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坐滩青澳湾
在三艘海狼级护卫舰完成改装后。
沙滩干船坞也同步建成。
林浅命人将圣安娜号行驶入青澳湾,为保证安全,降低坐滩时对龙骨的压力,船上所有物资,从大炮到火药桶到刀剑、炮弹、吊床、私人物品,都被运下了船。
当然,诸如船长室的胡桃木大床、航海桌,军官餐厅的大长桌,等大件家具,体积过于庞大,非要运下来,还得把门锯开,实在太折腾,还是留在船上。
青澳湾沙滩上。
林浅看着圣安娜号吊臂上,一尊尊被卸载下来的火炮,心里颇有些没有安全感。
圣安娜号是他的绝对主力,这船一检修,他的实力将大打折扣。
可没办法,圣安娜号再强,也是木头做的。
自从在马尼拉出海以外,到现在已经小半年了。
之前锚链的损伤就不说了。
打李魁奇的时候,甲板还被砸出过几个破洞。
经了数次风雨,好几面帆上都有了窟窿,船索也磨细许多。
底舱的漏水也越发严重,已经到了每天都要抽水的地步。
另外,船上还有不少老鼠。
再等下去,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到时再修就晚了。
圣安娜号光是吊杂物,就吊了一天,卸火炮又吊了两天。
第三天,终于全船正式清空,所有人员下船。
趁着半夜大潮。
林浅站在青澳湾码头上,身后站着陈蛟和何塞。
这二人一个现在暂代工建司司正,必须到场。
另一个好歹有点欧洲航海知识,万一坐滩出了什么变故,兴许用得上。
三人眼前,只见圣安娜号船身上,绑了数股粗大缆绳。
那些缆绳向前延伸到岸上,又分成若干股,由五百俘虏拉缆,缓缓将圣安娜号拖向干船坞。
一阵潮水退去,圣安娜号船头已架在了两排木滑道上。
木桩滑道被挤得向一边退去,无数海沙被挤得翻起。
“哗啦!”
一阵潮水袭来。
哑巴黄立刻一挥手。
俘虏中有人大喊:“起!”
只见俘虏们一齐用力,借着潮水的力量,大帆船又向前挪动了几步。
潮水退去,哑巴黄一攥拳。
“停!”
俘虏们不再用力,但手上并没松劲。
这时,等在大帆船两侧的木匠,拿着刮刀,踏着浪潮飞奔向前,用力刮去船体的藤壶。
时间非常紧迫,木匠们运刀飞快,只清理船体和滑道接触的部分,快便刮出干净的船板。
等刮的差不多,趁着又一阵海潮袭来。
海滩上又一声口令:“起!”
刮藤壶的木匠们,听到口令纷纷退开。
“嘿咗!嘿咗!”
俘虏们一齐喊着号子,一起迈步用力拉纤。
伴着海风、沙滩,大浪,颇有种与天地搏斗的气势。
如此拉拽多次,大帆船又前进十余步,已有小半船身搭在了滑道上。
木匠们刮干净的船板,刚好卡在滑道上,这便能保证一会拉纤不会有太大阻力。
随着落水落下,远处大喊“停!”。
等在大帆船四周的木匠们纷纷抢上前,刮后半部分的船身。
有年长木匠高喊:“都留神脚下,千万莫要踩到坑里!”
因大帆船反复挤压,木头滑道和沙滩间有了条很深的缝隙,一旦失足踩进去,后面潮水一起,大帆船前进,那脚就被压成肉泥了
海浪中,木匠们浑身湿透,却浑不在乎,人人都咬着牙,发了狠,刮净后,趁着潮水涌来。
只听得远处声道:“起!”
刮藤壶的木匠们纷纷退去。
看着这一幕的何塞问道:“为什么不等把藤壶全都刮好了,再拉缆?”
陈蛟解释:“因为大潮潮峰,时间很短,必须要趁涨潮时把船拉上岸,在潮峰时,将船送入船坞。
一旦晚上一点,赶上退潮,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必须动作快。”
滑道是有坡度的,一旦俘虏们泄力松手,大帆船就会在自重下,缓缓滑入海中。
而且,每一波海浪并非是一致的大小,有时后一波海浪的波峰会与前一波海浪的波谷相遇,浪涌相互抵消,形成相消干涉。
有时则是波峰迭加至一起,学名叫“相长干涉”,形成一个更大的浪涌。
林浅注意到,起落的口令就是在出现相长干涉的大浪涌时才喊,这需要对潮汐的精确把控和细致观察,手段当真惊人。
随之,又是一声。
“停!”
