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春风阁内杀机露
wedjul2012:00:00cst2016
在每个汴京男人心中,春风阁的春风雪月是与汴京八景齐名的第九景,让无数的外来士子、游人骚客和巨商富贾心神向往。如果你说你去过汴京,却不知道春风阁,那简直会被知情人笑掉大牙。
春风雪月自然意喻风花雪月,春风阁的乐趣只有去过的人才能心领神会,其中奥妙之处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是一个挥金如土,让人享乐至极的地方,平民百姓如何负担得起,便是一般的低层官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宁自明不同,他是宁国公府的世子。
宁自明摇摆着阔步,领着众人进了春风阁,先前离去的家仆早已在阁门前候着,此时在前方引路,恭声道:“少爷常去的怀风居已经有人了,所以安排在蒹葭居。”
春风阁其实是一个庄园模样,坐落在南门大街中央,有着三进三出的布局划分。进门穿过一片花圃便是前厅大堂,大堂四周摆放着精碳暖炉,一片暖意。整个大堂分上下两层,上层供人对饮对弈,下层设有大舞台,曼妙舞女身着轻衫翩翩起舞,舞姿豪放动人,春色浓浓,不禁让人浮想联联,再配上厅堂精致辉煌的装饰,流露出一种奢靡华贵的气氛。
穿过前厅便到了中院,中院是个极大的四合院子,院中设有方形擂台,除了靠近前厅的一边,另外三面都是半敞露式的单房,这些单房都设有特殊的窗墙,这种窗墙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从里面却可以清晰看到外面。
中院后是一片树林,现已入冬,但树木仍旧葱郁。中院两旁各有小道直通林间,林内寂静一片,显得神秘异常。
此刻中院擂台上便有两名蒙面剑士正在打斗,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整个院子中也只有两名剑士打斗的声音,四周单间一片安静。
天赐一路走来,早已被此间的奢华震撼。白涯倒显得平静得多,毕竟论纸醉金迷,他早在信息发达的前世见识了太多,他问道:“这片院落有何用?似乎并没有客人?”
“听不见声音,看不到人影,并不代表就没有人!”宁自明笑道,“这片院子和前厅相比,看似拍马不及,但其实很不简单。四周所有的单房都贴设有隔音符箓,单房内一切声响都会被隔音符箓吸收,一丝一毫也不会泄露出来,并且还贴设有迷雾符箓,即便你修炼出天眼,也无法看透这些单间内的样子。”
宁自明感叹道:“再加上那面只可单向透视的窗墙,简直比隔绝空间的神通还要好用。这些才是春风阁真正的大手笔!”
无论任何时代,无论身份贵贱,人对于自身的隐私都十分看重,尤其是在这种烟花风月之所,那些达官贵胄更在乎自身的形象。若有这般仿佛与世隔绝的单间供他们使用,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花天酒地,不用担心被人知道,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也难怪他们会趋之若鹜。
听宁自明解释,白涯这才有些惊讶,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春风阁的老板深谙人心。
“那些自诩名流义士之辈,无不喜爱此处,约上佳人名妓陪伴左右,煮茶饮酒、吟诗作对、观看节目,甚至还可以下注赌彩。”徐平道,“春风阁也聪明,常常换着花样,或是斗剑,或是斗舞,或是搏杀,甚至还有修行者上擂比斗,博尽眼球。如此种种,让人流连忘返也!”
“那大家都想来,岂不乱了套?”天赐忍不住开口问道。
宁自明哈哈大笑,摇摆着手指道:“白小弟,你这个朋友当真有趣!”
天赐不经世事,脑海中没有钱财的意义,被宁自明笑得莫名其妙。还是徐平低声在天赐耳边费劲解释一通,天赐才有了钱财的概念,略微明白了其中意思。
众人说笑间绕过四合院落,四合院落两旁是一片高楼,每座高楼都设有雅间,和底下的单间并无区别,只是视野更加开阔。他们上了其中一座高楼,楼门前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蒹葭居”,门前已有春风阁的侍女们在静候。
众人随着侍女进入蒹葭居,在高层雅间坐下。其中一名鹅蛋脸的清秀侍女微微一笑,道:“宁公子今日有客人,不知请哪位先生前来作陪?”
