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新笔趣阁 >寻梅饮雪行 >第五章·残录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五章·残录

  

monjun1300:00:00cst2016

  班师傅拎着装有一条草鱼的竹篓回到小屋,抱着八本笔录走了出来,摆放在众人面前,转而划分好每人特定的区域,之后大摇大摆地放了张摇椅,躺在树下乘凉,半睁半眯。摇椅旁还竖着一根香,用以计时。

  八本笔录没有一本是地字号亦或天字号的,其中字号最高的只有一本玄字号,让八人中一位中年男子取走了。算不得熟识的耿直告诉聂庄,由于近十年没有一人考核地字号和天字号,班师傅也懒得搬出那些天地字号的笔录,唯一一次考核天字号且顺利通过的还是十三年前的事,而取走那本玄字号笔录的人叫陈玉飞,本早将黄字号考取,却偏认死理,非玄字号不要,因此考核的时间长达约莫一年半了。聂庄问起缘由,耿直说陈玉飞想要玄字号赏赐中的《柳叶飞刀》一本武功秘籍。

  聂庄啼笑皆非,怎么来考核飞捕的奇葩这么多?

  在拿取笔录之时,耿直弯着高大的身子,皱着眉头,踌躇不定,兴许长时间没来考核,心里没多少信心。而聂庄对此直翻白眼,轮到他时,恰好是最后一个,拿起最后一本《淮江浮尸案》的笔录,找到班老头给他定好的位置坐下,头顶着大太阳。

  躺在一旁的班师傅见到聂庄取走他特地准备的那本笔录时,冷笑道:“愣小子,等会看你怎么通过考核。”

  等到所有人拿到了笔录,正值日当午,班师傅点着香,考核算开始了。

  八人彼此间隔一丈许。

  聂庄不像陈玉飞,他对天网的武学秘籍丝毫不感兴趣,哪怕班师傅抱来只有一本是玄字号的八本笔录,也未有介意,他的目的只要进入天网就行,况且无名教的东西,份量足以让他琢磨很长很长时间了,甚至一生。

  手捧《淮江浮尸案》黄字号笔录的聂庄,翻开了第一页,仔细阅读,认真思索。

  “乾元二百四十六年,谷雨,三月廿四,淮南大雨,持续数日,淮江水位漫涨。四月初一,晴,有人在江面打捞起一具男尸,尸体有多处伤口,因被人割喉而死,定为凶杀案。仵作验尸判断,尸体死亡已有八日之久,由于浸泡水中,腐烂程度只是轻微。死者名关顾,字介中,淮南本土人氏,生前居于上虞,膝下一子二女,家在琴女河边,四代经营关记染坊。案发八天前的夜晚,关顾对家中只说有事外出,要晚点才能回来,未提及与谁人同伴或去向何地。遂调查关顾生前之事,发现死者曾与多人产生过节。

  壹、初一,关记染坊。其弟关良说关顾和九和银楼的贾从根有过过节,二人当时吵得很凶,大打出手。问其因,关良犹豫再三后说,一个月前,他与兄长光顾外出拉货,在山间一条溪边歇脚时,偶然见到丛草中有一个浸湿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尊白玉制成的小狮,外观华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心生贪念,欲占为己有,商量回家后将之卖了。等回到家后,他们兄弟二人匆匆到九和银楼,由于和贾从根商谈的价格不一致,争吵不休,结果闹凶后双方动起手来。隔日,招贾从根问话。贾从根说当日见到关顾兄弟二人慌张兮兮抱着一个包袱进门,二人小声告他找个房间,有好宝贝要出卖。于是他便将信将疑带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初见那尊白玉狮,独钟不已,又念想二人家境平常,家中不可能有类似白玉狮这种祖传家宝,断然是不义之财,随后起了歹念,想低价买下,以危言逼迫,之后所言,与关良陈述的情况大体相符。

  贰、贾从根另外提起一件事。关姓兄弟二人来九和银楼的三天后,有一位祝公子上门拜访,询问白玉狮的事,他人说白玉狮本是他家中之物,五天前搬迁新宅的路上不慎落入山谷,寻遍山野不见白玉狮,故想有人拾到到城中银楼当铺卖了换钱,特此来打探一番。贾从根说当时他听到后,心中大喜,那白玉狮果然非关姓兄弟所有,于是亲自带着祝公子前去关顾家中讨要。然而关顾死活不肯交出白玉狮,无凭无据证明,他和祝公子也无可奈何,最后祝公子说两天后愿带一千两白银来买,关顾应诺。之后发生的事情,贾从根表示他一概不知。

  叁、经调查,祝公子本名祝荣臣,沛水人氏,家境殷实,营售茶叶。初二,派人前去祝家。白玉狮原来是祝荣臣故母的遗物,搬迁时不慎遗失,四处打探消息,在上虞的九和银楼得知白玉狮的下落。之后所言,与贾从根陈述无异。问起祝荣臣是否买回白玉狮一事,其人脸色惶恐,说他回到家中后,因家务缠身不变,未如约登门买下,后来记起此事时,却听人说关顾已死,心怕惹祸上身,不想沾嫌疑,近来一直不敢出户,而那白玉狮,他也不想要了。

