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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忧思

  “姑娘身弱体虚,长时间忧思不解,郁结于心,后又受了激,气郁气结气乱,加之营卫不和,自然就发起热来,我且写个方子,将这热给化了,之后呢,该少思少虑,让这姑娘多说话,多出外头走走……”

  那大夫看上去倒是个好相与的,只坐在那里不住地说着话,倒是奇异地让石雨安下了心。

  她恭敬地将方子接了,又一个劲地道谢,范智成在一旁站着,将银钱结了,把人送了出去。

  方子又转交给了那待命的小兵,他立时拿着方子马不停蹄地往外走,的确是给石雨减轻了不少压力。

  房昕樾在这日里只短暂地醒了两次,都是灌药灌米汤的时候呛醒的,她模模糊糊把东西喝进去便又睡下了。等房昕樾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

  “让你费心了。”

  她的声音带了点沙哑的底色,人经了这一遭,肉眼可见地委顿了下来,眉眼间似乎有化不开的郁色,看得石雨眼眶发热。

  “小姐又是说的什么话?”石雨扁了扁嘴,“小姐别再操心了,等到了京都,一切都好了。”

  房昕樾听了这话倒是并不反驳,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老实地吃了粥汤喝了药,临睡下前,目光落在被褥上的绣纹上,那是一只栖息在枝丫上的鸟雀,仰头似是回望,房昕樾的声音轻缓地问道:“荣将军如何了?”

  “哼!”说起这个石雨就有些怨气,虽说范智成后来的确是尽职尽责,再不好多说什么了,可石雨在自家小姐面前还是有些委屈,“我那时吓死了,上回帮你看病的那医者又不见了,我只求了那姓范的,请他让荣将军身边看顾的医者过来瞧上一眼,他却是不肯。”

  房昕樾神色淡淡,倒是并不觉得如何,纤细的手指抚过被面的鸟雀:“然后呢?”

  石雨又说起了后头的琐事,只是话里却不再听见那荣字了。

  房昕樾缓慢地眨了眨眼,手指蜷起:“我累了。”

  听到这话,石雨连忙扶着房昕樾躺下,自己则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了。

  石雨话里的范智成这日却并不好过,他昨日找上了监视罗圈的影卫,在这客栈的阁楼上找到了被团团捆起的罗圈。

  “……这是怎么回事?”

  范智成的脸色不大好。

  这同他们原先计划好的并不一致。

  “主子走后不久,他就离开了,阿林和我跟了上去,但我们发现他想在三石崖自裁,只能将他先带回来了。”

  那影卫说完后,整个瘪仄的空间里似乎只剩下了罗圈昏迷时平稳的呼吸声。

  “带到我房里吧,我会盯着他。”

  这处阁楼似乎是用作杂物间,陈年无人问津,角落里满是蛛丝,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积灰,但还是无法保证没有人突然上来查看。

  影卫没有意见,等范智成离开后,便安静地带着人跟在后头,趁着夜色的遮掩进了范智成住着的屋子里。

  他们在飞云镇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房昕樾并没有见到荣尹至的身影,范智成会时不时上门拜访,房昕樾卧躺在床榻上,听着外室他同石雨之间的对话。

  “荣将军还是不舒服吗?”

  “是。近来下雨,气候潮湿,伤病总是会更猖狂些的。”

  范智成的话总是如此,似是意有所指。

  昨夜的确是下了一场雨。

  房昕樾看着床帐的一角,听到石雨拔高的叫声。

  “啊!”

  房昕樾的心揪了起来,正准备披上外衣出去,内室的珠帘便被闯进来的人影撞出清脆的声响来。

  房昕樾隔着纱质的床帐看着走进来的人,抓住外衣一角的手用力到发白,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慢慢靠坐了回去。

  “你、你不是旧病复发,身体不适吗?”

  石雨反应不及,这时才几步追了进来,她走到了床榻边上,同荣尹至隔开了一段距离。

  此时的荣尹至明明穿着得体,俊朗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动,石雨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刺寒的冷意来了,他的目光轻轻一扫,石雨便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有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随手便要将她碾死一样。

  范智成也连忙跟了进来,看到床帐垂着,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靠坐在床头的身影,心里不免松了口气,他几步走在了荣尹至的身边,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状态。

  “主子……”

  “你还好吗?”

  荣尹至略过面前的两人,刚放回去的心此刻还是剧烈跳动着,他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阴冷的脸色稍稍回暖。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同谁说话。

  床帐内,房昕樾一动不动地坐着,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荣将军你呢?”

  她这几日很少开口,声音如同丝绸出现了裂纹,轻柔的基调很好地掩饰了内里的情绪。

  荣尹至刚张口又合上了。在这短短的三天里,他用一天的时间赶到了花石镇,同收到消息伏击在镇子上,试图将他一举吞杀的敌人厮杀,后同他安排在花石镇内的影卫里应外合,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场杀戮花了一天左右的时间,他抓到了数个有价值的俘虏,剿毁了敌人的又一个窝点,又在那儿留下了流寇突袭的假象,后收到了关于房昕樾的消息,他立时赶回来了,在身形隐蔽地入了客栈后,荣尹至只来得及保持理智在屋里换了件外衣,免得让这场旧病复发的掩饰功亏一篑,便脚步匆匆赶过来了。

  要提起这三天,他有很多话可以说,但那却都是不可说的。

  荣尹至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场对话对两人的影响,他在事后反复推敲,大约知晓了自己那两门亲事给房昕樾带来的糟糕印象。

  因此,在这两份亲事带来的糟糕印象得到修正机会之前,荣尹至不愿意让房昕樾知晓他那手里仍然沾血的短刃,不愿意让她知晓他身上中衣还浸透的血迹,更不愿意让她知晓他手中捏着的死去盗贼数量,所以荣尹至此刻只能干巴巴地开口说道。

  “还好。”

  床帐内,房昕樾闭了闭眼睛。这几日她内心对荣尹至的担忧和隐隐期盼他现身探望的可笑期许好像化成了日光下的水迹,在痛苦的炙烤下消散于无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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