宁自明面色有些不快的看了家仆一眼,道:“此间午后,明月先生难道没空吗?还是说已经有约了?”
鹅蛋脸侍女道:“明月先生今天身体不适,怕是不便。”
“那扶风先生呢?”宁自明一拍脑袋,笑道,“是了,扶风先生向来午后都是要休息的。”
“雪烟先生空闲着呢!”鹅蛋脸侍女掩嘴轻笑道。
宁自明打着响指,道:“那就请雪烟先生吧!”
春风阁誉满汴京的名妓,其才识见地丝毫不落于那些普通的士子,出色而卓越,虽是风尘之人,却卖艺不卖身,通常以“先生”之名称呼,那是一种对其才华和德行的认可。
“那边阁楼是何处?”白涯爬上蒹葭居,于高处打量,才发现中院后那片高大树林间竟隐藏着一栋阁楼。
宁自明望着林间的阁楼,感慨道:“那里才是真正的春风阁,这世间只有权势、实力、财富处于顶尖的人物才有资格去。我也只去过一次,说到底还是沾了我父亲的光。”
众人在雅间煮茶浅品,一边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擂台剑士比斗,一边闲聊,彼此之间渐渐熟络,气氛也活跃起来。不多时,一个女子便轻叩下门,推门而进。
这女子抱着琵琶缓步迈入,一袭轻纱,身姿曼妙轻盈,肌肤赛雪,吹弹可破,明眸皓齿,顾盼之间熠熠生辉、光彩动人。她在打量众人时,众人也在打量她。
雪烟轻点螓首,浅笑道:“宁公子今日招待朋友,雪烟能有幸作陪,荣幸之至!”
“你当然得荣幸。”宁自明神秘一笑,指着白涯道,“这位刚到汴京,可是一位大贵人!”
雪烟朝着白涯微微一笑,抱着琵琶坐在一边,道:“柳大家近日新谱的一首曲,小女子随意填了些词,请各位品鉴。”
宁自明嘟囔一声,对着坐在身旁的白涯低声道:“雪烟先生还是这般没趣,要是明月先生,肯定会追问你是何来历。”
雪烟也不管宁自明,自顾试了试弦音,便弹唱起来:“清风舞春宵,大江浪滔滔。金迷求纸醉,嬉声换寂寥。琴瑟怀中抱,依舟顺江飘。对饮无知己,忧思上心梢。风起寒霜至,身披罗衾袄。伊人何憔悴,履丝附曳缟。心念君不晓,青丝变白毫。”
歌声轻柔婉转,词曲如泣如诉,动人心脾,一曲唱罢,回味无穷。
白舟率先鼓掌喝彩,赞道:“先生填词,颇具古风,意喻深沉啊。”
雪烟端坐在墩座上,弯腰致谢,淡笑道:“白公子学识渊博,雪烟岂敢班门弄斧,胡乱填写并无深意,只是无病**罢了,还请勿怪。”
天赐不懂乐理词赋,孩童心性,只是觉得好听,但心神主要还是注意着下方院中擂台上的比斗。他突然起身,透过窗墙,指着下方擂台道:“快看,分出胜负了!”
这种普通剑士之间的比斗本来根本不会吸引白涯他们的目光,但天赐突兀的呼叫,还是让众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了过去。
只见其中一名剑士兴奋的高举手中长剑,在欢呼庆祝,而另一名剑士已躺倒在地,无力再战,但就在此时,突变骤起。
此刻胜负已分,即便是有心观看这种普通比斗的人也都将注意力收回,没人注意到躺倒在地的剑士胸前七盏命魂灯一闪而逝。
七盏命魂灯!这普通剑士竟是命魂境后期,甚至于可能是命魂境圆满的强者!
