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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莫逆之交

  

tuejun1400:00:00cst2016

  中南山之巅,有一阁一屋。

  小屋普通,像是农人家,不仅种了些菜,还养了**只鸡鸭,看守门口的那只土狗有事没事总喜欢追着鸡鸭玩耍,显得十分调皮。阁楼在小屋的旁侧十丈开外处,不高,只有三层,恰好压过幽幽树林的梢头。置身阁顶,视野极好,大山江河,一览无余。

  微风徐过,静谧的树林摇晃着枝头,发出飒飒响,与此同时,唯一一条通往山顶的登山路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熊抱着一大叠的文案,气喘吁吁,快步行走,只是这人走路的模样十分古怪,眼不与行走方向一致,身子歪扭,张唇咧嘴,似笑非笑。

  他天生痴傻,人称痴傻儿。

  只见他匆匆登山,走入阁楼放下文案后,又匆匆下山而去,嘴里还多了一张甜饼。

  以往天网初建,大大小小杂务奇多,需要上报的亦然,那时候痴傻儿一天需要跑好几趟,多的时候约莫十次,一趟五六十本文案,现在好多了,日中前后两趟,只是文案本数不变。

  漫漫书香的阁楼一层布置简单,一张桌案,一张椅,一鼎香炉,两排书架。

  桌案边正襟危坐着一位病态怏怏的文人,提笔朱批,一字不漏、一一审阅过堆积如小山的文案,不知疲倦,这么一坐,从早晨到现在,就是两个时辰。

  这个一丝不苟批阅的人,十多年来从未踏出过山顶半步,成天批审文案,除此之外,就是打理打理小屋。无妻无子的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谈不上多少空虚无味,但也说不上有多少乐趣。真要说乐趣的话,或许亲眼看到养的几只鸡鸭孵化出幼仔的那一刻挺开心的,或是每天打理菜园,日子久了,见到一手栽培的种子开花结果,结出硕果时,心里颇为美滋滋的,还有就是闲暇之余与小屋门口的那只土狗嬉耍感觉也很不错。偶尔有兴致时,他便会到观天阁顶层,小酌佳酿,夜观星辰变化。其实让他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的还是站在阁顶,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满城灯光幽明,直到百姓熄灯入睡。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付出的辛苦没有白费,自己所守护的这片土地上的子民,生活平安无事。

  他知道很多人的名字,很多人的事,不管是柳蕙的,还是天网的,哪怕一些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和事,他都知道。但是却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这位地位仅次于天网网主的网钦使存在,甚至在中南山,知道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叫詹泽天,字义中,不惑之年。

  说来奇怪,中南山之巅在柳蕙天网建成之初便设封为禁地,与世隔绝。

  而这一做法,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观天阁批审文案的网钦使提出的。

  出于某些原因,他不得不将中南山顶画成一座无形的大牢囚困自己。

  能自由进出这块区域的,除了这位网钦使本人外,只有两人。

  一个是刚才送来文案的痴傻儿,另外一个,就是网主林若青了。

  俗话说的好,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林若青拎着饭盒登山而上,悠悠而来,走到观天阁直接在地上坐下,把饭盒放在一侧,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一声不吭,招呼也没打。多年的相处,他自然清楚这位鞠躬尽力的詹钦使有个不干完手头上的活打死不吃饭的臭习惯。

  安静的只有一些小动静,以及几声咳嗽。

  总算等到批完所有文案,网钦使放下笔,开口说话了,“等了很久了吧。”

  依旧闭着眼睛休憩的林网主轻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好吧。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偷懒。”

  网钦使看到地上的饭盒,无奈道:“说过多少次了,伙食起居我能自行照理,不必劳烦每餐都送……”

  林若青有些不耐烦了,皱起浓浓剑眉,起身把饭盒往桌案上一攞,没好气打断道:“就你这不干完活不吃饭的尿性,怕你饿死啊。”

  句末一个“啊”字还故意用降调拉长了音。

  网钦使一笑置之,掀开饭盒,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顿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一一将饭菜端出,边吃边道:“嗯……不错不错,王婶的手艺又有进步了。”

  看到网钦使津津有味吃着,林网主就安心地坐回地上打起了瞌睡。

  王婶是饭堂的大厨,林若青每日每餐都会吩咐她多准备一份清淡的饭菜,只不过她不知是给网钦使准备的罢了。

  话说送饭一事,不论寒冬酷暑,风吹雨打晒,每日每餐必送一趟,若是林若青有事脱不开身,就让痴傻儿代劳。此事渐渐为人所知,不少人好奇山巅的禁地何人所在。好事者偷偷摸摸想上山探个究竟,结果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林网主一个个狠狠地踹飞下山去,当时林网主大发雷霆怒斥道:“收起你们的好奇心,不想死的,以后最好别靠近禁地半步!”

