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对峙
隔日房昕樾醒来便同石雨准备离开荣府,两人倒是轻装简从,因着荣尹至昨日说了不用拘于礼节的话,房昕樾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去专门拜访这荣府里的大夫人,如今要走了,倒也不好突然出现打扰,遂作罢。
房昕樾倒是看开了,如今她算是白生,往后估计也不会在京都里走动,倒是免得见了面自己尴尬。她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个能说会道,长袖善舞的角色。
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出了主屋,却见荣尹至一大早便候在了院子里,见到她时,神色几不可见地阴郁了一瞬。
“荣将军。”
房昕樾带着石雨走过去行了礼,见他冷着脸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怪异,但还是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这就准备离开了,谢谢荣将军这段时日的照顾。”
房昕樾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荣尹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冷地看着她动作,见她迷惑地抬头又同他对视了一会儿,便移动脚步往一旁走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荣尹至猛地伸出手拉住了她。
“嘶。”
房昕樾只觉得手上一痛,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还是那冷着脸的荣尹至接住了她。
她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但到底还是不再怕他,只小声地问道。
“荣将军,你还好吗?”
见他还是绷着脸盯着她看,房昕樾抿了抿嘴,白着脸挣了挣手臂。
“荣将军你抓疼我了。”
荣尹至手上的力气稍稍松了松,却还是没有放开。
“你要走是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阴郁,房昕樾虽然看出他的不快,却并不觉得他会伤害自己,只伸手将那握住自己左臂的手掌盖住,轻声地反问他。
“荣将军你不开心吗?”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房昕樾的脑海闪过昨晚在荣府门前见到的景象,他们几人好似并不亲近,长久未见面却只是说了句话便散了,倒是显得生分了,昨夜荣尹至也是来去匆匆,倒是越想越像是有事发生了。
荣尹至感觉手背一热,却是她柔软的掌心在捂着自己。
既然她并不排斥自己,又为何要苦心骗他?
她同他相遇,却并不是要接近他,而是为了最终离开他吗?
荣尹至几乎一夜未睡,那画像上的女人虽未有房昕樾的神韵,但眉眼的模样却是骗不得人,那上头的字更是明明白白地要将荣尹至的心撕开。
“房府五小姐。”
荣尹至突兀地笑了一声。
“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却是要去哪里?”
听到这话,房昕樾那双盈盈的眉目立时瞪大了看他,那盖在他手背上的手终究是缓缓滑落,手背上附着的微弱热度很快便被风吹散了。
连后头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石雨都惊呼了一声。
“你……”
房昕樾张了口又闭上,最终那轻柔的声音还是如同一把尖刃般刻在了荣尹至的心上。
“你知道了……”房昕樾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慌乱的内心却突兀地冒出一点点期许来,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你怎么知道了?”
荣尹至的神情空白了一瞬,他的话几乎要变得尖锐起来了。
“我本应该知道的不是吗?知道我未过门的妻子独自离开了房府,一路奔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晃荡,却是为了离开我,为了摆脱这门亲事不是吗?”
他的语气是平淡的,话里却是痛苦而愤恨的。
房昕樾感觉自己心里那悄然升起的隐秘期许突然间便消散于无形了,她咬着下唇,努力稳住自己动摇的心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迎接着荣尹至的目光,她最终却只能说了句。
“对不起。”
她的确是如此卑劣不堪。
仗着荣尹至的优待而一路往逃离他的方向奔走。
房昕樾一再地告诉自己,荣尹至也不喜欢她,他不过是将她当做需要照顾的平头百姓罢了,所以他在她生病的时候不来见她,是可以接受的,她离开荣尹至,他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如今荣尹至的态度却是将她那卑劣的安慰和借口直接撕破了,他应该是在意她的,至少是在意这门亲事的。
荣尹至听到她的道歉,脸色却更是阴沉得吓人,他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他怕自己控住不住力道再伤了她,只是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又在心里遭到了他自己的唾弃,但手终究还是放开了。
房昕樾勉强站稳了,看着荣尹至冰冷的目光,苦痛在她心里漫出来,几乎要将她淹毙。
“一路的戏弄原来只值一句对不起吗?”轻飘飘的话带着尖刺,荣尹至甚至还笑了笑,“房姑娘却是错信了自己,也错信了我。”
荣尹至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院子的门随着他的离开而缓缓合上,房昕樾却没有气力去阻止,只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姐……”
后头的石雨见那沉重的院门合上,这才往前几步,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房昕樾。
“小姐,荣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她急切地问了一句,又小心地伸了手往房昕樾的脸上抹了一把,冰凉的触感让房昕樾一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我也不知道……”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站在那里还有些恍惚,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着这事件,倒是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荣尹至离了府,便往郊外的庄子掠去,那里如今新进了几个地痞流氓,却是还等着他的处置。
范智成一见到荣尹至,便知晓事情有变,而且多半同那房姑娘有关,不过这回他低下了眉眼,只装作不知,跟着荣尹至入了地牢。
地牢里如今倒是热闹。
不仅有那半死不活的流寇数人,还有那张舒学带着的数个‘地痞流氓’。
荣尹至一眼便透过牢笼的栏杆见到那张舒学狼狈地趴伏在地,随着他目光的停格,范智成几步上前同他细说拷问的结果。
“他的确是意图带房姑娘离开,已经先我们一步蹲守在天水驿站数天。根据他单方面的说法,是他带房姑娘离开了房府,并在陵城为她置办了一处宅邸。主子,他是房府张氏的亲侄子。”
地牢里,一时只有数道沉重的呼吸声萦绕着。
火烛下,点点灰尘在光线下缓缓飘起晃动,又于黑暗的角落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