他宛若游龙般贴地飞掠,身形几乎无法捉摸,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木杖,木杖随着身体一同不断变大,身上的铁甲纷纷弹射开,整个人如一头蛮荒巨兽般,兔起鹘落间,举着惊人的木杖,砸向其中一间单间。
“倍化神通?”这单间内只传出一声惊呼。下一霎那,一道仿若惊雷地鸣般的声音响彻天际,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灰尘瓦砾四溅。
一道身影冲破弥漫的灰尘直上云霄,悬浮在上空中,那是一个面无须发的老者,阳光隐隐从他身体中穿过,他手中抓着一个锦衣华贵公子,脸色铁青。
同一时刻,那**剑士手中巨大的木杖上无数的篆文闪现,其旁大的身躯骤然恢复原样,巨大的木杖也在瞬间消失不见。还不待老者行动,**剑士想都不想,身躯没入大地中,失去了踪迹。
“想跑?”那老者单手朝大地虚抓,怒喝道。
便见整个四合院中大地如同海浪般起伏,好似地底下有一条地龙在翻滚,如此片刻,老者才挥袖收手,皱起眉头,缓缓下落。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春风阁的所有人,甚至整个汴京城都有所震动。四合院一片狼藉,有人指着悬浮在天空的老者,惊道:“那是......地魂化身?”
仅仅一抓之力,便能引动大地变化,能虚空而行,无视天地规则,这赫然是地魂境的手段,而那若有若无能被阳光透射的身躯,显然在向世人昭示,这是地魂化身!
“竟然让他跑了!”老者喃喃道。
那装作普通剑士的命魂境强者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丝毫不拖泥带水,而老者却要顾忌手中人的安危。他作为地魂化身,虽然可以无视天地规则,有种种莫测之手段,但带着手中人悬浮在空中,就束手束脚,统统无法施展。他手中人的安危大于一切!
这时已经有人认出这老者的容貌,向身边友人道:“隐宗的五大长老之一玉清真人,这应该是他的地魂化身。”
更有人认出玉清真人手中抓着的那位华贵公子,惊呼道:“这是太子殿下?”
世人皆知,道教分显宗和隐宗,而儒道两教一直是当世主流认可的教派,此时道教隐宗的五大长老之一的玉清真人和太子在一起,难道表明一直不干涉朝政的隐宗已经选择了太子?那施展倍化神通的强者又是来自何方,竟胆敢在汴京行刺当朝太子?
所有人皆欲离去,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方才发生的事情,即将在整个汴京城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暴风来临,他们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待在春风阁。
玉清真人落地,放下太子。太子脸色煞白,颤声喝道:“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韩飞文一身士子装扮,他是春风阁的总管事,早已迎在一旁,急忙转头对身后人道:“没听见太子发话吗?速速围住阁院,一个人都不许走脱。再派人去通知顺天府和戍卫提督衙门。”
“太子殿下,此处不安全,还请到后面的阁楼去休息吧。阁楼内外都有阵法,便是一般的地魂境也无法攻破的。”韩飞文满头大汗,躬身道。太子在春风阁遇刺,这是何等骇人的事情,哪怕太子并无事,哪怕春风阁后台再硬,都难逃干系,韩飞文此刻已如惊弓之鸟,生怕再出意外。
太子推开韩飞文,声音冷得如同九天外吹来的寒风,讥笑道:“你们春风阁不是以防护安全和保障私密自诩吗?等你们保护,本宫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韩飞文唯唯诺诺,不敢再言语。
春风阁能在汴京如此出名并站住脚跟,其背后自然由庞大的力量支持,阁内也有强大的保卫力量,更有诸多依附于春风阁的修行高手,他们纷纷出动,勉强围住了硕大的春风阁。不多时,顺天府和戍卫提督衙门各有一对人马前来查看,如此大的动静,根本不需要春风阁的人前去通知。两队人马赶到春风阁,听闻是太子遇刺,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所幸太子无事,否则天子一怒,便是他们这些负责戍管京城的底层人员恐怕也难辞其咎。
阁内一众客人被堵住去路,聚在前厅大堂。能来春风阁的非富即贵,或是颇具声望的士子名流,或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当即便有人出声问道:“太子遇刺,我等亦万分震惊,刺客胆大包天,现已逃遁,我等俱与此无关,是为无辜,何故被牵连,拦住去路?太子殿下能否明告?”
太子已稍显平静,站在高台处,朗声道:“非是本宫阻拦!本宫虽贵为太子,但也无权插手刑事,此次遇刺,自然也是由顺天府和戍卫提督衙门处理,你等去留与否,全由顺天府和戍卫提督衙门决定。只是此事涉及本宫,我有权过问!”