此时大帆船已大半露出水面,船头已经进了船坞中。
此地只有轻微浪涌,船头已不能浮起。
“涂油!”
一声令下,等在一旁的十几名船员们抢上,将手中半凝固的油脂,填在船底与滑道的缝隙上。
还有数人拿着油脂,往滑道前方涂抹,油涂的极多,这并非浪费,与这些油脂相比,大船受损或无法顺利坐滩,损失更大。
“都当心脚下!”
“当心脚下!”
船工中有人不停提醒。
等过几波相消海浪,油抹的也差不多了。
“起!”
如此反复数次,圣安娜号已有小半个船身进了船坞中。
此时陈蛟看了看海岸,不免捏了把汗,低声道:“潮线不动了,潮峰到了!”
哑巴黄也注意到了潮峰,拍了拍徒弟肩膀,徒弟看了眼,喉头滚动,继而深吸一口气,对身后众人大喊道:“潮峰到了!再加把力啊!”
“起!”
“嘿咗!嘿咗!”
所有人都发了狠,干活更加卖命。
俘虏们虽是强制劳动,但为气氛感染也好,畏惧鞭子也罢,都下了死力气。
随着海浪涌进滑道,俘虏一齐用力,生生将大帆船拽动七八步。
学徒眼前一亮道:“师父,有机会,这样拉下去,肯定能坐滩!”
哑巴黄气势沉稳,并无动作,双眼紧盯海潮。
片刻后他一攥拳。
“停!”
周围木匠、船工拼命上前,争分夺秒的工作。
何塞喃喃道:“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欧洲也有这种坐滩修船的技术,但一般都只坐滩一个晚上的时间,紧急修补,趁着第二天涨潮时,就会驶走。
像眼前这般,利用浪涌,将大船拉到离海岸线如此远的地方坐滩的,何塞还是生平仅见。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潮线已开始后移。
陈蛟低声道:“糟了,退潮了。”
林浅朝大帆船看去,此时圣安娜号还有一半船体在船坞外面,一旦开始退潮,这半边船体靠生拉硬拽,是进不了船坞的。
何塞看的紧张万分,说道:“舵公,我也去拉绳子。”
林浅道:“拉缆也是个手艺,你做不来,看着吧。”
远处,学徒小九提醒道:“师父,退潮了。”
哑巴黄不为所动,又一次趁着浪涌举起手。
“起!”
“嘿咗!嘿咗!”
数百个汉子咬着牙,沉闷的呼喊像战鼓一样砸在人心头。
林浅面色不变,手也却不由攥紧拳头。
“还差一点!大家用力啊!”滑道旁,有匠人冒着危险,靠近观察,大声疾呼。
此时,圣安娜号一半船身都离了滑道,微微抬起,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哗!”一阵大潮袭来,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不由分说冲入船坞中。
哑巴黄用力挥手。
学徒小九奋力高喊:“起!”
随后所有匠人,连着俘虏们一起高呼,众人的声响,压过了浪潮、狂风。
终于,圣安娜号缓缓前倾,坐实在龙骨墩上,船只自重将龙骨墩压得向四周歪斜,又得益于沙土的形变,龙骨墩完美的契合了船体。
众人奋力拉缆,大帆船在涂了厚厚油脂的龙骨墩上拖行。
终于,在几声木材挤压的嘎吱声后,圣安娜号坐滩成功。
哑巴黄命人将木制的船坞门关上,阻隔潮水,而后他朝身后一挥手,学徒大声道:“放!”
