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4 仙童献寿
花萼楼左殿中,坐在最上方的乃是皇太子,再往下便是庆王、汝阳王等皇室子弟,以及其他皇亲国戚并百官各家品子。
相较于其他殿堂中的热闹氛围,这里的气氛要稍微沉闷一些。一则各家品子谨守礼数、不敢逾规,第二那就是坐在上方的皇太子明显有些精神萎靡,对人对事也都提不起兴致,以至于其他人也都不敢放肆言笑。
太子很明显还没有从日前那场打击中恢复过来,虽然他本人没有遭受什么惩罚,但他的丈人薛縚被罢官,东宫多名属官被处斩,对其打击不可谓不大。
而引发这件事情的原因,则就是太子想要招聚伶人筹备为圣人贺寿。发生了这件事情,贺寿一事自然只能搁置下来。
其余诸皇子或许也有类似的心思,但在见到太子如此遭遇之后,也都各自冷静下来,不敢再有什么类似的举动。
所以当外间宫奴入告下一个节目乃是寿王所进献时,殿中太子与几个年长一些的皇子脸色都微微一变,变得有些阴郁。
“平素只见十八郎端庄知礼,倒是不知他有什么曲艺歌技。他受宁伯教养成人,汝阳兄可知他有何艺能?”
眼见殿中气愤有些压抑,庆王有心想活跃一下气氛,同时也是心存好奇,便向汝阳王发问道。
“大王问我,花奴着实不知。若是以前,我知十八郎专于礼数,行不逾规、言不越矩。但其得封之后,也开始交接时流,且有惠妃指点人事,我亦与之久不相见,更不知他新学何类艺能。”
汝阳王闻言后便摇了摇头,听得出言语中也有几分薄怨。
汝阳王话音刚落,另一席中薛王之子乐安王李瑗便开口说道:“听说寿王近日常常与其中表张岱往来游戏,张岱具职太常寺为协律郎,且又好弄事端。今日寿王将献何事,必然都是张岱为其营张。此事问汝阳兄是问错,需问河东王,河东王与张岱最相善,想必知事。”
乐安王这话讲完,一直脸色阴郁跟死了老子一般的太子突然冷哼一声,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此徒非良善,与其交际太深,不是好事!”
河东王本来正坐在下席跟李峡几个一起饮酒闲聊,听到上边话题扯到自己并讲张岱是非,当即便开口道:“太子殿下不必急于断言,黄连虽苦却能解毒。
张岱并不是一眼便可窥破的浅薄之徒,人或因其卓然出众而自惭形秽、由妒生怨且急欲远之,但若相处日久,才知他益人益事,是不可多得的一位良友。”
“还未与交际,其徒已经滋事诸多、扰人不安,他是良善是歹毒,恐怕无缘深作体会!”
乐安王听到河东王这明显回护张岱的话,心中自是有些不爽,当即便又冷哼道。
他家深受张岱骚扰,不只张岱之前带人上门挑衅,就连不久前被张岱弹劾的薛縚也不只是太子丈人,还是他家的亲家,更不要说还有早年因其获罪的嫡母舅韦坚一事,心中对张岱自是怨念十足。
“既知无缘,那你又浪言什么!天下与你无缘的人事多得很,难道尽是歹毒?”
河东王本就是个混不吝,面对太子还要给几分面子,对其他堂兄弟们则就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尤其张岱已经是他的准妹婿,怎么可能容许旁人在他面前说亲近之人的坏话。
不过他这准妹婿也实在是得罪人不少,听他这么说后,不只是薛王诸子,宁王的几个儿子以及几名皇子也都面露不悦之色。
眼见有点要犯众怒,河东王倒也不敢在圣人的生日宴上惹是生非,于是便又指着外间舞台说道:“此间弄舌也是多说无益,不如且看台上!
汝阳兄既言寿王于曲艺并无令才,但张岱却又为他营张此戏,若能辉煌出彩,那自然可证张岱是一个可以益人益事的良友。若只是平庸无奇,任由你等如何诋毁,我也不再言语!”
他这段时间忙于为父亲修造道观祈福,倒是没怎么留意这些事情。但其心内就是对张岱有信心,既然是张岱做的事,那就必然能够惊艳时流。若连这都做不到,这小子又哪配让自家妹子青睐着迷!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鼓掌叫好。正是好事的年纪,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斗气的戏码。
而听到河东王语气这么笃定,太子也不由得皱眉向外望去,至于乐安王等几人,便也都点头答应了下来。毕竟一个曲艺节目好或不好,也只凭个人的主观感受,很难有一个人人认可的标准。尤其寿王小小年纪,又能做出什么让人惊艳的高难度表演?
