几分凉意了。”

  袁易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旋即踱步到了后门口,望着漫天雨幕出神。雨声急促如万马奔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混着书斋内的墨香,别有一番意境。

  香菱轻步过来,不一会儿,听袁易道:“将这里的灯火都灭了罢。”

  香菱忙将立身斋内的灯盏一一熄灭。

  顿时,书斋内暗了下来,唯有斋外不时闪过的电光,将室内照得忽明忽暗。

  袁易依然立于后门口,见雨幕在电光中晶莹剔透,雷声在云层间滚滚而来。

  香菱静静侍立一旁,见袁易青衫飘飘,负手观雨的身影,在电光映照下若神仙中人,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

  ……

  暴雨如注,袁易却穿着油缎雨鞋,撑着一把青布伞,独往景晴所居院落。

  院门虚掩着一道缝,他推门进去,见正房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心中一动,故意放轻脚步,悄声走了过去。

  进入堂屋,不见人影。

  掀开里间的撒花软帘,屋内暖香氤氲,景晴与迎春正对坐在棋枰前,红霞、绿漪、司棋三个丫鬟在一旁观战。

  众人听得帘响俱是一惊,待看清是袁易,忙不迭起身行礼。

  袁易笑道:“好生热闹,原来你们这里另有一番天地。”

  景晴笑道:“我正与迎春妹妹下棋呢。”又特意补充道:“四爷曾说过的,迎春妹妹棋艺精湛,我想下棋了,便可找她对弈。这话我可一直记着。”

  袁易目光温和地望向迎春:“确有此事。而且,我还与迎春妹妹说过,若她平日闲着闷了,可常寻你对弈消遣。”

  说着细细打量迎春。

  迎春情不自禁地低垂了头,脸上微微泛红,感到难为情。一则她敬畏袁易;二则景晴是袁易的妾室,此时袁易来此,自己这个“外人”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袁易见迎春羞赧不语,又转向景晴,笑问:“近日你常与迎春妹妹对弈?”

  景晴命红霞沏了热茶,亲自奉与袁易,答道:“连今日已是第四回了。”

  迎春近日搬入郡公府,虽脱离了荣国府那摊浑水,却也难免无聊,更时常忧郁于荣国府长房的倾覆。唯有在下棋时,黑白方寸之间,才能暂且忘却烦忧。近日来,先是景晴主动相邀迎春对弈;后来迎春回请了一遭;景晴又主动去迎春院里对弈了一遭。今日则是两人第四回棋会。

  袁易笑问:“你二人谁棋术更胜一筹?”

  景晴毫不犹豫道:“迎春妹妹胜于我。对弈三回,我输了两回。今日适才这一局,也是我输了。”

  迎春这才抬首,轻声道:“晴姐姐让我罢了,当不得真。”

  景晴笑道:“好妹妹,你何必过谦?方才这局,你先是佯攻左下,实则经营中腹,待我察觉时,大势已去。这般精妙布局,岂是相让所能及?尤其是你一着‘小飞守角’,着实令我措手不及。”

  袁易判断景晴所言应该不虚,心中暗叹:这迎春外表柔弱性子懦弱,却是个有慧根的。

  他朝着棋秤看去,见棋枰上才落了六子,黑白分明,星罗初布。

  景晴在旁柔声解释道:“适才输了一局,这是新开的第二局,不料四爷忽然来了,倒叫我们慌了手脚。”

  袁易含笑道:“你们只管下完这一局,我在旁静静看着,也趁机向二位女高手习学习学。”

  景晴、迎春不约而同道:“四爷说笑了。”

  迎春声若蚊蝇,颊染红霞。

  袁易正色道:“所谓观棋不语。你们都要竭心尽力,莫要因我在此就有所保留,如此我方能见识真章。”

  说罢便在棋秤旁一张椅子上坐下。

  景晴与迎春则继续对弈。

  景晴的纤纤玉指拈起一枚黑子,在星位稳稳落下。

  迎春低眉顺目,执白应了一着小目。

  二人你来我往,转眼已布下十余子。

  迎春虽是个怯懦性子,在袁易跟前更是羞赧,可一旦沉浸棋局,竟似换了个人。纤指拈子像是拈花,明眸凝枰像是凝霞,每一步皆思虑而行。

  袁易在旁细细观察,见迎春棋风沉稳,不疾不徐,虽不凌厉逼人,却能在不经意间设下巧局。有一处景晴明明已占先机,迎春却不争不抢,只在外围轻轻一碰,待数步之后,方显出这一着的妙处,竟是早在敌阵中埋下伏笔。

  景晴也是竭尽全力,时而托腮沉思,时而轻咬朱唇,落子时衣袖带风,环佩轻响。有一着“大飞守角”下得甚妙,连袁易都不禁在心中暗暗喝彩。

  二人棋逢对手,枰上渐渐杀得难分难解。

  烛光摇曳,将她们的身影投在粉墙上,宛如一幅动人的双美对弈图。

  见袁易果真观棋不语,红霞、绿漪、司棋等丫鬟便都屏息静气,唯恐扰了袁易观棋的雅兴。

  迎春瞥了眼袁易,见他观得认真,心下暗忖:“今日定要好好表现,让四爷瞧瞧我的真本事。”想着,便使出一记“倒垂莲”的变着。这一招险中求胜,若非算准后续变化,极易反受其制。

  景晴见迎春突然变招,先是一怔,随即会意,也不甘示弱,应以一着“镇神头”。

  二人你来我往,棋局波澜迭起。

  袁易看得入神,不觉向前倾身。

  迎春忽然轻“咦”一声,原来景晴设下一处陷阱,险些令她中计。好在她心思缜密,及时识破,转而以一着“玉柱”稳住阵脚。

  景晴见计策被识破,也不气馁,笑道:“妹妹果然机敏。”说着落下一子,竟是要与迎春争夺中腹大势。

  迎春却不与她正面交锋,只在外围轻轻一点,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杀机。

  袁易看到这里,嘴角微扬,心道:“这局棋,迎春多半要赢了!”