俘虏们缓缓松手,大帆船纹丝不动。
青澳湾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
自圣安娜号坐滩检修后,林浅的工作地点就换到了南澳城中,选了一间靠岛南的普通屋舍。
岛上一应房屋都修造的匆忙,普通住房和商铺才刚建成不久,官署的空地虽然留了,但并没有开建。
兵卫、民户、工建、刑宪四司的办公地点,也都分散在城中各民房中,看起来确实少了些衙门的威严。
没办法,圣安娜号检修才是现在南澳的头等大事,岛上大部分匠人都调去了青澳湾船坞。
南澳城的建设只能先放放。
就算圣安娜号检修完成,水库、粮仓、干船坞的建设优先级,也要排在官署、府邸前面。
还有炮台,之前林浅没把炮台列在待建清单中,是因为南澳岛缺乏火炮。
现在与安胖子的贸易正稳步开展。
等到了冬月或腊月,林浅就准备和安胖子采购一批使徒炮,这种炮更重,口径更大,正适合用作岸防炮。
林浅办公桌上,现在已有了专门的一个篮子,堆放各种图纸。
其中炮台设计图纸就在其中,在这一版图纸上,深澳港外的猎屿、南澳岛西南长尾山、岛东园屿、岛南官屿,就是初步的炮台选址。
午饭时,林浅叫来周秀才,聊起拉胡东主下水的事情。
据周秀才汇报,胡东主已收下了一万两定钱。
海船已装货完毕,驶往澳门了,最多十天,就能返回澄海县。
只要这一航次不出岔子,胡东主就会定更多航次,就算初步被拖下水了。
林浅道:“后面去澳门的航次,记得顺路买回些帆布、缆绳来。”
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南澳岛没有自产能力,大批量采购容易引人怀疑,最好就是每次去澳门顺手带回来点。
“记住了。”周秀才点头,“舵公,我们什么时候和胡东主摊牌?”
“再等一段时间吧,用银子把他绑的紧一点再说。”
林浅可以选择用暴力现在就逼胡东主就范,但那是下策。
用利益把胡东主绑上船,是更稳妥的办法。
聊完胡东主,林浅又问起岛上扫盲的事情。
周秀才苦笑道:“按舵公的意思,扫盲只教读写和算数。只是岛上先生不多,才招了五个人,学生更少,每日来听课的不足百人,每日坚持来的更少。”
移风易俗,是最难的事情。
岛民们活到现在,靠的是划船、潜水、身手灵活,读书识字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自然无人愿学。
周秀才建议道:“舵公,要不来上学的发一顿饭?”
林浅缓缓摇头,靠一顿免费饭吸引来的人,是绝不可能好好听课的,真发了饭,扫盲效果可能还没现在好。
林浅问道:“学堂开设在哪里,每天几点开课?”
“开在岛南靠近林边的空地上,每天卯时开课,酉时散课。”
林浅一拍手:“这就对了,哪有人会脱产学习的?从明天起,全都改成晚上,上课时间也缩短,就讲两个时辰。”
周秀才张大嘴巴,在他印象中,哪有学堂是这个样子。
“晚上上课,这哪里看得清书?”
林浅笑道:“看不清书就点蜂蜡嘛。不要吝惜这些蜡烛,每个书桌前都点,把学堂搞得亮堂堂的。”
周秀才满脸诧异。
林浅继续道:“学堂的位置也要改,往岛北挪挪,就摆在人少的路当中,这样岛民回家路上,就能看见,感兴趣,就能跟着听一段,瞥一眼,就能认得一个字。哪怕一眼不看,至少也能照个亮。”
林浅所言,与这周秀才印象中的学堂完全不同,但他细想片刻,又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学堂教的也不是四书五经,林浅只要求学员能认字识数,能简单白话读写,能做加减乘除。
或许依舵公所言,路过了看两眼的学习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吃过午饭,林浅带着四名护卫,前往后江湾码头,坐船到青澳湾检修现场。
圣安娜号是他的立身之本,林浅非常重视,每隔三五天,就会来看一眼进度。
只见此时的青澳湾沙滩上,一片忙碌景象。
远远的就能看到坐滩的大帆船,此时它已卸下了全部帆缆,船体四周也用巨大的圆木支撑。