  肆、关顾拾到价值千两的白玉狮之事,传遍街巷,众人皆知。许多人登门拜访,参观白玉狮,但皆被关顾一概拒绝,前前后后共有三人欲重金买下,出价不一:马康,职任盐吏,负责押运淮南官盐,其人喜好收藏古物珍宝,出价一千五百两白银;何勇,何记金店掌柜,出价一千三百两白银;叶兴,百货布庄老板,出价一千八百两白银。此三人关顾全有过接见,但未出卖白玉狮。其中,叶兴与关顾生意上常有往来,一个月之前,双方产生过节。百货布庄向关顾购买成色布料五百匹,但由于半数多的布料质地差、褪色严重,百货布庄亏损,叶兴索取赔偿,另再要求以上好布料弥补次品空缺,关顾不愿,二人发生口角争辩。此后,二人在生意上断绝了来往。但百货布庄未将此事申报民案。

  伍、初三,淮南天网大堂。盘问与关顾生前交好的人时,其一好友李刚说他家开鱼铺,一日到淮江打渔时,瞧见关顾与一人在岸边言谈,没多会儿,便见对方气忿地甩袖而去。问是否记得与关顾见面言谈之人的大致面貌,李刚点头应是,故令画师画出所有调查过的人画像。李刚指认祝荣臣的画像,确认无误。

  陆、初三,招祝荣臣问话。祝荣臣招认说谎事实:回到家中后,他立即派人筹备一千两五百两,两日后如约约见关顾,地点就在淮江岸边,但当时关顾反悔食言,说非三千两不卖,于是他愤然离去。问起关顾之死一事,祝荣臣神色大变,坚决否认与他有关系。时觉事有蹊跷,刑法逼供,祝荣臣告说,三月廿四,清晨有人到祝家送来一封信笺,上面写着‘悦来客栈,戌时甲等三号客房,一千五百两换白玉狮。’,信然前往,等到了客房时,离戌时还有一刻,只有他一人在场,故而坐下倒了杯茶喝,结果突然昏迷过去,等醒来时,只见关顾已经死在他的面前,一时惊吓过度,待冷静下来后,一直呆在客房内不敢出去,到了子时方才将尸体用被褥包裹偷偷抬出客栈,扔入阴沟,之后逃回家中,好几天不敢外出,而且他那一千五百两也不见了。

  柒、随关顾一死,白玉狮不知去向。”

  聂庄合上笔录,闭目,整理思绪。

  “笔录上所写的事情几乎是人物之间的关系,有关的重要细节甚少,诸如死者尸体、案发现场,等等。若光凭关系来判断,笔录中提及到的人都有嫌疑,数祝荣臣嫌疑最大。”

  “记得耿大哥说过,黄字号笔录只关乎平民百姓。既然如此,那么便不必考虑太过复杂,而马康这位盐吏的嫌疑可以首先排除。”

  “整个案件因白玉狮而引发,但牵涉的人太多,无法确认凶手是谁,只能例举假设做推论。”

  “使用幻境术还原现场画面只有三次机会……死者的尸体得花费一次,凶案现场需要一次。若能清楚凶手的行凶器具和作案手法,就可以基本确认凶手的身份,第三次机会用不用得上,还得看情况。”

  “最糟的是,如果不能确认的话,案件便变得十分棘手了。那就得听天由命咯。嗯…看看能不能在祝荣臣这个破案的关键赌赢。”

  “假如祝荣臣招认的是实话,就得从叶兴、贾从根、李刚、何勇四人中猜一个出来当凶手……应该不会这么为难人吧,不然未免太难了点!”

  “假如招认的是假话,那么他十有**就是凶手。不过,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案件未免太简单了点!”

  “……”

  一时间,千思万绪涌现在聂庄的脑海中。

  可怜的聂庄,至始至终还不清白他手上的笔录是班师傅特别挑的一本残录。

  班师傅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敛眉望去,瞧见皱着眉头思索的聂庄一筹莫展的模样,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当他闭眼再躺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聂庄的喊声。

  “班师傅,麻烦你帮我重现一下死者的尸体模样还有凶案现场。”

  虽然声音不大,但这么一喊,打断了一片的全神贯注,周围七人在同一刻齐刷刷盯着聂庄瞅。

  “额……”

  聂庄神色尴尬,皮肉抽搐地僵笑,好在一阵观猴般的注视转眼消失了。

  班师傅懒洋洋从摇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聂庄身旁,“闭上眼。”

  聂庄依言合眼。

  天网每一本收藏的笔录,内设有幻境术的媒介,只需要人动点手段吸引而出,即可触发幻境,班师傅双指轻点《淮江浮尸案》笔录,一抹蓝光浮现指尖,随后注入聂庄的眉心。

  聂庄感觉一缕气流渗入脑中,紧接猛然睁眼,眼前的景象变化天翻地覆:一具男尸静静躺在地上,肤肉苍白,划伤磕伤较多,衣衫破碎,夹带着一些泥沙、水草、枯枝,他的脖颈上有一条细小的伤口。