  后来,人人开始在谈论禁地,有人说那里囚禁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然林大人怎么会如此动怒?有人还说那人武功极高,凶煞恶极,或许禁地还不只囚禁一人……

  众云纷纷,越传越邪乎。

  可惜呀,他们不知道那天他们崇敬的林网主和他们遐想的“杀人魔”言谈内容:

  “刚才我在观天阁都听见你的声音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哼,还不是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想上来禁地瞧瞧,全让我臭骂了一顿踹下山去了。”

  “你呀,别人不就想上来看看嘛,何必呢?”

  “怎么可能!让他们几个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跑来这里忙里偷闲打打盹?哼,这么好的事,他们门儿都没有!”

  “……”

  网钦使细嚼慢咽两刻钟,总算吃完了饭菜,期间和林若青聊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平常事,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记起今日上报的一本文案,出声问道:“昨日新纳了三名飞捕?”

  林若青半睡半醒,片刻后,微微点头道:“嗯,两名黄字号飞捕一名玄字号飞捕。玄字号的叫陈玉飞,这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痴,早些年就听班老头谈起过此人,说陈玉飞有能力考核过黄字号飞捕,但并未同意,而是再考了几次,好像是看上了玄字号赏赐中一本叫《柳叶飞刀》还是什么的武功秘籍吧。时间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情况差不多就这样。”

  网钦使莞尔而笑,忍不住咳嗽了几下,继续问道:“这个陈玉飞的韧性倒是不错。那黄字号的两位呢?”

  “姓詹的,你无不无聊,从我来这里那一刻起,我知道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嘛,何必明知故问。”

  “我这不是闲着无聊,想和你聊聊解乏嘛。”

  林若青撇撇嘴,辗转侧身,换了个靠姿,挠腮,整理一下头绪,不咸不淡回道:“一个叫耿直,考核黄字号无数次了,这次总算让他给过了,洪师傅说他上次来考核的时候差一点就过了最后一项考核,只是慢了一点时间。我猜这个叫耿直的此次考核能过,应该有备而来,很有可能回家练了些时间。

  另外一个叫聂庄,年纪只有十五,这次还是他第一次考核飞捕,听说笔录用时只不过半柱香,而且今日早上碰到班老头,他还跟我说当时给聂庄的笔录是一本残录。你猜怎么着?聂庄不仅猜出了凶手,还将案情推理地条条有序,情理据在。让人不敢相信的还在后头呢,洪老头那一关一般人少说半柱香多,可他用时半柱香都没到,连洪老头本人也吃了一惊,在聂庄之前,最短的时间记录也止不过刚好半柱香。”

  然而听到这些,网钦使的脸色却出乎意料地有些忧虑。

  片刻的安静,林若青察觉到了网钦使的所想,平淡说道:“放心好了,就算这个叫聂庄的是魍魉的人,时间长了,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这位林网主又补充道:“而且我让密案房的人查了一下聂庄的来历,具体明细以及身份背景一时无法查出。不过,他和沈珺,哦,不是,是端木溯雪那妮子常有来往,关系处的也不错。既然妮子背后的那些人没有什么怀疑,我们也没必要多烦心。”

  网钦使恍然哦了一声,“原来是桂花坊的那个妮子。”

  紧接着,网钦使追问道:“话说回来,魍魉的分据既然查到了明确的位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拔掉恶兽林的这颗毒牙?”

  林若青睁开眼,思索片刻,道:“再过一段时日,等时机成熟了。至于其他方面,比如人手、布局,我还要和石竹、横源两个天网网主找个时间见面,私底下商谈一下,再作决定。至于时间,应该就在近几日,到时候我会抽个空去找他们。”

  林若青坐起身子,手肘置于膝盖,继续说道:“斩草就要除根,魍魉不是什么贼寇,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就还会滋生繁衍,如果被他们反咬的话,不死也残,更糟的话,要死不行,要生不能。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慎重对待,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网钦使一脸复杂的神色,“可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就别瞎担心,在此处好好养病,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林若青拍拍身子起来,拎起饭盒,“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办事去了。”

  二人别过。

  谁料,林若青走到一半,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在网钦使不明所以的询问目光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罐子,“喏,这是我托人送来的良药,对你的病症有些效果,虽然不能治本,但起码可以缓一缓病情。”

  说着,往桌案一放,又大摇大摆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寒碜网钦使一句:“一日三次,早中晚各一次,一次一颗,记得按时吃。省得我怕来年的清明要给你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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