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相反的两头
京都郊外的荣庄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般栖息在密林之中,荣尹至骑马赶来,一来便收到了等了许多的消息。
“主子,从临泉镇带来的流寇审出点东西来了。”
范智成将那记录的档案递给他看,荣尹至一目数行地看完,倒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俞世谊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流寇中领头的贪狼声称只同俞世谊碰过一次面,其余人他还没有资格接触。
“是谢宿的侄女婿,同时也是中书令俞承志的儿子。”
这中书令倒是个棘手的人物,只因为他是洪熙帝的人。
只是一阵子没注意,怎么这两边的人却搅和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
范智成听懂了荣尹至话里的意思:“去年年底结的亲。”
那会儿他正在忙着活动马家的灭门案,倒是没注意到这事。
看来洪熙帝也意识到太子和二皇子之间渐渐出现的不平衡,却是想通过中书令的加盟,给二皇子添一把柴。
现下最大的问题是,洪熙帝知不知晓这挞夷人同大批流寇出现在中原的事情?或者更糟的是,这流寇叛军里头的人力财力又有多少是出自洪熙帝的许可从国库里掏出来的?
此事一细想,足以让人心惊。
“主子,另外,那张舒学等人是否要放了?”
范智成为主子和未来的亲家之间的关系感到担忧。
若是将这姓张的直接杀了,结下冤仇倒是不好收尾了。毕竟按照疤头的说法,这姓张的和房府可是时常走动,房府的人比起看重房昕樾显然更看重这侄子。
荣尹至却是不答,自去了庄子里的书房,将一暗格里的信件拿了出来。
他看着那被自己蹂躏了一路的皱巴信封,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内里的信展开了。
关于房昕樾的平生,用薄薄的一张纸便说完了,剖离了情感的部分,无关世俗眼里的好坏,只客观地将她在房府的艰难处境用寥寥几笔说完,再将她离府的际遇讲明。
看到那商队里的东家还生还着,他心里却是难得地被私人的愤恨而填满,倒是恨不得自己将这牟利的商人给亲手了结了。
为了一己私利,倒是做起了这类似人口买卖的生意。
愤怒过后,是如同潮水般漫上来的悔恨。
他昨天说的话真的太过分了。
虽然房昕樾的确是欺骗了他,但她本身的际遇却是几乎让她无法选择的。
甚至于,多亏了房昕樾的努力,才让他得以有幸见到她,而不至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她。
荣尹至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心潮澎湃,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他将那信随意折起,塞进怀里,转身便要回府,出了门见到候在外头的范智成,忽而想起他先前的问题,遂粗声粗气地说道。
“把那姓张的两只手都给我废了,丢到张府去,让他们好生管教,不然,下次我取的便是他的性命。”
范智成惊愕了一瞬,又奇异地觉得荣尹至做事留手了。
按照荣尹至以往的性子,要么将人放了,要么直接取人性命,断不会留下一条尾巴,倒是平白多了些添麻烦的隐患。
只是此时他只收敛了自己心里的惊奇,点头应下了,转头又见到荣尹至匆匆的脚步短暂地停格了一瞬,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把他在陵城的房宅烧了,里头的人可以留着。”
这便是不伤人却伤财了。
“明白。我会安排妥当的。”
范智成看着荣尹至来去匆匆,抬头看了看正中的日头,又缓步走向了地牢,身影被吞噬在砖石遮掩的昏暗之中。
荣尹至一路骑马赶路,与去时不同,他心里如今却是积攒了浓彩的情意,迷雾般的茫然因着他下的决定而拨云见日。
荣尹至决定要找到房昕樾,当面同她为昨日的话道歉,同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该如何行事,便见房昕樾的态度如何取舍,他且生受着。
这一劫,荣尹至却是不愿意放开了。
荣府里,春玉回了荣尹至的话后,便试探地进了屋。
昨晚因为石雨的话,她们倒是不好贴身伺候了,只得在门口安排了两个丫头站岗,今早便让春玉调回去了,站了一宿,倒是折腾了不少。
屋里头静悄悄的,春玉站在内室的珠帘前犹豫了片刻,还是侧身进去了。
一进去,她便皱起了眉头。
石雨正躺在床上,同房昕樾睡在一处,比起一个丫鬟,倒像是个主子。
春玉的目光实在是炙热,石雨本就睡得不安稳,夜里噩梦不断,还得时不时担心房昕樾醒过来,眼下被春玉如有实质的眼神紧盯着,倒是让她从浑浑噩噩的梦里挣脱了出来。
石雨一睁眼,便下意识偏过头去看一眼房昕樾。
房昕樾窝在被子底下,照例是喜欢将自己头脸都藏起来。
“石雨姑娘,”春玉见石雨睁了眼,立刻便开了口,“已经辰时了。”
石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当即便从床上坐起来了。
她坐在那儿缓了缓,这才连忙起身,可脚落到地上又停了停,她撩起眼皮看了春玉一眼:“劳烦你打盆水来,我这就伺候小姐起身。”
春玉倒不至于和她置气,只是终究还是看不上石雨,她只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石雨见人走了,那强撑起来的气势才泄了气,她又回转身去推房昕樾。
如今是晚了,虽说房昕樾最近身体不好该多休息,但石雨更愿意让她到时候午时歇晌,却不愿意她饿太久,不然她的肠胃到时候该不舒服了。
石雨推了两下房昕樾,却没得来回应,心里便打了个突。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强硬地将那盖住头脸的被褥往下扯,果然见到面色异常红润的房昕樾,她的嘴唇尤其艳红,如同滴血般透着燃烧生命的艳色来。
“小姐……”
石雨觉得如今这幕倒是有些似曾相识了。
她微微发颤的指尖捂在房昕樾的额头上,又去贴了贴她的脖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用力地擦了一把自己眼里的水色。
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姓荣的。
不可否认的是,这荣将军是帮了她们一路到了京都,但从房昕樾身上,石雨却是看到了两次因着姓荣的刁难而病倒的小姐了。
房昕樾性子敏感又软弱,如今却又对那如狼似虎的荣将军有了好感,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对于昨晚的情势,石雨虽然只从那喊她的丫头嘴里知道了荣将军‘说了几句难听话’,但她心里清楚小姐的底线,若不是戳到了她的心口上去,房昕樾断不会如此。
既然荣将军如今看不上她们,那只有早日离开才是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