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之亡魂，第五章，湖面之下
monmar2818:06:05cst2016
误入之亡魂
第五章，湖面之下。
湖边。两岸阔，浪自生。云高悬九天之外，风暗起四荒之中。
“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洛念悠悠的说，“这个湖好像是我们着陆的那个吧……”
奎尼亚嗯了一声。
洛念：“那我们为什么不先收了这个亡魂？”
他想，既然奎尼亚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原因。没准是因为这个亡魂比较棘手，比较特殊呢。
“不按顺序来，我记不住。”奎尼亚面无表情的作答。
“噗――！”此时，洛念是怨恨自己的天真的。
午饭时间，余佳木大度的原谅了繁阴。
“抱歉啦，佳木同学。”
繁阴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得不说真的很别扭。
“矮油……还是算了，我怕我午饭吐出来。”她一副嫌弃的模样。
“那感情好啊，你吐出来，我去牵只狗来……”繁阴不断刷下线，余佳木自愧不如。
“对了，周末有漫展，你去看不？”繁阴说。
余佳木心不在焉的脱口而出：“你去我就去。”
“真的？”繁阴一张阴谋得逞的表情，“可不能反悔哦。”
“我刚说什么了呢？”她忘了。
“没事，我知道就可以了。”繁阴说。
余佳木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繁阴得手了就果断离开了食堂，留下佳木一个人瞠目结舌。
“管他的呢，怕他不成？”她早就不想参与太多太麻烦的事。
这也是当年臭名昭著的女魔头，突然退隐江湖的原因。
“钮祜禄佳木，佳木……”她自言自语，“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繁阴……”
“大人，亡魂在哪？”洛念感知不到。
“湖面之下。”奎尼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湖面。
“啊？”洛念吓得直摇头，后退了好几步。
“你可以不去。”奎尼亚头也不回。
“大人，你不怕冷呢么？”洛念着实很好奇。
“我是半死之态。”奎尼亚舍得回头，却舍不得表情。
洛念此时才意识到，在这人界无雪的冬天里，奎尼亚格外突兀。
他的呼吸，几乎吞云吐雾。而奎尼亚鼻尖，却几乎像没有呼吸一般――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她都没有。
洛念笑笑，暗暗想：“大人她……”
半死之态几乎没有感官，几乎没有呼吸，也几乎没有体温。
这么想，他甚至开始觉得奎尼亚有那么一丝的可怜。
“那……”洛念不知奎尼亚在发什么愣，“我们要下去？”
她点头。随即又是一片死寂。
“大人，什么时候行动？”奎尼亚老这样，他都要疯了。
而她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湖面，无动于衷。
他突然明白：“难道大人其实很怕水？”
“有可能哎，原来大人怕水啊，哈哈，她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正窃喜以为找到了她的软肋，她却来了一句：
“好脏……”
“我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她怕水的？忆海里面那么多水，她眉毛都没皱过好伐？”他是如此天真，以致三番五次判断失误。对了，不关智商的事。
“咚！”洛念转身的片刻，奎尼亚已经跳下去了。
有几个路过的人闻声而停，随即不谋而合的落荒而逃。
“怎么办？”洛念趴在岸上，犹豫不决，“我要跟去吗？”
“……”
“不管了，大人有情有义（？），我不能冷血无情！”说着，也跳了下去。
湖水微凉，并不刺骨。
洛念睁开眼，为一副华美却朴实的画卷深深打动。
他的前方，她飘在水中，没有重力欺负她的飘逸，她的衣服第一次得以轻盈飞舞。
青丝飘荡，素衣素颜，淡雅卓绝。
洛念没有回过神，痴痴的看到她朝水面伸出了手。正心生困惑，却看到一簇水花冲入水下。水花散尽，之前的美人冷唯，便出现在那。
奎尼亚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好像记起了比很久更久以前的事。
也是落入水中，有谁救她离开，带她脱离深海。
此刻，她心里一惊，明明只是下意识的伸手……
话说回来，我又为什么要伸出手呢？
冷唯静静凝视着她，换了身朴素干练的衣服。男子气概和斯文秀气和平共存，和奎尼亚很相配。
原来他离开是去换衣服？不知何故，心头隐隐约约有些窃喜。
他轻轻牵着她的手，她不动声色，也不挣开，仿佛那是她躲不过的宿命。
只是这种感觉，好像从前。
落入水中，无所寄托，直直坠落。犹如从万里高空失足跌落。
一只手来，制止痛苦，死死抓住。“不准你，离开我。”
他把额头贴上到她的额头，并未张口，却仿佛说着什么。
那么美的画面，可惜有只电灯泡。
洛念不知所措，却突然发现――他一个人在不停吐泡泡的时候，他们两人附近的水里没有半点气泡！
“怎么会？”他复制自动供氧系统（草木妖伪装术的一种）才得以不用浮上水面换气，他们却仿佛不是置身水中的轻而易举。恐怕，已不是憋气厉害那么简单。
“大人没有呼吸我知道，为什么这个冷唯也没有……”
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或者根本就是两个死人……
突然，蓝色光芒笼罩中，奎尼亚挣开他的手，展开结界，制造出一片独立的空间。
“刚才就想说了，我本来好好的准备布结界，结果，你一只手就破了我的阵法，害我差点淹死，你是――来打架的吧？”奎尼亚冷冷的说。