太子缓了缓气,继续道:“那刺客准备周全,显然是冲着本宫而来,居然清楚知道我所在的房间。比斗的剑士是由你们春风阁找来的,居然能让刺客混迹其中。春风阁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其实太子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任何行刺都不可能是守株待兔,那刺客显然能掌握他的行踪,知道他今日要来春风阁。
这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难道自己身边隐藏着那刺客的眼线?而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来春风阁,难道那眼线是在四名已死的贴身侍卫之中,还是那眼线真得神通广大,能猜到自己要去春风阁?
太子言语说完,心下思虑到此处,隐隐又有一股怒火涌出,在顺天府分出的人马拥护下,甩袖离去。他在遇刺后,仍敢如此随心大胆,主要还是因为玉清真人的地魂化身护卫在他身旁。
涉及太子,最后刑部也临时派遣了官员前来,三方联合调查。五具已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废墟的房间内找出,其中四具尸体是太子的贴身护卫,而另外一具女尸则是才貌双全艳名满京城的明月先生。在春风阁中,也只有明月先生这类女子才有资格作陪太子,此刻她已是生机全无、面目全非,一代才女名妓就此香消玉殒,让人唏嘘感叹、不忍直视。
接下来便是对春风阁所有客人的调查,这些要接受调查的人皆非寻常普通百姓,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不乏背景深厚、有钱有权之辈,太子虽然说自己无权过问,但谁又会当真。所以不管是顺天府、戍卫提督衙门还是刑部到场的人马,对此都很头疼,只得捏着鼻子硬上。
三队人马以刑部为首,开始检查,春风阁自然全力配合,也顾不得会得罪客人,只希望在太子那边将功赎罪。他们将熟悉客人的来历资料全盘脱出,以供检查人马参考,直接无视那些怒目相视的客人们。
“春风阁经此一事,怕是就此名声大减,损失不小。”众宾客中有人暗自叹息道。
另一人愤愤道:“那是肯定的,太子遇刺,这等大事马上就会传遍整个汴京城,春风阁欲要将功补过,暴露客人信息,名声尽毁,至少我是再也不会来了。”
众多达官贵胄会选择到春风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春风阁非同寻常的设计可以让他们不用顾忌自身身份而尽情享乐,并且春风阁从来不会暴露客人们的信息,如此佳所岂非圣地?
但春风阁今日所为,多年信誉毁于一旦,便是摄于太子淫威,恐怕大多数人也是心升不满,更别说今日在场的客人被盘根问底,他们都是显赫之人,何时受过如此屈辱对待?
春花雪月之地多得是,此家不行换别家,一些明眼人看得清楚,春风阁此举十分不智,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嗯?将此人拿下!”人群中突然传来刑部官员的怒喝声,顿时引发了些许骚动,但很快便被镇压下去。顺天府和戍卫提督衙门有镇守京都之职责,其中自然不乏高手,至于刑部,负责追捕缉拿全国逃犯,有着光明堂和暗卫的存在,更是高手如云。
“江南省巨盗谭子石,拿下!”又有呼喝声传来。
不多时,便有四五名被朝廷缉拿的犯人被发现,一场针对太子刺杀而进行的搜查居然演变成了缉拿逃犯的行动,让人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也便了然。春风阁本就是声色犬马之地,龙色混杂,容八方来客,迎四海之宾,毫无忌讳,且以保障客人信息和隐私为宗旨,才能车水马龙,成为独立于汴京八景之外的第九景,这种地方自然也是藏匿踪迹的好去处。
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不想坐以待毙,施展出身法,欲要逃走。在场的三方高手早已镇守四方闻风而动,有任何骚动都可以镇压下去,此人刚飞掠起身,便被刑部光明堂一名高手飞脚踹下地。
机缘巧合之下,因为太子被刺一事,顺天府、戍卫提督衙门和刑部的三方高手汇集一处,竟不知不觉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收获着意外的惊喜,这些惊喜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件件功劳,原本暗自头疼的三方人马顿时兴奋起来,尤其是刑部的人马,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刑部有负责追捕天下逃犯的职责,每缉拿一个逃犯都要耗费刑部极大的人力物力,而此时如此简单便抓捕到众多的逃犯,这简直是飞来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