上百名匠人在四周忙碌。
更远处干燥的沙滩上,还能见到晾晒的帆布。
这些帆布挂在帆桁上时,尚不觉如何,铺到沙滩上晾晒,才让人觉察到十分巨大,几十面帆几乎将青澳湾完全铺满。
小船在青澳湾沙滩上停靠,林浅下船,在沙滩上四处打量。
沙滩上正有几十个木工学徒在打磨木板,他们手持刨子飞速在木板上刨过,周围散落一地木屑。
见林浅来了,有的人会抬头招呼一声,大部分人已忙的根本没空抬头。
远处,靠近树林的沙滩上,有俘虏将原木运来,这些木料大部分是上岛时就砍伐了的,或是在深澳港阴干多年的。
一木匠大师傅正给原木断料定线。
林浅走上前,只见那大师傅拿着一块木样,在原木上比划许久,而后收起木样,拿起墨斗,让学徒拽着一边,拉出一道长线。
大师傅伸手一弹,原木上留下一道笔直墨痕,他把墨斗往下移了数寸,又一弹,画出两道平行线,两条线端点用炭笔一连,就是一块竖直木板形状。
那大师傅领着学徒,往前走几步,这样同墨斗弹了数次,一根巨木,便已画上大小不一的木板设计图。
树杈弯曲处也没浪费,那大师傅掏出炭笔,勾画出一个曲形板材来。
看样子应是用作肋材,或是船头木板的材料。
即使岛上木材极多,匠人们也没有乱伐乱用,每棵树都用尽其材。
“舵公?”断料定线完成,那木匠大师傅一抬头,才看见一旁站着的林浅。
见林浅定着那原木看,大师傅解释道:“这是樟木,做甲板材的,在下正给木料放样。”
“没事,忙你的。”林浅和煦道。
“是。”木匠应了一声,叫俘虏将已放好样的圆木抬走。
下一个环节,便有学徒用斧、锯将木料沿墨线处砍切,定出船板的雏形。
定好雏形的船板,有的送去火烤弯板,有的送去刨光开孔。
整个沙滩上,木匠们忙碌中又透着井井有条。
“舵公。”这时林浅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林浅回头,正看见何塞在身后媚笑。
自上次坐滩之后,何塞便一直留在青澳湾,帮忙大帆船检修。
林浅问道:“这几天进度如何?”
何塞道:“刚把藤壶挂干净,这几日在查船底了。”
何赛边说,边在前边带路,往坐滩船坞走去。
“圣安娜号距上次检修时间长了些,船底板不少都生了船蛆,要替换的不少。”
二人说着,经过一片硬质沙地,几十尊火炮摆在此处,大部分火炮用布罩着,有几门露在外面,正有船工拿着油脂布擦拭。
何塞见林浅目光看向火炮,便解释道:“火炮要定期擦油,能防锈。有几门炮已经生锈了,好在锈的不厉害,还能再用。”
林浅问道:“新买的四门塞壬炮在不在?”
“在。”
何塞说着,招呼船工掀开防雨布。
四门青铜大炮显露出炮身,阳光下闪着冰冷的青金光芒。
只见那四门大炮,长约七八尺,炮口约半尺,炮身修长,头细尾粗在,看起来身形极为匀称,已安放在木质炮架上。
林浅凑近看,那四门炮表面光滑,炮身笔直,显得制作极为精良。
在炮身后部,接近药室的位置,还刻有纹饰,是个人头鸟身的怪物,似乎是塞壬海妖的形象,底下还有一串葡萄牙铭文。
林浅指着那处铭文问何塞是什么意思。
何塞道:“那是葡萄牙人的炮厂名字,卜加劳铸炮厂,工艺精湛,很是有名。”
林浅对比了一下葡萄牙火炮和船上的西班牙火炮,可以看出,葡萄牙火炮的表面更光滑,气孔更少。
林浅不由对葡萄牙人的“工匠精神”大为满意。
火炮旁,还有五六个船工正给炮弹涂油、擦拭。
林浅跟船工讨要了一发,一入手便觉十分沉重,一股寒意顺着手掌袭来。
林浅在炮弹表面摸索一阵,只觉炮弹也十分光滑,没有明显的棱角凸起。
放在炮口比对一番,基本没有太大空隙。
林浅将炮弹还给那船员,抓了一把海沙,擦了擦手上的油脂。
根据手头估计,这一颗炮弹约有十来斤,按后世火炮分类,大致可以归属为十二磅炮。
现在的欧洲还没有根据炮弹磅数,给火炮分级的习惯。
两牙喜欢用圣经里的天使、怪物等给火炮命名,所以这炮就叫塞壬炮,口径更大的叫使徒炮。
其他欧洲国家则喜欢用各种飞禽走兽给火炮命名,比如鹰炮、蛇炮、隼炮等等。
若是按欧洲大陆国家的习惯,这塞壬炮基本等同于半蛇炮。