冷唯两指触到鼻尖，默念咒语，也制造出一个独立空间，随即解释：
“策尔，我不是故意……”
她径直向洛念飘去。
洛念识趣的钻进去。
“咳咳咳……”洛念吸入了不少水的样子，“我去，差点淹死。”
“策尔，你不会怪我吧……”冷唯眉头深锁。
奎尼亚好像没听到，只用蔑视的眼神看着洛念：“复制了草木妖的供氧系统还这么废材？”
冷唯求关注：“策尔，你在听么？”
洛念辩解道：“我虽然使用了草木妖的供氧系统，但那本身就是暂时用于水下躲避的妖术，再说，我才第一次用，生疏嘛……”
冷唯：“策尔，我错了……”
奎尼亚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企图找到亡魂的位置，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唉，果然很脏……”
“大人，重点不大对吧……”洛念大汗。
“策尔，让我帮你可好？”冷唯没完没了了。
她若有所思，闭上眼，默默念着什么。
另一边自然的取下招魂。玉手轻摇，摄夺魂识。
冷唯安静的看着她表演，仿佛在看一场绝世盛典。
她念：“夜沉沉兮持招魂，凄魂与渡拂忆尘。持招魂兮寻老村，忆尘弗归兮不渡魂。”
“小子，她在说什么？”冷唯越到奎尼亚的结界里，开始和洛念进行友好愉快的交谈。
“我也不知道。”洛念脖子上凉凉的，他此时的心情，已不是五味杂陈就能概括的。
“话说，你能先把刀刀拿开吗？”他对冷唯说。
“哦。”冷唯一脸无辜的收回了匕首。
亡魂出现了！
许是闻招魂声而来，许是闻奎尼亚言语而来。
“引者大人。”亡魂化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行了个礼。
“归与不归？”奎尼亚开门见山。
“大人坦诚相待，吾亦爽快回应――不归。”亡魂语气平静，却足够嚣张。
“非要我用武力带你回去？”奎尼亚说，“你知道我来的原因。”
“知道。”她说，“但我不能走。”
“这些年来，我遇到的亡魂没一个不是这么说。”奎尼亚说。
“大人知道我是怎么变成亡魂的，也一定知道我的理由。”她是来耍贫嘴的，鉴定完毕。
“既如此，就不怪我了。”奎尼亚把招魂一收，另一只手火速抽出锁魂。在亡魂水盾的前一秒，奏响了安魂乐章。
“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奎尼亚告诉她，“你最想见的那个人。”
“最想见的人……”亡魂的挣扎越来越弱，“最亲爱的人……”
回到还会呼吸，还会奔跑，还是苗条身的时光――千树乖，我们回去。
冷唯说：“这个亡魂对自己的形象很不满意啊。”
洛念看了看锁魂，回忆着那女子的容颜，不可思议至极：“啊？不满意？”
奎尼亚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结界。
“其实你是策尔的拖油瓶么？”冷唯说，“嗯，连识别亡魂的能力都没有，一定是。”
“你少自说自话了，我只是还不知道使用方法，怎么可能是大人的拖油瓶呢？”洛念反驳，“对了，你要缠着大人到什么时候？”
“等她想起我……”冷唯说，“我就可以一直赖在她身边了。”
“得，又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洛念想。
对了，奎尼亚呢？
“策尔（大人），等等我。”
冷唯和洛念回到岸上，却不见奎尼亚的影子。
“大大大……大人去哪了？”洛念哆哆嗦嗦的四处观望。
“我们分头找吧，你去那边。”冷唯指了一个偏僻的方向。
洛念走了，冷唯却专注的盯着湖面之下。
“策尔，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水面之下，奎尼亚正往更深的水域沉去。
“扭曲时空和扭曲空间好像也有不同吧，该怎么操作呢？”
从她第一次见这个湖开始，就感觉到这个亡魂强大的负面情绪。
明明压抑的不同寻常，她却并未堕入鬼道。
其中的缘故，便是对过去的什么人，什么事有所执着。她是从桥上跳河而死，死后的亡魂却囿于湖里。那么那个执着，也一定在这儿。
越往水下，周围的水越浑浊。散发着恶臭，充斥着腐物的残骸。如果不用结界挡住的话，说不定即使是她也会放弃吧。
“那是……石头？”奎尼亚刚降落湖底，脚下的淤泥即刻变得坚硬。
她走过去，在一颗大石头面前停住。
再三确认它只是一块大石头后，她翻了个白眼。
“麻烦！要不是看她的能力擅长逃跑，我才不会答应她。”
她刚想走，锁魂却颤动起来。
无可奈何，她又回头，围着一块石头打量了个遍。
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个质感不同的物件――是个布满青苔和微生物的盒子。
石头的凹壑为它提供了暂住点。它就那样静静地停在那，等待着有一天，在它完全腐烂之前，能够完成使命。
她想打开它，它却突然碎了，碎片几乎都随着水流逃走了，只有盒子里的东西留在那儿。
奎尼亚拨开碎片，才发现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为什么这么肯定？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就是重要的人留下的唯一纪念？”奎尼亚嗤之以鼻，“好啊，马上就带你去。”
循着石头上的气息，空间扭曲之术发动。这次的力度比以往大许多倍，她自己也没把握能否能够成功。
“虽然不是时间扭曲之术的直接逆流时间，但还是很消耗体力的。”她额头上第一次落下汗滴，“但愿能成功连接两个空间吧。”
空间裂开了一条缝，她收了辅助阵法。抽出锁魂，跳了进去。
“太乱来了，你不怕出事，我还怕伤心呢。”冷唯站在湖边的树枝上，透过浑浊的水，看到了湖面之下发生的事。
另一个空间，距今十五年前的时空。
石头指引的校门口。
“出来吧。”奎尼亚解了封印。
一缕烟飘了出来，现了原形――肥胖无比的女亡魂。