  聂庄走上前,仔细观察脖颈的那道致命伤,发现伤口细长,并非刀剑所致,而像是极薄的刀片之类器物,应该非常锋利,才使得一击致命。但奇怪的是,与伤口同一条直线上,伤口两侧边缘处还有不一致的别样伤口。

  聂庄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再观察了一遍死者身上其他地方,未发现异样,故而叫班师傅转换下一个场景。

  班师傅重复先前的动作。

  未几,呈现于聂庄眼前的是一个房间,无一人,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笔录中记载的悦来客栈那间甲等三号客房。聂庄信步房内,察看事物,在一根梁柱上发现许多刺痕,高低不一,上面还有血迹。有血迹的地方,挂在梁柱的帘布沾有些,以及帘布下方的地面。

  渐渐地,一切的讯息变得澄清透明。

  片刻后,幻境消失,聂庄所见恢复如初,由于先前的走动,此时的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放着一张摇椅的那棵树下。班师傅走近,躺下,劝道:“小子,想不出就早点回家去,与其有空闲跑来天网考核飞捕,还不如在家里多看看书,以后考取功名。就你这身板,哪怕笔录这关过了,后面的测验给你一百次机会都通过不了。”

  说着,班老头朝聂庄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家去吧,你要有本事,能猜得出你那份笔录的凶手,老夫就算你过了。”

  “凶手是关顾的好友,李刚。先前阅读笔录的时候,我根本没把李刚这个人考虑在凶手的行列之内,他最多只是有行凶的嫌疑罢了。但是察看过关顾的尸体和凶案现场后,我的观念发生了变化,觉得他的嫌疑反而是所有人当中最大的一个。依照我的推测,李刚的杀人计划,应该从那天偶然看到关顾和祝荣臣在江岸边私下密谈时起,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于是,李刚事先在悦来客栈订好了一间客房,也就是甲等三号,而后按照计划跑去祝家送了一份信笺,因为祝荣臣不熟悉关顾的笔迹,自然不会想到有人会嫁祸于他,然后李刚又以类似的方法把关顾骗出来,但这之间的间隔时差约莫两个时辰,这样李刚就有时间设计下杀人的机关。当然,前提是他茶水里下了**,把祝荣臣迷倒。

  可能李刚第一次杀人,没有经验,没胆量亲自动手,于是想利用其他手段代劳。可设置机关的时候,虽然李刚清楚关顾的身高,但出于小心,为了一击毙命,他反复测试,却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所以客房的那根梁柱、帘布、地面上才会有血迹。机关设好后,李刚心里担心无法置关顾于死地,便从一开始藏在帘布后面。

  设置好机关后,李刚将昏迷的祝荣臣身体摆好,再把一千五百两放在桌子上,关顾进房时,财迷心窍,眼中只见到桌上的银票,并未看见细线,结果一冲而进,触发了机关,刀片割喉而过,当场丧命。而同时细线在一定的速度下,也可以割破皮肉,所以这就是为何关顾的尸体脖颈上会有两道不同的伤口。随后,李刚收好行凶的器物后,便把关顾带来的白玉狮和祝荣臣带来的银两尽数带走。不得不承认,他制定的计划,不仅可以一石二鸟,还能栽赃嫁祸给别人,摆脱杀人的嫌疑。不然的话,那天死的可不就是关顾一人了,祝荣臣这位无辜之人也会陪同踏上黄泉路。

  本来我一时想不出凶手是谁,不过他的的作案手法倒是一目了然,他所设置的机关,应该是利用细线和一片薄刀片,横于梁柱之间,只要稍微用力压即可触发。这种手法常用于捕猎,简单且杀伤力大,一根有弹性的藤条、一件尖锐锋利之物、一个半启的闸门,就够了。凶案现场我所看到那根梁柱上的刺痕厚薄程度,和死者尸体脖颈上那道伤痕如出一辙,因此,后来我回想笔录中的记载,联想到李刚家开鱼铺,顿时豁然开朗,这才确定凶手是他。至于我为何如此笃定,因为我曾经看到过一些卖鱼的贩子剔除鱼骨。有些买鱼的人中有很多喜欢买无骨鱼,在去骨的时候,要尽量不破损鱼肉的鲜美,所以需要薄而锋利的刀片来处理。

  不过,这份笔录记载的事情少之又少,我无法从中得知李刚的杀人动机,或许他需要这笔钱财,或许物以类聚,如关顾一样贪财。但不论如何,他杀了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去逮捕李刚,在他的家中可以找到失踪的白玉狮和一千五百两,而且,那些行凶的道具,应该也藏在家中。

  人就是这样,往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物,反而藏的越深,宁肯留在身边,也不肯丢弃。”

  聂庄手托下巴,娓娓道来,随后朝摇椅上的班老头微笑道:“我说的对不对,班师傅?”

  这位悠哉悠哉躺在摇椅上的班师傅又开始瞪着一双皮蛋大的眼睛看着聂庄了。


『点此报错』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