  果然,接下来景晴就落了下风,她虽奋力周旋,奈何迎春布局精妙,已占得先机。最终数子时,景晴仅以三子之差落败。

  “又输给妹妹了。”景晴推枰笑道,面上却无愠色,“这局我自认已竭尽全力,奈何妹妹棋高一着。”

  迎春忙道:“晴姐姐承让了。”

  袁易这时方开口,对景晴赞道:“好一局精彩对弈!迎春妹妹布局深远,你应变机敏,都令我大开眼界。”说着看向迎春,“尤其最后那手‘点角’,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迎春被他一赞,方才对弈时的从容却顿时消散,又恢复了羞怯模样,低声道:“四爷过奖了。”

  景晴对袁易笑道:“四爷既看了这许久,不如也亲自下场?”

  袁易观罢迎春与景晴对弈,见迎春棋艺精湛,不觉兴起,此刻又见景晴这般提议,便对迎春笑道:“这时辰尚早,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不知迎春妹妹可还有雅兴,与我对弈一局?”

  迎春闻言,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晶亮,垂首轻声道:“蒙四爷不弃,是我的荣幸。”话音未落,颊上又飞起红云。

  袁易笑道:“我初学对弈不久,棋术远不及你。你若胜了我,才是常理;若故意相让,反倒无趣。因而你须得竭心尽力,如此方能促进我棋艺精进。”略顿一顿,又道:“若你胜了,我有赏!”

  迎春心中暗喜,面上仍谦逊道:“四爷赏脸与我对弈,已是天大的体面,不敢再讨赏的。”

  袁易摆手道:“有赏才更有趣。你且说说,想要什么赏赐?”说着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迎春不由想起此前见到的那阕《鹧鸪天·对弈赠景晴》,她素来喜爱诗词,亦羡慕景晴能得袁易亲笔题赠。此刻听闻有赏,第一个念头便是求一首袁易自作的诗词,奈何性子怯懦,又觉景晴是袁易的妾室,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实在难以启齿。

  正犹豫间,袁易含笑道:“若赏你金银财物,反倒落了俗套。前番我与你晴姐姐对弈,她胜了我,我赏了她一首自作的词。今日你若胜了我,我便临时自作一首诗赠你,如何?”

  迎春喜得眼波流转,娇羞道:“如此……甚好,多谢四爷厚爱!”

  袁易朗声一笑:“你且别急着谢,须得胜了我再说。”

  当下重整棋枰。

  迎春执白,袁易执黑。

  开局时迎春尚存顾忌,落子格外谨慎。袁易看出她的拘谨,道:“方才说好的,定要竭尽全力才是,胜了我才有赏的!”迎春这才渐渐放开手脚。

  枰上风云渐起,盘中玄机暗藏。

  迎春一旦沉浸棋局,又似换了个人。一着“侵分”下得恰到好处,紧接着一记“小飞守角”,更是将袁易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袁易虽奋力周旋,终究棋术不如,不过两刻钟,已是败象毕露。

  最终数子时,迎春竟胜了七子之多。她下完才觉自己过于卖力,起身告罪:“四爷,是我不知分寸了!”

  袁易却笑道:“你很好!这般竭心尽力,才见真性情。若相让,反倒无趣。”

  当即,景晴亲自往书案前研墨铺纸。

  袁易略一沉吟,提笔蘸墨,挥毫而就:

  《弈赠迎春》

  枰前谁道女儿柔,玉子轻敲定战谋。

  三尺经纶藏锦绣,千思妙布转沉浮。

  莫嗟运蹇常垂泪,且看棋高自举头。

  他日若生云翼展,凤池应许约清游。

  这首诗既赞迎春棋艺,又针对其怯弱的性子,含勉励之意。

  景晴在旁看了,连声赞道:“好一个‘枰前谁道女儿柔,玉子轻敲定战谋’!四爷这首诗,当真把迎春妹妹的才情都写活了。”

  迎春双手接过诗稿,见字迹苍劲有力,诗意温厚隽永,且其中鼓励之意,直说到她心坎里去。想起自己在荣国府时常因性子懦弱受人欺负,如今来到这郡公府,寄人篱下,反倒得了袁易这位皇子郡公亲作此诗勉励,不觉眼圈微红,哽咽道:“四爷这般厚爱,迎春……迎春不知何以为报……”

  袁易笑道:“这是你应得的。”又笑道:“今日见识了你的棋术,往后我可要常来向你讨教了。”

  迎春眼睛一亮,心里既欢喜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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