见林浅对塞壬炮感兴趣,何塞又讲了讲这火炮命名的来历,卜加劳铸炮厂的历史等。
林浅让人把防雨布盖上,又朝大帆船走去。
走到那临时干船坞边上,只沙坑四周,已装上一圈木墙,防止垮塌。
坑底有微微渗水,好在并不严重。
船底板的藤壶此时已清理干净,只剩一圈圈的白色痕迹附着在船底板上。
十余船匠正站在坑中,拿着锤头在船底板上敲敲打打。
见林浅到坑边,哑巴黄上前行礼。
林浅索性跳进坑中,说道:“你忙着吧,我在一旁看看。”
哑巴黄领林浅返回船边,只见他手中拿着个木槌,对船底板不断敲打,敲的很仔细,每一片木板都被敲到。
学徒小九解释道:“舵公,这是在找船蛆。”
林浅点点头。
随着不断敲打,终于一片底板传出不一样的声音。
哑巴黄俯下身子,叫人拿来油灯查看,然后又叫了几声,指了指那里,示意林浅看。
林浅也学他样子俯身举灯去看,果然见那片木板有几个不起眼的小洞。
哑巴黄叫学徒喊来人,拿来斧、锯将那片木板取下。
一炷香的工夫,木板取下,哑巴黄将之拿到林浅面前。
何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声道:“舵公,船蛆还是不看为好。”
林浅道:“无妨。”
他知道船蛆长什么样子,只是想看看对圣安娜号的侵害程度如何。
哑巴黄用个小斧头,没费多大力气就将船板劈了个缝隙,而后用力一掰,船板从中间断裂。
只见截面上,有五六个孔洞,有面条一样的蛆虫顺着洞流淌出来。
这东西就是船蛆。
这东西看着像蛆,其实是一种贝类,而且味道还很鲜美,这么想的话,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至少林浅就是这样克服的。
船蛆全都流尽后,林浅接过船板,只见截面上有数个透光大洞,木板最薄处仅有半个手头宽窄。
船蛆以木材为食,会不断降低木材强度,这就是这么厚的一片船板,哑巴黄徒手就能掰断的原因。
若不像现在这样,在干船坞检修清理,过不了一两年,船蛆就会把整个船底啃穿,船只也就进水沉没了。
在发现船蛆的那片船板周围,其他船板也陆续发现船蛆,匠人们纷纷将船板取下,片刻工夫,船底就空了一片。
学徒小九道:“舵公,大帆船通体用的是柚木,这种木材含油耐蛀,能有效防船蛆……”
见林浅看向发现船蛆的那处木板,学徒小九解释道:“船蛆一旦发现,周围一般都会有,大帆船在海上飘了这么久,只长这一点船蛆,已算很少了。”
船蛆这种东西,热带、亚热带海域最多,圣安娜号在这两处海域,高强度航行了小半年,亏的是柚木船体,不然早经不住折腾了。
见林浅没有发问,小九接着刚刚的话头道:“可惜柚木产自南洋,南澳岛上没有,所以师父以樟木代替。
这种木料比柚木脆一些,油性也差,好处是一样能防腐防虫,不容易生船蛆。”
哑巴黄听了连连点头,显然徒弟说的,正是他想讲的。
小九受到鼓励,继续道:“大帆船肋材、护舷木等处则用荔枝木。这种木头防腐防虫又结实,不比柚木差,只是太硬,切削困难,所以仅在关键处使用。”
小九说的这些,林浅都不太懂,没想到光是选造船的木头就有这么大讲究,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林浅又追问关于木料的问题。
据那学徒说,不同木料,性质可谓天差地别,譬如南洋最贵的铁木,强度直逼钢铁。
林浅的六分仪,就是铁木做的,使用大半年了,没有一点形变。
而速生的杨木、柳木等,则材质松软、强度差、不耐腐蚀、易开裂、易虫蛀,做海船基本用不上。
可以说,木材间的差异,比钢铁间的差异还大,想造大的风帆战舰,光有银子、有技术、有生产力还没用,还得有海量的优质木材。
林浅问道:“那造海船,最好的木材是什么?”
哑巴黄指了指圣安娜号。
徒弟道:“师父说,那应该就是大帆船的柚木了。可惜这种木头大明很少,都在南洋安南、木邦一带。”
“哦。”林浅面上没什么表示,暗暗将柚木产地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