殿中众人还在争执议论的时候,舞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婆罗门曲》前奏是纯粹的曲乐,并没有什么歌舞表演,而且由于室外散音比较严重,使得编曲的精华并没有完全体现出来,因此这前半段表演基本上没有引起欣赏者的关注与喝彩。
“这张宗之,怎的如此怠慢……”
太常少卿韦縚在见到这一幕后,一时间心内也是不由得暗自叫苦,有些懊悔自己不应该太过相信张岱,最后编排的时候还是应该亲自把关。
不过这乐曲虽然不够吸引人,但摆设在舞台上的道具却是比前一曲更加的丰富,尤其一个用彩帛扎造的硕大蟠桃很是醒目。
这巨型的蟠桃高达丈余,坐落在一个装饰成玉山模样的基座上,左右分立着十六名身姿窈窕的彩衣舞者。这些舞者装扮若仙媛一般,立在玉山蟠桃的周围,单单这一幕画面就很是引人瞩目。
但是因为没有相匹配的舞乐,单单这一幕画面所带来的视觉上的惊艳也难以持久,很快就让人感觉乏味起来,甚至就连殿中高坐的圣人都眉头微皱起来,只觉得刚刚营造起来的气氛都被这个节目搞得有些冷场。
然而随着乐曲的散序前奏结束之后,后续的曲调变得越发舒缓,穿透力也变得更强,使得殿堂中都清晰可闻,非常明显的异域风情夹杂着仙气袅袅的道家法曲的风格,奇异的搭配顿时便让人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玉山上的舞者们也开始翩翩起舞,更妙的是她们足下的玉山蟠桃竟然从舞台上缓缓移动,直向殿堂而来。由于花萼楼本身并非一般的殿堂,外廊并没有多层的阶梯,因此这玉山蟠桃无比顺滑的进入了殿堂当中。
而在这个过程里,舞姬们仍然伴随着悠扬的曲调不断作舞,看起来就好像是瑶池中的仙媛神女们以法力将此玉山蟠桃凌空摄来、献于阙上!
“好,好意象、好奇思!”
殿中的圣人看到这奇妙的舞台变化,也不由得拍掌喝彩起来。听到圣人叫好,殿内群臣也都纷纷喝彩起来。
然而这还不是舞台变化的全部,随着玉山蟠桃“飘入”殿中,玉山下方顿时便有烟气由内弥漫开来,那袅袅的烟气真的仿若天上瑞气,散发着丝丝瑞香,很快便弥漫整座殿堂当中。
众人还在深嗅着仙气瑞香,忽然有人指着殿堂中央那蟠桃疾呼道:“那仙桃、那仙桃正裂、正绽开!”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定睛望去,只见玉山上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各将纤手搭在那蟠桃上,蟠桃上的彩帛色彩不断变幻,并且变得越来越剔透,影影绰绰一道身影在其中逐渐的显露出来,随着烟气缓缓淡去,赫然出现一名发结双丫髻、一身华丽服侍的瑶池仙童立于其中。
那仙童一手持着玉壶,另一手则托着一枚仙桃,亮相之后便也在舞台上作舞起来,一边舞蹈一边高声唱道:“文物京华盛,讴歌国步康。瑶池供寿酒,银汉丽宸章。灵雨含双阙,雷霆肃万方。代推仙祚远,春共圣恩长……”
仙童自然便是寿王,此时的寿王打扮仿佛后世年画上的吉祥娃娃一般,边跳边唱,并缓步走下玉山,左右舞姬们也都作舞其侧,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寿王向殿上御案行去。
圣人这会儿也是一脸惊喜之色,甚至忍不住张开两臂向前虚迎,仿佛寿王玉壶中所盛装的当真是瑶池寿酒一般。
“玄圃安期枣,瑶池阿母觞。小臣歌盛世,皇父寿无疆!”
伴随着越来越高亢急促的曲乐声,寿王也边行边唱,直至来到御案外数尺的位置恰好唱罢,旋即便大礼作拜,两手捧住仙果、玉壶高高举过头顶。
“吾儿真仙童也!”
圣人看到这一幕,脸上已是乐开了花,甚至直接从御床上站起身来,绕过御案行至匍匐在地的寿王面前。他一把抄过寿王捧在手中的寿酒和仙果,举在手中示向群臣。
近前张说等人虽然也在欣赏精彩的表演,但还有一半心思系在圣人身上,当见到圣人如此模样,张说连忙示意左近众人一起离席作拜,同时他口中高呼道:“臣等恭祝圣寿无疆,千秋万岁、仙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