“大人，我是不是很丑……”亡魂慌了，赶紧幻化成美女的模样。
奎尼亚并没理她，看了看四周，没人。
“千树是吧？这里我不熟悉，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就做吧。”
化作美人的千树点了点头。
“我记得十一年前，这个时间，那个人每天都会来校门口等我……”千树眼里的神情充满期待和喜悦，“只要我等在这里，一定能见到她。”
奎尼亚靠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好像一尊雕像。
“啊，放学了。”千树变出一双脚，以免吓到别人。
可是，除了接了孩子就走的中老年人，就是从学校出来的老师。直到门卫都下班，天空都灰暗了，千树想见的人也没有出现。
“难道我看丢了？”她有些情绪低落。
奎尼亚走上前去，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示意她看校门口。
“嗯？”她一抬头，看到一个和她一样失落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大人，您是让我去送送那个孩子是吗？”千树朝那个孩子走去。
奎尼亚是无语的。
难道她不知道那就是她小时候么？
“嘿，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千树在那个小孩面前站定。
那孩子一愣，随即逃似的溜了。留下千树手足无措的呆在那。
“走吧。”奎尼亚指间流过一丝灵力，跳转到那之后第二天的时空。
然而，千树望眼欲穿，也还是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引者大人的法术，还是我根本记错了？”她心乱如麻，“维持这么大的法术，即使是大人恐怕也……时间不多了啊……”
最后出现的人――又是那个孩子。
千树有些意外：“她是谁？隐约觉得她好像与此事有关。”
奎尼亚静静的在一旁看她表演，不动声色。
“等等……”她察觉到那一丝熟悉感，“这个孩子……”
她不会记错，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高高瘦瘦，很漂亮，很温柔。她变换出一面镜子，她看到――她的模样，正是记忆里那个人拥有的面孔！
千树过去挡住她：“你是不是叫千树？”
那孩子浑浊的眼里突然闪现一丝清明。
亡魂千树却突然僵住了。
“我就是……”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儿，“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在找的人……就是多年后的我自己……已成亡魂的我自己……”
亡魂千树对着那孩子笑，然后麻木的开口：“千树乖，以后早点回家吧。”
等孩子离开，她回到奎尼亚身边。
“大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装不下的眼泪溢出来。
奎尼亚点头。
“那大人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我？”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奎尼亚看着天空反问道。
“……我不知道……”她也抬头看天。
“你不觉得你其实很自私么？”奎尼亚说。
“自……私……？”亡魂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是想见那个人吗？现在的你，拥有着对那个人无比的思念和幻想。”奎尼亚笑了，“你靠着这点执迷不悟，撑过了这么多年，保住了理智，才没有堕入鬼道。而十多年前的你，还什么都没有呢。”
“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奎尼亚说，“你拥有救她的能力，却不救她；你可以让她好好活下去，却不肯演一出戏。”
“可是！”她很激动，“她最后还是跳河而死……”说的孩童千树，实则说的现在的自己。
“正因为知道了未来，所以就要剥夺她此后多年的平静安定时光？”她说。
奎尼亚说这话时，突然感到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心里。
好像有谁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有人说过要护她周全。
“……”亡魂千树突然明白了，“信仰是么……”
“大人，我明白了。”她说，“所以拜托了。”
奎尼亚又转换到第二天的同一时刻。
亡魂开始了等待孩童千树放学的游戏。
奎尼亚不断切割时空，保证她能每天见孩童千树一面。
每一天，千树都会说一些激励那孩子的话。每一天，千树都逐渐忆起她记忆里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每一天，千树都更加理解奎尼亚的苦心。
到了第三十天的晚上，就算奎尼亚不说，千树也明白了――是时候事归程了。
“有什么话，赶紧说。”奎尼亚亘古不变的冷漠，“我可不知道我的力量还能维持到什么程度。”
“谢谢大人。”她知道，此生唯一做的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也无非如此了吧。
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崇敬的人，竟然是因为自尽而变成亡魂的她。
“真讽刺啊。”眼泪滑落脸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千树……成全你，也是成全我自己。”